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伯承司令员两手拄着棍子站在路上，回首望着离开的村子和四周的地形向张华说：“你看，偷袭常比强攻效果好。大雾给诸葛亮帮了大忙，今天也帮了我们的忙。《西游记》写的好。遇见什么事就来一阵烟雾，可以变幻莫测，可以化险为夷。”
张华说：“是我的疏忽……”刘伯承司令员说：“一个人不可能没有疏忽。今天的疏忽可能比不疏忽好。主要是我的责任。我治军这么多年，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今夭这叫‘险胜。”
一纵队副司令员尹先炳带着一旅跑步赶来。部队枪上都上了剌刀，急得上气不接下气，跑得大汗淋漓。尹先炳惊魂未定，他紧张、慌恐、内疚、害怕。当他见到司令员拄着棍子，迈着稳健的大步走来，一下子怔在那里，不知怎么好了！汗水像珠子一样顺脸滚下来，眼泪也夺眶而出了！心在怦怦地跳，真像恶梦那样可怕。军政处长杨宇，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怒火，毫不客气地质问：“你怎么搞的？你就是李逵，把妈妈背出家门放在半路上自己走开，妈妈让老虎吃了……”尹先炳哑口无言，因为他是负责掩护司令员和总部的。他走到前边，后边却发生了意想不到的事情。刘伯承司令员却一点怒气没有。听扬宇引李逵背妈妈的故事反而笑了。尹先炳也尷尬地乐了。不管怎么样的责备他都会接受的，这事太危险了，越想越害怕。司令员平安无事，他如释重负，不由得脱口而出：“这真叫‘势险，节短啊！我的好师长，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忘了这件事的。现在回想起来脊梁骨都冒冷气。”
他用手一指身后的战士说：“我一个旅都上了刺刀，就为了和胡琏拚啊！”战士们都乐了。尹先炳却激动地哭了！刘伯承司令员安慰说广这确是势险，节短。我们迎着十八军走，在胡琏的眼前通过。出乎胡琏的意外。十八军骄横狂妄，以为别人不敢接近他，他却卡在我们咽喉要道上。这次是我的疏忽，胡琏却是因为骄横而失着。这一下我们可以扬长而去，胡琏追也来不及了。”
司令员向张华说：“一住下就和邓政委联系。”
大别山上战火纷飞，风雪凄迷。敌人四面合围，中间穿插，齐头并进向大别山腹心地区攻击。前方指挥部送走刘伯承司令员和后方机关之后，立即南返。进人大别山指挥作战。
在一个很小的山村里架起电台向中央和各纵队联系。邓小平政委草拟呈中央的电报。只要看到他的目光投到纸上，就给人以难言的心情。形势的紧张，生活的困苦，斗争的艰难都涌到入们的心头。他就是代言人，代表坚持大别山斗争的人们，向远在千里之外的党中央诉说衷肠。人们一下子静下来，默馱地注视着政洽委员、中原局书记，注视着他的笔。他的笔在纸上不停地写着：“我们目前所处的情况：敌人兵力占绝对优势，而且密集靠拢，向心合击，使我难以捉捕战机。根据地新建立，群众尚未充分发动，中心区山高路小，回旋余地狭窄，粮食困难，不宜集中过多的军队于大别山。为粉碎敌人的进攻，利用大别山的复杂地形，以小的战斗和游击战来钳制敌人，同时乘虚向桐柏、江汉、淮西实施战咯再展开。我二、三、六纵队在大别山，采取宽大机动战法：敌向内，我向外，敌向外，我亦向外，将敌人钳制到外线，以小部钳制大股敌人，以大部队歼灭小股敌人。”
邓小平政委顿了一下继续写道：“我们宁愿本身多受一个时期的艰苦，拖住敌人几十个师于自己周围。”
最后又写广伯承、际春带野直随一纵去淮西。”
写毕，向李达参谋长说：“以刘邓名义上送中央，并发各纵队。”
发报之后指挥部立即转移。李达问：“我们行动的方向……”邓小平政委说广向陈再道靠近，新县是当前斗争的枢纽。”
前方指挥部登上大别山主脉，撇开公路，穿行在深山老林之中，沿羊肠小路蜿蜓在深山峡谷。风雪交加，饥因袭人。这一夜情况是紧张的。大雾弥漫，对面不见人，看不清道路，找不见村庄，部队停止下来。李达参谋长赶到前边带路。人们在山崖和丛林间攀援。这是赶走本法西斯之后，解放战争进人转折关头，第一次经历反扫荡生活。又回到当年苏区反围剿斗争的岁月了。但是不管怎么说，司令员转出敌人的包围圈，是一件幸事，不能再让司令员身历这样难以想象的艰苦生活。
在这种完全不能骑马，只能步行、爬行，用四肢走路的险山恶水之中，对一个年轻人来说都不是轻而易举的，何况对年近花甲的老人？司令员一生之中已经承受了他不应该承受的重任和艰险。已经为全军作了表率，蒋介石以重金悬赏杀害他，并集中重兵围剿，必欲置他于死地而后已。让司令员去淮西指挥南线三军，这一点就宣告蒋介石围剿大别山的失败。邓小平政委此刻有一种轻松之感，至于大别山的并不轻松的军事情况，并不在他的话下，主要担心的是刘伯承司令员。天明时大家停下来相互看一眼，先念、李达、所有的人都拄了一根棍子。他笑着说：“瞀卫员有一次给司令员找了一根竹竿拄着，有人说，样子不好看，像叫花子。司令员乐了，说；棍子长点好。叫花子打狗，边打边走。狗咬不着脚后跟。”
他说：“这根棍子正好对付蒋介石放出来的狗。过去在太行山，日本人年年扫荡，结果扫荡出个一二九师。那时候日寇在前，国民党在后。我们是前门打虎，后门防狼，腹背受敌。今天只蒋介石一家对我，有什么不好对付的？除非他的兵吃河卵石，不吃粮食。”
邓政委指着大别山说广大别山是个好战场，看怎么使用。蒋介石忘了在江西剿共的教训。他曾经检讨过江西的作战：一是部队太大，不易调动，不易展开，进攻不便，退也不便。二是山岳地带，山高路窄，道路稀少，不够使用，部队常常拥挤在一起丧失活动力，重火器运不上去。那时他还作了相应的改变。今天蒋介石是急不可待，企图以重兵一下子把我打垮。迅速解决大别山的问题，以恢复他中原年初时的态势。我们说：他欲速则不达。”
李先念副司令员说：不速他也达不到。”
邓小平政委笑了：“原因是他反动、独裁、暴君、残民以逞。”
他们一路走一路说，大别山的风光令人观赏不尽。到处是森林，涧涧有溪水。水清山秀，风光绮丽，在这里一行将是一场很有意义的对祖国壮丽山河的巡礼，一九二七年这里就燃起革命的火种。人杰地灵，英才辈出，大别山将永远载人革命斗争的史册。指挥部向佘家畈前进。邓小平政委向李达参谋长说：“给陈再道、陈锡联、王近山发报，相机转出外线，切断敌人补给线，吸引敌人回援。以便尽快地恢复中心县城的工作。”
中央电令南线三军配合作战，表明大别山形势恶化，留在大别山的我三个主力纵队，已经是大大的削弱了。远非突破黄河时可比。对于大别山，陈赓是熟悉的，他在大别山上作过战。大别山并不是富庶之区，加之国民党两次摧毁，这次是蒋介石军队三进大别山了。他接到刘邓电报后立即给陈康发报：“甩开李铁军，立即东返，十万火急。陈赓。”
电报签发之后，向他的政治委员说：“事实证明，如果我们付出相当的代价，又没有歼灭了李铁军兵团，我们就无力对大别山作有力地配合，也不能在伏牛山东麓有力展开。王明的左倾几乎使我们倾家荡产，别忘了历史的教训。目前和蒋介石拚消耗是错误的，战略上胜敌人一筹才是高明的。你应当学会下围棋，僅得战略布局，克服小农经济一家一户的狭隘观点，一个兵团是一个战咯单位，不是战术单位。现在豫西的局面打开了，直接威胁平汉铁路。切断蒋介石这根内战的大动脉，中原马上陷于瘫痪。”
谢富治说：“我在平汉路上一打响，李铁军会掉头东来。”
陈赓说：“我就为的是让李铁军掉头东来。我在平汉线上等他。”
部队隐蔽地向平汉铁路线上运动。暗黑的夜，东风迎面扑来，像扫帚似的顺着展开的田野上扫过来，风里夹杂着很浓的水分，潮湿又冻人，预示着将要落雪。十二月十一日，陈赓指挥的五个旅开祗平汉铁路，占领大石桥、临颍、南刘庄、小商挢。李成芳旅占领新安店。陈粟大军攻占许昌，平汉路成了绵延几百里长的火龙，从许昌以下拉成一长串的火光。平展的大地上，一无遮拦，可以看出百十里远，把翻转来的铁轨架在枕木垛上烧着。火光冲天，映红了整个天空，平汉路成了―片火的串珠。陈赓命令周希汉：“袭占漯河市，打掉蒋介石这个兵站基地十二月十八日，周希汉旅袭占了漯河市，全歼守敌，缴获了大量物资。周希汉提议，消灭郾城守敌。”
陈赓司令员说广不，用它当诱饵。漯河是蒋介石必争之地，这里是中原的中心，勾通西北、华北、大别山战场。让蒋介石调兵来争夺。”
八丁八蒋介石把眼盯在大别山上，为进攻大别山把队伍东抽西调，使用了中原地区的全部精锐。真是破斧沉舟，孤注一掷。他用邱清泉对付陈毅，用李铁军对付陈赓，就为的是保住平汉路和中原枢纽地区。现在平汉路全部瘫痪，陈赓根本没有西去，邱清泉也没把陈毅拖住，恨得蒋介石咬牙切齿，不知把谁生吞活剥为快。郭汝瑰说：“命令邱清泉进击淮阳，七十五军进击周口，抚陈毅侧背。”
蒋介石真是忍耐不住了。副官送来李铁军的电报：“空军侦察，陈赓西窜，已被我赶进马山口、夏馆，上到大二郎坪。”
蒋介石夺过电报撕得粉碎，大骂李铁军：“娘希皮，猪猡、废物，他向郭汝瑰下命令广十万火急，命令李铁军立即东返，从沁阳到确山，沿平汉线往北打。命令孙元良兵团南来，和李铁军南北对进，打通平汉路。命令斐昌会兵团东来，接替郑州防务。”
蒋介石气得浑身发抖，李铁军把一个军陷在西峡口的无用之地。他走到地图跟前，在地图上寻找，好容易才找到大山里的二郎坪骂道：“李铁军混蛋，陈赓到这里来干什么？”他一面骂一面侧量从二郎坪到确山的距离。路程五百里远。蒋介石一气之下把铅笔折断摔在地上，断了的铅笔在地上跳了两下。他说：“命令李铁军兼程东返。”
这都是官样文章，根本办不到。李铁军黑夜是不敢行动的，根本谈不到“兼程”。
目前是燃眉之急，别处调不来兵，大别山的兵又不能调动，难道眼看平汉路落到共军手里？北面是郑州，南面是信阳。中间一段铁路被拆毁。这位惯于越权指挥的统帅束手无策了。但是他下定决心，不动用大别山一兵一卒。以显示他的决心和魄力。六十七蒋介石毫不动摇他以重兵围剿大别山的决策。可是别的地方空起来了。十二月十二日，桐桕军区宣告成立。七二月十西日，江汉军区宣告成立。平汉路西侧：豫西、桐柏、大洪山都非他所有了。蒋介石好像无动于衷，对大别山进行着残酷的摧毁，大别山腹心地区新县、金寨、英山、罗田、岳西全部沦于敌手。屮争是空前的激烈和残酷。李达参谋长说广蒋介石是横下一条心来对付大别山。”
邓小平政委说：“蒋介石是必欲置大别山于死地，我们就针锋相对就地展开。”
他起草命令广野战兵团适时分遣。陈再道位于新县、金寨、商城地区。陈锡联位于皖西机动。王近山位于大别山南，把敌人引向外线，以便中心县深人开展工作。各兵团必须于指定地区灵活地分遣与集结，并寻机歼敌。”
部队展开积极活动。郓东军区解放英山。陈锡联解放岳西。陈再道收复新县，王近山包围了宋埠。全歼各地集中起来的保安队队以上骨干二千四百多人。十二月十八日，陈再道袭占金寨。白崇禧作为重点进攻目标的大别山中心县城，全被我收复。陈再道、陈锡联巳经转到外线，只有王近山没有转出外线。李达参谋长看着地图说：“平汉路大破击之后，大别山周围敌入调动频繁，但是没从大别山调走一兵一卒。只是布置了一道防线，隔绝大别山和豫西、豫、皖、苏。另一个意图是争夺长江北岸。王近山那里吃紧。白崇禧调了七军、二十八军去长江北岸。大别山仍然处于紧张状态：他望着邓小平政委说：“敌人第一个回合扑空，但随时会卷土重来。”
邓小平政委吸着坏烟萆，不急不慌，第一个回合顶下来了，挫了敌人的锐气。大别山军民没有被压垮。也没被毁灭，这就是最大的胜利，尽管前途仍是残酷的。他说：“也好。这里是蒋介石的头，我们按住他的头，把蒋介石拖在这见。向中央报告，说明我们的想法：‘中央军委、此次陈粟、陈赓大破平汉路、陇海路战绩辉煌。但敌人仍保持其对大别山的重点进攻。而不抽兵北援，只在部署：有所调整。二十军、十四军、十八军、四十八军、五十八军位于礼山、黄陂、麻城。二十五军、六十四军位于皖西。其余四个军分守沿江要点，其意图是；兼顾南北而不变重点。甚至对我王、赵两纵西出桐柏和江汉置之不理。故大别山形势在长时期内比较严重。我们对此巳作思想准备。我们认为，陈粟、陈赓对大别山的支援不宜急躁，应作较长期打箅。主要是争取两个月内歼敌两三个军，使敌不能不从大别山抽兵。只要抽出两个军，局面即可改观。”写到这里，邓小平停广一下，因为一般情况已经写完。也谈了他的打算。情况是严重的，以后可能更为严重。敌人长期围困，军民生活将成为问题。敌人虽气势汹汹的攻击，怛被顶住了。蒋介石手段残酷，兵力众多，也不过尔尔。这时，尚有未尽之意，就全局而论，他写道广我们在大别山背重些，陈粟、陈赓能大量歼敌，江汉、桐柏、豫陕鄂、淮西、豫皖苏能深人工作，对全局极为有利。为便于大量歼敌，建议陈粟应保持强大的野战集团广邓说：“并把王近山没有转出外线报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