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蓬莱仙岛,我的心情愈发的不爽快,原因在于,我一夜未归,除了一个小麟,竟再没别个关心我的死活。
我总以为师父他们这边早已经炸开了锅,满天下的寻我这个小宝,嘴里一边骂骂咧咧的说我不懂事、不知道说一声就四处乱跑,心里却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到处打听我的下落。
满口抱歉的话我都已经准备妥当,就等着师父他们婆婆妈妈的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抱着我,满脸辛酸的开口问;却不想,当我找到师父与清木时,俩人正在院子里气定神闲的下棋,见我来了,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小宝儿,我们午饭还没吃呢!上次你那个水晶肘子不错!”
真相往往是残酷的。
我满心悲摧,原来我在他们心目中,连一个水晶肘子都不如!
我兜着一心伤痕,在肘子里多加了一些能缓解我心灵疼痛的调味——小小一撮巴豆粉。
当看见清木扭曲着面部捂着肚子跑厕所时,我内心的痛苦终于得到了纾解,整个人神清气爽了不少。
师父的蒲扇终究是没能找回来,不过,他倒也一副大大咧咧不在乎的样子,只道这是他与扇子的缘劫。如果这扇子命中注定是属于他的,那么流落再久最终也会回到他身边;若不是他的,那他在怎么强求也无用。
师父将水晶肘子凑在鼻子下闻闻,便把肘子抄进清木碗里,搁下筷子,若无其事的说,“一千年前,这扇子也丢过一次,却是落到你在的那个大合华的凡界了,想必你一定听说过。”
我斩钉截铁的摇摇头,表示他的扇子在大合华并不出名。
师父嘿嘿一笑,道,“这扇子不出名,捡到它的那个人却很是有名,你猜是哪个?”
我从清木眼巴巴的目光里夺过师父抄给他的半个肘子,重新放回师父碗里,眨巴着眼睛,无辜的望着师父,表示我对这个问题并不怎样感兴趣,我更感兴趣的是亲眼看见师父把这块肘子吃进肚里。
师父又将肘子抄给小麟,笑眯眯的说,“西天梵境的降龙罗汉下界应劫时投的凡身你知道是哪个吧?”
我将小麟碟子里的肘子又夹进师父碗里,微笑有礼的看着师父,表示我正在洗耳恭听。
师父哈哈一笑,“降龙罗汉在凡界的名字唤作李修元,世人也称其为济公,他手里那把能呼风唤雨的扇子,边就是我这把破蒲扇。这下,小宝儿该知道了吧?我可晓得你在大合华时,有段时间每天晚上守着电视看《济公传》呢!”
天哪!我儿时的偶像手中那把神奇的扇子,竟是我师父的!我对师父的怨气慢慢下降,丢失扇子的愧疚感逐渐加深;我很激赏师父的临危不乱和豁达明理,便亲自将师父碗里那未动的水晶肘子放进清木碗里,对着清木贤良淑德的一笑。
清木甚感心满意足,狠狠地咬上一口来之不易的肘子,跟我们一同笑了起来。
小麟不知所以然,见我们大家都笑着,就只好干巴巴的一起赔笑。
我觉得,这顿饭,吃得很是和谐美满。
喂饱了他们的胃,我本要去找师祖告假说明我去东华宫小住的事,不想,从茅房里颤巍巍夹着双腿出来的清木,却叫住了我,说是父皇密音与他,让他带我去趟正天宫。
我甚同情的看了眼清木这副面容憔悴的样子,努力抑制住上扬的嘴角,跟着他捏片云彩,往正天宫飞去。
想想,我活了这九万多岁,这还是头一次去正天宫,心里不免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还混合着好奇与莫名其妙的辛酸。
从这里驾云去往正天宫,少说也得个把时辰。
我看着清木虚虚的夹着大腿,面部表情很值得考究;我这样的善解人意,自然是要转移一下他纠结于腹部痛苦的神经,帮他熬过这一路。
“清木呀,父皇可说是什么事情?”我懒懒的坐在云上,松散的问道。
清木也许发现他坐下来比较容易憋住,便小心翼翼的也坐在云上,道,“不知道啊,听天帝的口气,微微透露着一股惆怅,又加上一点安慰,像是好不容易的尘埃落定松上一口气,又诚然有点舍不得的哀伤……总之,很复杂……”
嗯,的确是有点复杂……我附和的点点头。
也许清木又再次发现,聊天是一个很能转移注意力的方法,便开始在我耳边絮叨起来。说起小麟最近不知发了什么疯,日日茶饭不思,只专心致志的练习仙术,说是要练成不坏之身。
我在心里来回过了一下,想起那次在院外小麟的那番话。看来小麟真的对墨宣用情很深,一直觉得自己仙术不精,配不上他;只可惜,这情用错了对象。
我觉得,我是有必要帮他一把了。
既然墨宣不可能成为他的小攻,那么,也许找不到小受的清木可以成功与小麟配成一对!
说不定,清木与小麟本来就深爱着对方,但是碍于主仆身份,却无法在一起;于是,清木恋上了小湖莲,小麟伤情之下不甘示弱,以墨宣来刺激呆头呆脑的清木,他们兜兜转转走了一大圈,才发现,他们其实一直在等对方开口,他们俩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我为我这个新颖又别致的想法小小的赞叹了一下,便试探性的拉扯起小麟那桩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的情事来,偷眼瞧着清木的神色。
哪知我一开口,刚刚说起小麟对墨宣的情谊,清木便神色十分怪异的望我一眼,幽幽的开口道,“我可怜的小麟,说话含蓄虽是一种艺术,但是说给你这种不懂得艺术的人来听,只是对牛弹琴尔……”
诶?这是什么意思?
看我一脸懵懂无知状,清木重重叹上口气,“小麟虽然一再嘱咐我,不让我跟你说,但他自己又说的不清不楚,连带着最后让他自己受苦;他跟着我这么久了,如今,我也少不得要帮他一把,把话说说明白。”清木正襟危坐,“你认为小麟喜欢的是墨宣?”
什么叫我认为,这不就是事实么!
“屁的事实!小麟亲口说他喜欢墨宣了?”清木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这全是你自己的想法,小麟喜欢的人根本不是墨宣,却是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白目!”
我?
我眨眨眼睛,本想开口反驳,但左右将小麟的行为一比将,发现,这竟然也说得通!
的确,他自始至终就没有说过他喜欢的人是墨宣,只是因为当初他盯着墨宣那样一个奇怪的眼神,才让我误以为他爱上了不该爱的墨宣。
而那个让我误以为含情脉脉的眼神,原来是用来看情敌的,这我的确是没见过的……
“那……那他怎么会喜欢上我呢……”我还是有点反应不过来,“我当初还给小麟吃过闭门羹呢,他不是应该讨厌我么……”
清木摆出一副过来人的架势,摇头晃脑道,“这****之事怎么会有常理可言!也许那人就是对你不理不睬甚至恶言相向,但你就是自己找抽,巴巴的对准了枪口往上撞!也许,那人明明是你的仇家,是你的敌人,你们根本不可能会在一起;但****一旦萌芽,便是硬生生拉着你往悬崖下掉,让你爱不得又恨不得,拼了命的想跟他在一起……啧啧,碰上了这****之事,世上还有什么不可能的?!真是奇妙得紧哪!”
我撑着脑袋,若有所思……
那人明明是我的仇家,我们根本不可能在一起……但是,碰上了这****之事,还有什么不可能的?
我发现,一直压在我心头的一块儿巨石微微有些松动,巨石下头,有些东西在悄无声息的蠢蠢欲动。
真的可以么?
我不知道。
我很有种想将我一直在躲避的东西狠狠扒拉过来,好好看看的心思,却依旧是不敢。
我也很想将有些话说与清木听听,让他帮我拿个主意;但是,不能说,不敢说。
那些话不说出来,我自己还可以装作不知道;但一旦说出口,便就成为既定的事实了。
我望向清木,他也低低的垂着头,眼神黯淡,心思不知道远远地飘向了何处。
我闭上嘴,明明知道我该想些什么,却依旧纵容着它们混成一锅浆糊,只望着浮云发呆。
突然,我感到右耳热热的,伸手一摸,却是一抹鲜血。
我微微有些吃惊,偏偏头,便有一个动也不动的银白色小飞虫自耳孔掉出。清木回头看我一眼,神色微微有些诧异,却仍是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解释,转过头去,继续无声沉默着。
就这样,我俩竟然一路上再没言语,只各自怀揣着各自的心事,乘云飞到了正天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