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大概是我还迷恋着那些偶尔来到村里的吟游诗人所讲述的传奇诗歌的年岁。
——唔，总之那时，我还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小鬼吧——
很大的一个村庄，人们都幸福地活着，相亲相爱，就如同一家人一样。
当真是。。。。。。相当美满的一段回忆。。。。。。
村民们安居乐业，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混乱的克拉维大地上享有着罕见的平和日子。
巴冯纳一家，也平安幸福地生活在其中。
他们的小儿子，鲁卡斯·巴冯纳，就是我了。
白天的时候，村里的大人们繁忙而劳碌。
所以，有孩子的人家通常会把孩子统一寄存到村里一个年轻女人的家中照看。
那是一个孤苦无依的漂亮女人，不会织布，又没有力气干农活。
村里人大都很可怜她，所以，便给了她这样一份差事，每年年末，总会支付给她足以维持生计的酬劳。
女人很高兴，便应下了这份差事，并且真心努力地认真做好这件事。
她很年轻，应该算是个大姐姐的年龄吧。
加上脸也长得很漂亮，性格也很开朗，所以人们都很喜欢她，即便是我们这些顽皮的小孩子，也很听她的话。
所以，就这样，我们全村的小孩子，每天都集中到了她的家里。
小孩子一多，气氛也就欢乐了许多。
大姐姐的表情，每天都是那样的快乐幸福。
不久之后，我们知道了她的名字，便一口一个“漂亮的菲妮姐姐”这样叫着。
每当我们这样叫，她都会脸红扑扑的笑骂我们“死小鬼”，作势欲打，然后我们便笑着一哄而散。
我们知道，她才舍不得打我们呢！
她真的是很喜欢小孩子。
总是有吟游诗人因为她而情愿免费给我们这些小孩子讲述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故事。
屠龙的二十七勇士，晨曦的五色马骑士，大战恶魔的圣贤堪拿萨苏加，行走天下惩恶扬善的游侠布鲁托。。。。。。
每一个故事中的人物都让我们这些孩子神往不已。
所以，不知何时起，大家迷上了扮演好人和坏人的游戏。
没有人愿意当坏人，大家都希望能当好人，甚至为之争吵厮斗，不肯放过机会，对这一点点向真正英雄的迈进也向往得不得了——尽管这只是孩子们的游戏。
每当我们这样时，菲妮姐姐都会温柔地看着我们微笑，说着“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喔”之类的话。
在那时的我们看来，这便是无上的肯定了。
每一天，大家都活在一个相同的梦想里。
即使不说，大家也在暗暗地较量着，共同期盼着理想能够实现的那一天，自己能够做出故事里那样的豪侠壮举。
每一天，都这样快快乐乐地活着，快快乐乐地长大。
直到有一天。
一切都终结了。
村里来了大队的强盗团。
他们凶神恶煞，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过来报信的卡尔大叔还没来得及说完话，就被一把刀从后面刺穿了胸膛。
他们冲了进来，冲进了原本充满孩子天真烂漫的梦想的，菲妮姐姐的小屋。
她试图挡住坏人，但他们太强壮，而她也未免太过瘦弱了一些。
所以，我看见坏人迅速地把她按到在了地上。
她的挣扎，是那样徒劳无益。
那些坏人大笑着。
那笑声是多么的可怕啊！其中参杂着更多以我们这些小孩的年龄无法理解的东西。
一个浑身发臭的恶心男人，难听而大声地笑着，死死遏制住菲妮姐姐的挣扎，用他长满难看胡子的嘴不停地亲着菲妮姐姐干净漂亮的脸蛋，同时用那条肮脏的舌头不断地舔来舔去。。。。。。
在他的周围，其他坏人也露出同样恶心的笑，围在一旁看着，同时开始松开自己腰间的皮带。
事实上，我们并不能理解那个男人趴在菲妮姐姐身上不断耸动着他那肥胖而丑陋的臀部究竟有什么意义。
为什么这些坏人会那么喜欢这样做？以至于他们其他人都眼馋而迫不及待地看着，似乎正等待着轮到自己进行这种动作的那一刻。
但是——
尽管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菲妮姐姐在大声地哭着，尖叫着，很明显，这对于她而言是一件极其残酷而痛苦的事情吧。
所以。
所以。
所以我们又怎能袖手旁观！？
——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喔——
被这样告知了。
是以，我们是英雄。
一直这样认为着。
还用多想么？这就足够了！
英雄，又怎能在别人需要帮助的危难时刻退却？
更何况，是我们最爱的菲妮姐姐被坏人欺负？
“不许欺负菲妮姐姐！！！！”
这样大声喊着，大家都冲出去了。
什么叫初生牛犊不怕虎？当时的我们，脑袋里没有形成理智，因此也没有恐惧的概念。
坏人们被吓了一跳，愣愣地看着我们这些小孩子。
很快，他们反应了过来，露出了残忍可怕的笑容，拔出雪亮的武器向我们走来。
“孩子们，快跑！！！！”
菲妮姐姐的悲鸣被扼在了喉咙之中，只剩下意义不明的呜咽。
无疑，这些坏人在伤害着她。
所以，我们没有一个人退缩。
大家，没有一个人例外，全部都朝那些欺负菲妮姐姐的坏人冲了过去，捡起板凳、石头、甚至是碗向坏人扔去！
我们是孩子。
在我们眼里，坏的就是坏的，我们不懂何为忍耐何为姑息。
——因为，我们只想成为英雄——
然后。
在菲妮姐姐的眼睛里——
大家，一个一个全都倒下了。
杰比的头被劈成了两半，罗科的肚子被开了个大洞，桑里莫的身体断成了两截。。。。。。
原本鲜活可爱的孩子们，一个一个都倒下了。
我的肚子上挨了重重一脚，倒飞而出撞到了墙上，拖曳出一道血痕摔在了地上。
好疼！
好疼！
好想哭，但我扁扁嘴，却把眼泪压了回去。
英雄是不会哭的！
意识散去前，看见菲妮姐姐的眼睛。
那是何等的绝望啊！
似乎比她自己被伤害还痛苦，最根本的绝望！
没过多长时间，小屋里就恢复了安静。
真可笑，说要当英雄，却在坏人的攻击下连一分钟都没撑到么？
大家都死了。
大家都死了。
大家都死了。
每天在一起游戏，每天抱着同一个梦想的伙伴们，一个不剩地全部倒在了这里！
全部都死了呀！！！！！
菲妮姐姐的眼睛变成了死灰色，就好像坏掉了的人偶，破碎肮脏死气沉沉地躺在那里，任由压在身上的男人怎么伤害，也再没有半分反映。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在那些男人轮番完成了那种单调无意义的奇怪行为之后，一个个提起了裤子，扔下了光着下半身不断流出红白相间液体的菲妮姐姐，满足而快乐地大笑着。
菲妮姐姐的身体依旧无意识地抽搐着，颤抖着，就好像那种折磨将会是持续到永远的酷刑一样。
现在的她，哪还有以前开朗活泼的美丽样子？如同一个被玩弄了坏掉了的布偶，被随意扔在那里，沾满了肮脏与污秽。
“这小妞，细皮嫩肉的，还真TM带劲！！嘎哈哈！！爽！！”
最一开始那个留着纠结大胡子的男人一边提着裤子，一边腻意地咂着嘴。
他的目光扫过地狱一般的小屋——
“这怎么还活着一个小鬼？”
然后，发现了我。
他重又浮起残忍的笑，冲我伸出手来，同时另一只手拿出了一把小刀。。。。。。
我的腿上，手臂上，被削掉了不知多少块肉。
血淋淋地滴在地上，晕开点点艳丽的花朵。
好疼啊！！
好疼啊！！
好疼啊！！
但这些可是坏人！我又怎么能示弱！？
连我自己都难以置信，在这种疼痛之下，我居然连一声都没有哼出来！
——与其说是坚强，倒不如仅仅说是因为那份倔强吧——
“X的！”
男人似乎觉得很无趣，朝我脸上啐了一口，然后按住我，似乎打算直接用小刀挑破我的肚子。
混蛋！
我拼尽全力，狠狠地一口咬在了那粗糙虬结的大手上。
鲜血的味道涌进嘴里，好腥，好臭！
呛得我几乎要张嘴呕吐，但我却没有一丝松嘴的意思。
“啊啊啊！！！”
下一秒，我被男人猛地甩到了地上，发出沉重的“嘭”的一声。
鼻子里、嘴里都是血。
除了他的，更多的还是我的。
我被摔晕了。
男人捂着血流不止的手，那张狰狞变形的脸简直就是地狱里的恶鬼！！
“——去死吧！！小兔崽子！！！！”
右肩移动，右臂弹出，雪亮的小刀划出寒光！！！
我，就要死在这里，抱着我那个成为英雄的理想，什么事都做不了地便要这样死在这里！！
闭上了眼睛。
——但，我却没有死——
“咦！？”
留下了这个困惑的声音，就在我的眼前，男人突然变成了碎块。
那是何等的景象！
我的全身都被鲜血染透。
无数意义不明的肉块，完全分不清属于原本的那个部位，就如同散花一样纷纷掉落在地上，飞溅起层层血花。
各种从来没有见过的人体内脏碎块洒在地上，狰狞地冲我微笑着。
虽然无法理解眼中所见的景象，但扑面而来的那股气味，依旧令我拼命地呕吐了起来。
状况不明，理由不明，我只是想拼命地把胃中的东西吐光。
吐到虚脱，吐到没东西可吐，吐到眼睛里挤出泪滴。
几乎直不起腰来。
视线模糊了，几乎什么都看不清。
迷蒙之间，眼前是一个窈窕的人影——
“喂喂，真是不走运啊。。。。。。我只不过是路过这里想找个地方睡一晚上，可来到这个村庄一看，怎么就变成这副样子了？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嘛——”
一个爽朗活泼的女人声音。
“——嗯，似乎说不出来为什么，那我就只好通过我亲眼看到的东西来确认了。”
兹，兹。
那是在****手指的声音。
似乎很美味似的，说话的女人贪婪地吮吸着手指上的血。
我用力挤了挤眼睛，让视野变得清晰一点。
那是，红色的头发，在飘扬着。
从头到脚，全身被黑色覆盖的女人。
从被毁坏的门外面吹进来的风吹动着她黑色的斗篷。
这是如此美丽的女人，比我见过的最美丽的女性菲妮姐姐还要美丽很多。
面对无数歹徒，她无所畏惧，直身而立，满脸惊恐的反而是那些凶残地强盗。
吮吸着手指上鲜红血液，做着如此恐怖事情的她，是如何拥有那样温暖的微笑的？
我不由得看痴了。
她伸出舌头舔去嘴角残留的血渍，看着我咯咯一笑——
“小鬼，看什么看，没见过大姐姐我这样美丽的人么？”
看着她美丽的笑，我愣愣地点了点头。
——啊，我那时的样子一定呆透了吧——
她看了看我，又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真的有那么好笑么？我不知道。
“大姐姐，你是来救我们的么？你是个好人，是英雄对吧？你会救大家么？”
傻傻地，我歪着头问道。
她笑的更厉害了：
“好人？英雄？小鬼啊，虽然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会这样想，但恐怕我正巧是和那种东西背道而驰的阴暗吧。。。。。。不过，有一点你还是说对了——”
这样说着我完全不能理解的深奥的话，她努力止住了笑：
“——我的确是会救你的啊。。。。。。当然只是顺便罢了。”
话音未落。
她的身影有一瞬消失了。
随后——
“闭上眼睛，小鬼！”
——她再次出现，用手捂住了我的眼睛，似乎害怕我会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
刚才那一瞬发生了什么？
她的手上，是空前浓郁的血腥气。
原本小屋内坏人们的声音，全部消失了。
被她的斗篷笼罩，我的脸上，只有她柔软光滑的手，和黏答答湿漉漉的触感。。。。。。
“你说你不是好人，那你为什么会救我呢？”
面对着原本安宁快乐，现在却便被屠戮殆尽的村庄，我再一次向她发问。
她只是笑着摇了摇头，什么话都不说。
无论怎么样我都想知道。
所以，每当她移开视线时，我就移动身体凑到她面前，反复地重复着问题。
似乎是觉得坳不过我，所以她带着一脸困扰地表情说：
“什么好人坏人的，这种事情，只要是一个正常人见了都会管的吧？”
如同在说什么理所当然的事情，她“嗯嗯”地说着。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
既然不知道该说什么，那就把从刚才开始一直想说的话说出来吧。
我低着头，小声地说：
“我可以。。。。。。跟着你么？”
她“咦”了一下，用古怪的眼神看着我：
“为什么要跟着我？”
“我要向你那样，成为一个可以打败坏人的英雄。”
直言不讳，我抬起头来看着她说。
她的身体震了一下。
虽然她口口声声说她不是英雄，但她的确除掉了坏人，救了我的命，这个事实，永远都不会改变。
她又沉默了。
那种表情，就像是迷路的小孩一样彷徨无措。
过了很久，她才叉着腰，故作生气的样子说：
“小鬼，就会口口声声说些漂亮话——”
她笑着摇了摇头，然后，用手轻轻地在我额头上叩了两下。
“——你啊！真正有志气的话，就必须要努力，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啊。”
我愣住了。
——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喔——
她的声音，与记忆力的另一个声音重合起来。。。。。。
大家都死了。
爸爸，妈妈，爷爷，大叔。。。。。。我的亲人们。
杰比，海纳，罗科，哈克。。。。。。我的朋友们。
无差别的，全都在一夜之间死光了。
全村剩下的，只有我一个人，还有。。。。。。疯掉了的菲妮姐姐。。。。。。
我看了看蓬头垢面，对着空荡荡的草坪，温柔地傻笑着一个一个数着我们这些小孩的名字，手捧着一堆石头给早已死去的孩子们分发苹果的菲妮姐姐，用袖子用力地擦了擦眼睛。
没有泪水。
“我可以跟着你么？我保证不会给你添麻烦的。”
这样，又重复了一次。
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昂起了头，抬高了声音：
“我要跟着你。”
——这一次，不再是疑问，而是我绝对的肯定。
这在她的眼里，或许只是一介平凡少年的倔强吧。
想笑就笑吧！反正我就是要这样说出来。
但不知为何，她只是深深看着我，并没有笑，也没有说任何话。
“见鬼”地骂了一声，她似乎很生气似的扭头走开。
是我惹怒她了么？
我呆立在原地。
晨曦洒在向远方绵延的道路上，在那远方的天空上，依旧有蓝天和白云。
突然——
“你还在犹豫什么？该走了。”
这样说了一句，她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
我赶忙跟在了后面。
那一刻，是何等的欢喜啊。
重新获得了目标。
大家都死了，那些遗憾的哭声，始终在我耳边萦绕着。
没有关系。
——大家的理想，就由我来实现好了——
就这样，看着前方的天空，看着彼方的苍穹，喃喃着向自己起誓。
虽然我失去了一切，但我起码还剩两样东西——
这条性命。
这个理想。
——有这些东西，已经足够了吧。
所以，大家可以安息了。
我绝对不会辜负。
背负起死去的大家所有人的共同理想，拼尽一切也要将之实现。
这，就是我在路上走下去的唯一动力。
这样究竟走了几年？
终究，还是因为她的存在和我的理想背道而驰吧。
她离开了我的身边。
——现在想来，她可能是不想让日渐成长的我受此折磨——
所以，留下了一句“小鬼头养大了就不可爱了”这样一句莫名其妙的话，就笑嘻嘻地消失了。
我只知道，她的离去，让我有一种世界被颠覆的痛苦。
——直到最后，我也不知道她为什么那么喜欢饮血——
的确，随着相处的时间越来越长，我也深深地明白了，她和我的理想是永远不能共存的。
但是——
是她，救了我。
是她，教会我握剑。
是她，这些年一直陪着我。
我又怎能割舍。
一个女子的美丽容颜。
一个少年的青涩情怀。
没有她的日子，似乎连追逐理想的苍穹都变成了灰暗的天空。
——将来一定要成为一个了不起的大英雄喔——
还是那句话，在我脑中回荡着，在我每一条血管中撞击着。
从此，只剩我，独自游历。
独自的旅行，我遇到了多少奇人异事，结交了无数名师高友。
我击败一个个敌人，不断地磨练自己，让自己变得越来越强。
我缔造一个个传奇，直到有一天，我终于发觉自己已经长大。
仅仅是一个少年追梦的故事，为什么会演变成这样波澜壮阔。
背负着大家的理想，我始终勇敢坚定地前进着。
——也许，也是希望有朝一日能再次见到她吧——
这样又不知道走了多少年。
尚未成熟，已经沧桑。
被理想和现实之间的碰撞，折磨得体无完肤。
一度，我也被现实所打击，对自己一路走来的追寻感到绝望。
浑浑噩噩，心灰意懒。
——但命运并没有抛弃我——
我遇到了一个对我此生影响深重的人。
一个来自东大陆的武者。
亦师亦友，相处的那段时日，那个东大陆的武者教会了我太多太多。
是否还能看见当初的那个少年，仅仅是为了背负起死去的大家的理想，紧紧握住了对他来说太过沉重的大剑。
还能否看见那个倔强而清澈的眼神？
猛然醒悟，我笑自己太傻。
在追寻的道路上，根本没有什么可以迷惘的。
追寻理想，本就是一种理想了。
只要前进，每一步，都在接近着那终想要达到的目标。
——啊，那是多么的美好——
重新找回了那属于血液的温度。
伸手感知剑柄的触感。
侧耳聆听剑刃的锋鸣。
我重又拣起了剑，再次为了当初的理想而走回了那条道路。
大家的声音依旧在回荡着。
这些，便是我所背负的，对死去大家的承诺，对我自己的承诺。
永不辜负。
奋战不休。
此一生，注定与剑为伴。
数年之后，吟游诗人们的诗歌中，开始出现这样一个名字——
鲁卡斯·巴冯纳。
——传奇的剑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