卫家堡市集非常热闹,人来人往,商贩云集,丝毫没有受到‘卫家派人散播时疫之毒’的流言影响。也难怪,卫家家大业大,作风也很霸道,每年类似的负面新闻不知有多少。
对于他们这些依附卫家生存的人来说,这样的事情实在不值一提。
唯一比较让人烦的还是那些来捣乱的乱民,好在有卫家堡的卫士在,这些人也闹腾不起大浪,所以这些卫家堡的附属民都很安心,这市集也就自然热闹起来。
市集东边一处普通的酒馆内,此刻却聚集了很多人。
不少人排着长队,焦急的伸着脖子向里面望,不时还可以见到一两个人从里面出来,满脸笑容,连声说准。
换了一身普通装束的卫固慢慢走过来,身边只有东叔爷跟随,至于其他人有没有暗中跟随那就不知道。
看了看眼前的长队,卫固先是一怔,随即若有所思的看了酒店一眼。东叔爷询问从酒店出来之人,异口同声皆称对方灵验,所说无有不中。
沉吟片刻,眉头微微一皱对东叔爷低声说了一句。
东叔爷转身吩咐一句,没多久一队卫家堡的甲兵走了过来,大声喝令道:“有暴民前来此地捣乱,凡卫家堡之民尽快离开此地,十息之内不离开者,视为暴民同伙!”
排队人群大哗,看看四周,又看看摆正刀枪的甲士,犹豫片刻一哄而散,四奔而去,原本拥挤的酒店立即清爽起来。
满意的点点头,卫固走进酒店,理都未理满脸谦卑的酒店掌柜。穿过外面的大堂,走进用布帘遮起的内室。一眼就看见一个身穿普通粗布衣的中年人正端坐在案几边,神情恬淡的看着自己,没有任何意外惊慌之色。
一头梳理的整齐清爽的头发披散而落,鬓间还有两道银白发丝自耳边直垂而下,染上几分岁月的沉淀,脸如冠玉,额头宽阔,一双闪烁着智慧明锐的眼睛扫过身周,仿佛一切都被他看穿一般,却又不惹别人难受,很是温和。
下意识的,卫固就将此人提升到高人隐士一流,心头期望不自觉的大起来。
两人对视片刻,卫固首先说话:“听说先生能断阴阳,明前事,晓天机,不知可否猜出我的身份?”
“哈哈,这位公子说笑,能让甲兵驱散乡民,除了此堡主人还能有谁?”
“先生说错了,我不是此堡主人……”
“早晚都是,多一日晚一日又有什么关系?”
卫固双眼一凝,仔细看了他两眼,微微一笑,在他对面坐下,轻言细语道:“先生既然如此明锐,那可知我为何而来?”
此人眉头微皱,竟然伸出左手一番计算,脸色一变,惊看卫固几眼,随即又闭上眼睛,嘴唇不断闭合,却又不出任何声音,仿若梦寐一般。
大约一刻钟后,此人再度睁开眼睛,已然额头见汗,眼带疲惫。上下打量了卫固两眼,摇头道:“公子的事我解不了,也不敢解,请回吧!”
卫固本已等的不耐,此刻反到兴趣大增,连声问道:“先生为何如此?难道是怕我奉送不起诚仪吗?”边说边掏出一块通体碧绿的翡翠牌,微笑道,“此物价值千钱,不知先生可满意?”
微微瞥了一眼面前的翡翠牌,上雕有云纹白鹤,刻工古朴悠远,虽非古物,但也算一中上之品,价值不菲。收回目光,长叹一声:“若是普通乡野村妇,卜算前程,趋吉避凶,不过十钱即可,但公子之物某不敢收,还是拿回去,某即刻离开此地,公子就当某是个胡言骗子。”
“且慢!”卫固叫住正要离开的算命人,微笑着说道,“先生这么说,我反而更好奇先生算出什么,如果先生的回答不能让我满意,先生只怕不能离开这里。”
算命人神色变化了两下,随即露出苦笑,摇头道:“刚才就是算出公子大克于某,才想离开,不想还是如此。天命难违,公子动手吧,某实不敢明言公子所想之事。”
卫固此刻真是心痒难熬无比,连问都不问就拒绝好像还全知道的样子,这让他如何不好奇,连声说道:“先生不用误会,我绝无加害先生的意思。只是先生既然能为普通乡野民夫解惑,为何不能为我解一疑难?若先生肯为我解惑,事后定当重谢先生。”
算命人沉默不语,最后干脆闭上眼睛,一幅你要动手就动手,要我说是不可能的样子。
僵持片刻,卫固实在没办法,只好放缓语气:“先生到底要怎样才会说?”
“一百金,少一金都不行!”
卫固差点没跳起来,见过死要钱的,没见过这样要的。黄金并非大汉流通货币,只是做为大额交易或朝廷赏赐之用,因约定俗成的称呼关系,所谓一金就等于一斤金。大汉朝廷牌价,一斤金等于一万钱,一百金就是一百万钱。如果以市场上的实际兑换价格来说,还远不止这个价。
收买王石头下毒这样的大事,也只用十金,问个事情就需要一百金,这让卫固很不可思议,也大为不舍。
就算卫家有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
“公子是拿不出吧,那公子就放某离去,以免公子破财!”算命人似乎比他更着急,一见他犹豫,连忙怂恿他放过自己,也不用出这个钱。
卫固盯住他看了两眼,突然大笑起来:“先生是想用这个办法脱身吧?哈哈,如果在别处先生可能会如愿以偿,但在这里只怕很难。来人!”
东叔爷应声进来。
“给这位先生送一百金过来,并让曼成带人亲自护送。”
卫固说完,一眼瞥见对方脸色灰白,一脸挫败的样子,顿时心头大快,你这家伙以为我心疼钱就放你走,休想!
东叔爷饱含深意的看了一眼满脸沮丧的算命先生,转身走出去。
不过片刻,一个身材短小,却浑身透着股精悍味道的家将走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甲士,抬着两个箱子。
“二公子,东西运来!”
“打开!”
“是!”
家将指挥甲士将箱子打开,一时金光闪闪,映照了整个房间。
“先生,你清清,数目可对!”
卫固一脸胜利的笑容,望着丝毫没有得意,反到充满绝望的算命先生。
良久良久,算命先生才恢复平静,淡淡看着卫固道:“二公子何必咄咄逼人?我们并无冤仇,为何一定要置某于死地?”
“我何曾说过要对先生不利?更何况先生不是会算吗?既然能断人之吉凶,难道还算不出自己的前程吗?”卫固好整以暇的看着对方,话语却充满冷森的味道。
“算人者不能算己,这是图乩算命的铁规。”算命先生脸色变的铁青,冷冷看着卫固,“若我不说,公子是否可以放过某?”
“这就是先生的不对,先生提出要求,我照办,现在是先生想违背之前所言,怎能怪我?”卫固站起来,俯视住他,淡淡道,“先生还是把知道的告诉我,也许还别有转机。对了,我还不知先生姓名,可否见告?”
“天意如此,无可违抗,报应,报应啊!某屡次泄露天机,该当此劫。”算命先生神色变化数下,最后要求道:“公子到底怎么想某已经知道,某手无缚鸡力,既入公子手上自然生死由着公子。至于姓名……”
微微顿了顿,继续道:“公子既然心中已有成论,姓名说与不说已经不重要,公子就不要问了。若公子真想某解公子之惑,就将这些黄金放在这里,并置羔羊美酒,让某享受一下最后的时光,以免做个饿死鬼。”
卫固盯住对方片刻,又看看黄金,洒脱一笑:“可以,如果先生有意,甚至还可以奉送美女数名。我是诚心请教先生,还请先生能够诚心待我。”
“算了,本人不好女色,如果公子能做到某提到的那些就足感盛情。”算命先生露出自嘲的苦笑,“公子到底怎么想,公子心中清楚某也知道,多说无益。若公子真有心,能够在最后时刻网开一面就足矣。”
“好,那请先生快说!”
算命先生迟疑半晌,才满含无奈的说道:“公子所问不外今,古二事,这今事到还好说,虽有堤坝缺漏,露出一线洪水,但公子家大业大,根深叶茂,岂惧这点风浪?若京城来音,自可堵漏塞缺,恢复常态,甚至更进一步也不是不可能。”
卫固眼神一凝,如果说先前还是怀疑试探,现在就是肯定这个人真有几分本事。自己的应对之法,除了自己没他人知道,此人却能算的如此清楚,实在是非同一般啊。
眼见对方不继续下去,他再也忍耐不住,面色焦急的问了一句:“那古事又如何?”
算命先生的脸色越发苦涩:“古事,先祖之事而已。‘夜生红光,藤伞华盖,否极泰来,卫国辅王’,公子,话某只能说到这里,是否灵验,最近几日自可知晓。只是某要提醒公子一声,先祖之地不可妄动土方,只可埋不可挖,否则阴宅煞气回宗,富贵气尽漏,家中定有大祸……唉,想某算人一生,没想会命丧于此,是也,命也……”
突然伏案大哭,状甚疯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