粮车满路,灰尘蔽日,一脸古怪的杨奉站在城楼上的望窗后,盯着城外络绎不绝的马车,心思复杂。
好半天才回头看向身边衣衫简朴,头戴竹笠的杨彪,再次确定的问了一句:“这些粮车真是甄家送给林昆的?”
“确实如此,此事已经再三确认,甄家没有收林昆一钱,全都是甄大公子免费送赠。”杨彪的表情被竹笠遮住,不过语气却很无奈。
杨奉顿时有些愁眉苦脸,叹了一口气,摇头道:“有甄家的支持,我们坐待林昆粮尽,一举收揽民心的计划只怕行不通,文先还有别的想法吗?”
“我就要离去,叔父还是按照先前所议,好好结交林昆和董昭二人,相比整个河东,区区杨县何必多计较……再说林昆已经拿了兵器甲仗,和卫家早晚会起冲突,若他们争斗不休就是帮了我们大忙。”杨彪很不满意的撇撇嘴,这个叔父虽然有手段,够机变,格局气度终归还是差了些。
杨奉似乎明白过来,脸色一收,露出淡淡笑容:“其实我也就随便说说,这次林昆要的兵器太多了,让我有些不放心……以能力而论,公仁和林昆都是难得俊杰,若非他们误打误撞,只怕我早已不能在杨县立足。”
“误打误撞?”杨彪不以为然的摇摇头,成功岂有幸致。以他这些时日的观察所得,只要董昭和林昆一日不离开杨县,自己这位叔父都不要想真正掌控局面。
心思转了转,杨彪没继续这个话题,说起另外一事:“父亲传来消息,朝廷这次派到杨县的钦差是执金吾胡母班大人,此人轻财好义,名列八厨,若不想个法子好好应对,时疫之案只怕会弄的周身麻烦。”
杨奉眉头又皱起来,好半天才勉强笑道:“杨县这么多人可以佐证,胡母季皮为人豪爽,禀性刚强,和中涓那些人没什么来往,就算卫家想收买他也很难,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才是。”
“我非担心这个,卫家这次出手让人难测深浅,就算人证物证都被毁掉,杨县还有众多的当事人,就算有些勉强,也足以辨明真相……”杨彪沉吟片刻,终于还是点出,“我是担心卫家后续手段,叔父可要认真防范。”
杨奉也皱起眉头,摸摸胡须试探的说了一句:“我已经给白波谷那边去了消息,只等这次的粮草兵器送过去,对方定能让卫家顾此失彼,你觉得如何?”
杨彪突然正了正斗笠,轻笑一声:“叔父真下定决心了?卫家如今天时地利人和全都齐备,只有他们乱了阵脚,我们才能有机可用!”
杨奉看了他几眼,也笑起来:“文先不用激我,先前我确实有些顾虑,不过卫家既然如此做法,我岂能不有所表示。文先尽管自去,这河东早晚是我们杨家说了算!”
“叔父这么想,文先就真的放心了。文先走后,叔父还要好好笼络董昭和林昆二人,此二人手段虽然不凡,但只要这数万流民还在杨县,他们就无法放开手脚……若京城大计一成,王匡休想坐稳太守一职,到时才是在河东大展手脚之时。”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杨县东城前,林昆,董昭,马掌柜等人正顶着日头,迎风吃灰的迎接粮车到来。
甄豫很讲信用,虽然换取协议还没达成,先期赠送的粮食却已运来,缓解了杨县的燃眉之急。
有了这批粮食,杨县这批流民才能真正安下心来,而林昆的建设大计才能逐一展开。
此刻最高兴的还是马掌柜,他一直奔波在安置流民第一线,所以深刻知道这批粮食的重要性,那是一条条人命啊。
这个时候多了这批粮食,起码可以救活几万人,这是多大的善举啊!
想起这些,他就高兴的直想哭,看林昆的目光也越发柔和,这个女婿真是太能干了。
董昭注意到马掌柜的表情,微笑的安慰几句,干脆拉着他一起去清点粮食入库,并让穆顺带人帮忙下粮食。
林昆此刻却没有在意这些,而是拉住跟随粮车来的一个高顺手下,低声询问了几句,得知高顺已经离开后才松了一口气。
这次运粮最大的麻烦还是在进入河东后,因为流民激增,导致盗匪丛生,若非高顺暗地护送,这批粮车还真不能这么顺利抵达杨县。
只不过现在高顺不合适出现在众人面前,而且上次交给他的任务也进入实施阶段,所以林昆不想让众人知道自己还有这样一支力量。上次那出刺客报警让他彻底明白,在这个世上,他还远远谈不上安全,若不是运气好,说不得那次就死的不明不白,这让他又有了久违的危机感。
这次答应送杨彪离开,还真是欠考虑,不过好在自己也有防备。
摆摆脑袋,林昆抛开那些无聊的念头,现在自己的势力还是太过弱小,需要加快步伐发展才行啊。
郝昭提着一个罐子匆匆走来,徐晃看了他一眼,没有阻拦,让他直接来到林昆身边低声道:“公子,这是刘师傅炼制好的药丸,一共三百颗……”
不等他说完,林昆就抢过罐子,瞥了一眼,里面装满龙眼大小的药丸,不由自主的露出笑容:“辛苦了,现在家中也没什么事,晚上就和我们一同出发!”
“多谢公子!”
郝昭满脸振奋之色,一边的徐晃友善的笑笑,拍拍他的肩膀表示认同。郝昭的一手箭术不在李乐之下,为人又知进退,很得徐晃好感。
随手抱起罐子,林昆正要和徐晃说说今晚的安排,孙资突然跑来,远远就对林昆叫道:“林公子,马掌柜要拿出一部分粮食运到粥棚,县丞大人说要先问问公子的意见!”
林昆皱了皱眉头,把他叫过来详细的询问一番才大致弄明白,原来是马掌柜看到又补充了粮食,所以想给流民多熬煮一些稀粥。
考虑片刻,林昆就点点头,随后却对孙资小声的叮嘱一句:“你告诉董县丞,我离开杨县后,这批粮食只有他同意才能拨付给丈人。”
孙资明白的点点头,也没多问,拱手离去。
林昆大为满意,这家伙比郝昭还小,可机灵劲比郝昭要强的多,好好培养一下,在官府方面大有可为。
夜半时分,群星闪烁,一轮明月悬挂在半空,杨县的城门缓缓开启,一队仿佛幽灵一般的骑兵缓缓而出。黑色的夜幕掩盖下,仿佛从地狱走出的鬼骑,无声无息下散发出惊人的杀气。
鱼贯而出百多人后,一辆马车缓缓而出,杨县新任西城校尉韩浩紧跟在马车后面,警惕的看着周围,随后又走出百多个骑兵,接近二百多个骑兵紧紧围绕在马车周,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流露出冰冷的杀机在黑夜中游荡。
“元嗣,林公子和他的精锐死士来了吗?”马车中传出一声温和的询问,打破四周的死静。
韩浩眯着眼察看片刻,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冷声道:“无人!”
车内沉默片刻,传出一声轻笑声:“这个林昆到是有意思,元嗣,我们等等他!”
韩浩应了一声,将队伍安置在城门口一处空阔的平地,虽是黑夜,但仍可看出韩浩双拳紧握,显是愤怒已极。
大约过了一刻多钟,远处突然传来一阵喧哗,不久,一群乱糟糟的护卫涌出城门,虽然不断有人低声喝骂,但这些人还是显得秩序混乱。当看到路边那群仿佛死神一样的骑兵,顿时惊慌大叫,乱成一团,有些人甚至连兵器都拿不稳,好不狼狈。
好在很快就知道这些骑兵是自己人,队伍逐渐安静下来,连嘈杂声都小了许多。
林昆骑在汗血马上,脸上带着懒洋洋的笑容,边走还边和身边的徐晃说着什么,不时传来大笑声,根本没在意身边的混乱情况,对眼前这支骑兵视若无睹。一边的郝昭却在竭力维持队伍,忙的满头大汗,却因经验缺乏,没起到什么效果,反到让队伍越发松散。
远处的韩浩气的脸色煞白,绷紧的脸皮更如锅底,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的策马走过来,惊的这群护卫大呼小叫,还没摆出架势,就听到队伍中传来几声痛哼,却是有人兵器碰到战友,弄出伤兵。
韩浩眼角都不扫这些人,狠狠盯住林昆怒声道:“林公子,这就是你所谓的‘精锐死士’?”
“当然,别看他们现在乱七八糟,若遇敌肯定个个奋勇,乐意效死,绝不会误了杨县令的大事!”林昆看着韩浩,声音很诚恳真挚,气的韩浩差点拔出刀给他一下。
这样的队伍也算精锐死士?随便一处盗匪都比他们强。
无耻到这个地步,实在大开眼界。
韩浩愤愤然的正要理论,马车内却传出无所谓的声音:“元嗣,林昆公子乃非常人,自有非常人手段,出发吧!”
怒哼一声,韩浩大声喝令‘出发’,随即一策马,回到队伍抢先而行,其余骑兵缓缓跟上,整个队伍井然有序,杀气凛然,和林昆带来的队伍完全是天壤之别。
林昆羡慕的看了一眼,大声呼喝一句:“我们也出发!”
又是一阵混乱,林昆带着这群招募不久的‘精锐死士’离开杨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