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无边,月明亮,映下遍野惨白的忧伤。山谷的岚风带着秋末的寒意疯狂地咆哮着,所过之处,青枝绿叶一片哀鸣——
林离靠在林灵的墓碑旁,像极了她们姐妹俩从前相互依偎在一起聊天时的情景。
“还记得我们当初那个梦想吗?我花了14年的时间,连同你的那份努力,终于将它实现了——呵呵,你一定很开心吧?别以为你笑不漏齿、笑得很淑女我就不知道。”
“还有小卿,那小妮子也长大了,长得可水灵了。而且还很聪明,一点儿也不输给当年的你。以后她的追求者非得把咱家的门槛踏破不可——”
“吸——”林离抹掉脸上干涸得有些难受的泪痕。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走到另一座坟茔前。墓碑照片里的男子长得异常俊朗,嘴角似乎永远都是那一道迷人的弧度——
林离一屁股坐在地上,将一瓶酒放在他的墓碑前,咧着嘴笑道:“来!姐夫,你也喝点——
“对于姐姐当年做的傻事,你一定很生气吧?其实这些年来我对她的做法也是相当不解,还很气她不爱惜自己的生命,不顾及年幼的小卿——但是现在,我似乎理解了当年的她。一个人,没有一段刻骨铭心的爱恋其实不会死,但是得到后又失去,也许就会丧失了活下去的勇气——
“你太爱她了,这是她最大的幸运,也是她最终的不幸。如果你对她的好没那么深刻,也许她就不会脆弱到和你一起离开——”
林离仰头吹着酒瓶,“咕噜咕噜”地灌了几口,半瓶酒顿时见底。Vodka烈焰般的口感刺激着味蕾,令她的眼神又涣散了几分——
“这就是爱,在品尝它的甜美时,就要做好心碎的准备。”
“以前,我总是很羡慕姐姐,羡慕她有一个一心一意对她好的伴侣。我盼了这么多年,终于也让我盼来了一个痴情的笨蛋。他的好,可一点儿也不输给你哦——”林离抱着双膝,嘴角微微勾起,思绪伴随着动人的微笑飞扬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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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邻家的大男孩,高大,帅气,笑起来的时候很有感染力。
每天清晨,她总会看到他按时在小区里晨跑。华灯初上的时候,也会从楼上看到他躺在阳台的摇椅上看书写论文——他每天的生活很有规律。当然,在她看来,也相当无趣。
后来,不知怎的,她竟对这根木头渐渐产生了兴趣,还叫人偷偷地调查他的资料。知道他竟然是南都大学的心理学教授时,她大为吃惊。因为他真的好年轻,才25岁,在她看来甚至还有点稚气未退,每天背着背包,骑着脚踏车,纯粹就是一副大学生的模样。
再后来,女儿和她闹了脾气,还离家出走了——
她为此急得焦头烂额。心想,他身为心理学博士,或许可以为她解决困扰,加上这些年来小妮子总是催促着她结婚。于是,她便偷偷地拟定了一个计划——
一天夜里,下班回到楼下的她,看到他破天荒地离开了家。观察了他这么久,从未见他在天黑以后外出过。于是,她心生好奇,悄悄地跟了上去——
这或许是个良机。
果不其然!她跟着他来到一家娱乐会所,他进了一间包厢,不一会儿就脸色难看地走了出来,往公用洗手间的方向去。
她跟到洗手间的时候,正看到他在趴在洗手台上吐得稀里哗啦,不一会儿,身下一软,眼见就要倒了下去。她忙不迭地奔过去抱住他,脸上兀然扬着一抹狡黠的笑意——计划顺利得似乎出乎了她的意料。
她把他带到附近的一家酒店,开了一间客房——
她把他丢在床上,累得气喘吁吁,踹了一脚要死不活的他,没好气地骂了一句:“什么酒量啊!?才喝了那么一小会儿,就能醉成了这熊样,也是没谁了!”
然后,她按照原计划,扒掉他的衣服和裤子,简单的帮他洗漱了一下,给他换上一件酒店提供的睡袍。紧接着布置了一系列陷阱,静待天明后收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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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干了,不知是哭尽了,还是风化了。
林离紧紧地抱着双肩,冷得瑟瑟发抖。“他真的是一个白痴。我明明对他那么过分,他却还可以这么深情地向我求婚,不在乎我的过错,不在乎我的过去——”
“我是多么渴望一不小心就与他白头偕老,顺其自然地与他携手幸福。可是——吸!我很快就要离开了,我不能那么自私,拥抱着他的呵护独自离去,却让他背负着失去我的痛苦——”
我宁愿从来没认识过你。
那句充满悲伤的离别,像一根针深深地刺在她的心里,伴随着令人窒息的疼痛,无法忽视,无法治愈,好像连死都成为一种奢望。
夜,越发浓重,星星被重重乌云遮掩,看不见它们璀璨的身影;月亮孤独地悬在云层上,光芒有些黯淡,好像害怕在这沉重的夜里没有星星的陪伴。
“呜呜呜——”岚风还在肆虐,回音在山谷中飘摇荡漾,像鬼哭,似狼嚎,刺耳得让人心里发悚。
一双手从背后轻轻地将林离抱紧。突如其来的动静,让她也不由得吓了一跳——
“可卿!?”
“——是我。”可卿的脑袋轻轻地搁在林离的肩膀上,声音听起来很嘶哑,像是刚刚歇斯底里地哭过一场。
林离慌乱地抹去脸上的泪痕,牵强地笑了笑,说:“你、你怎么来了?”
“你这么晚都没回家,我知道你又来这儿看他们了。”
“——啊,没事了,咱们也早点回去吧。”林离拍了拍可卿的手,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
可卿不为所动,像一座失去灵魂的躯壳,眼神空洞得有些渗人:“阿离,你为什么总是把所有痛苦都埋在心底?你知不知道,你这个样子其实更让人心疼——”
林离神情一滞,心里涌出一股不安的感觉,说:“你、你在胡说些什么啊?”
“我在整理房间的时候,不小心看到了你的病情单。”
“可卿,你——”林离顿时有些惊慌失措。
“所以你才狠下心来跟苏以赫分手的,对不对?”可卿的声音飘忽不定,一如呼啸而过的晚风,时而悠扬时而悲凉。
“——”
“命运真的很不公。”可卿的语气听起来依旧很平静,只是林离的肩膀上浸满了她的眼泪。“你那么努力地度过了十四年的艰辛,却在你即将迈进幸福的大门时,又狠心地将你拒之门外——”
林离紧紧地咬着下唇,直到一丝血线顺着嘴唇流下,才忍住了在眼里苦苦挣扎的泪水:“小卿,对不起,这么多年了,也没能给你一个完整的家——”
可卿用力地摇了摇头,说:“在我很小的时候,他们就不在了,只留下相簿里那几张泛黄的照片,他们在我的意识里甚至没有一个清晰的形象。在这个世上,我只有你这么一个相依为命的亲人。你为我付出了人生中最美的年华,自己又换回了什么?我让自己变得成熟,想尽自己所能弥补那些年你经历过的苦楚。因为我知道,你不可一世的身影下,隐藏的是一缕孤独而落寞的灵魂——”
“——”
“阿离,不要丢下我——”可卿埋入她的怀里,嚎啕大哭的像个孩子。
“宝贝儿,别哭了——”林离用力地闭上眼睛,却怎么也止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最终哭成了泪人。她轻慰地拍了拍可卿的脑袋,轻声地笑了,纯美灵动的笑靥一如陌上花开正盛的秋菊——
“上帝那老头儿寂寞了,叫我回去陪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