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江夫人宋云祎看到宋奕涵的手笔时不禁哑然失笑。不过,她很清楚这个侄子的脾气,因而便毫不犹豫地画了押,也不细问其中详情——人们都说英雄难过美人关,更何况是个乳臭未干的小子?
宋氏兄弟因得了这一凭据,俱是废寝忘食苦读诗书,宋奕涵虽知自己的常识及不上二弟,但也抱着放手一搏的心态,因此更是暗中与宋奕澈暗中较上了劲。
宋云禛此时孝期已满便赴汴梁上任补了翰林侍讲学士之职,临走时也再三嘱咐几位小爷用功读书好博取功名。宋云礼也因自己没能官爵加身,自然尽力支持儿子,王氏心里也暗自高兴,指望着这几个孩子能一举得中光耀门庭。等到京城传下科考日期,宋家三兄弟便打点行装各自携了小厮丫头赴京赶考去了。
莫怜因是新婚,此时一人在家便觉孤独冷清。
那宋奕泓的正室夫人周兰芬因是宋奕泓奉父母之命娶进门来的,一向又冷淡待之,加上她眼红宋奕泓与莫怜两个如胶似漆般恩爱,所以趁着在奕泓离家之际,她便寻些法儿来挤兑莫怜。
这日,周氏令贴身丫头小红端了一碗参汤亲自送了过来。莫怜因小红平日里一向盛气凌人,今日竟亲自送汤过来,她便起身相迎亲手来接。哪知她还未端稳小红便松了手,一碗滚烫的参汤不偏不倚全撒在她的手上,当时便烫起好些水泡,痛得她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却又不好当着小红的面落泪,只得强忍着咽了回去。
那小红也手忙脚乱地上前帮忙收拾地上的碎片,又命小丫头拧了冷帕子过来给莫怜敷着烫伤,等一切安排妥当之后她才施施然而去。
莫怜无端端地受了这一烫,心知这小红是有意为之,只觉委屈万分,可宋奕泓眼下又不在家,连个倾诉的人也没有。她看着几个丫头躲在一旁窃窃私语,更觉得颜面扫地,思忖良久,还是决定到东府跟莫忧倾吐吐腔的郁闷。
莫忧正端坐在梳妆台前让碧玉给她梳头,看到莫怜带着陪嫁丫头碧环和小晴两个进来,她淡淡地招呼一声,柳儿忙搬了绣杌请她入坐。
莫怜看着莫忧若即若离的态度,先前那诉苦的心不由得淡了几分,只说了些日常的闲话。倒是碧玉眼尖,瞅见她双手红肿,左手竟还用纱布缠着,当下问道:“莫姨娘这是怎么了?竟受了伤么?”
这一问,莫忧也扭头看了过来,见到莫怜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禁眉头微颦:“莫姨娘敢情是来诉苦的?”
被莫忧一句话就给拆穿了,莫怜白净的脸上现出一丝红晕:“咳……哪有的事……”
碧环看到主子被莫忧抢白,不禁替她辩道:“六姑娘,五姑娘今儿可真是受了大少夫人……”
话音未落,便被莫怜打断话头:“别说了,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有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
碧环一心为主竟被责怪,当下撅了小嘴不再说话。碧玉见状,微微笑道:“六姑娘又不是外人,莫姨娘有什么话竟不能直言么?”
莫怜瞥了莫忧一眼,见她正盯着自己,当即故作无事地一笑:“其实也没有什么,我……我就是想跟你们姑娘说说,早知当初,就不嫁到深宅大院里来了。”
“莫姨娘这话怎么说?当初是谁一门心思地想要嫁进宋家的?这会儿倒后悔起来了,只可惜这世上没有卖后悔药的,要不然我也会替你买些来医好你。”莫忧冷冷一笑,“你当姨太太的日子就是这么好过么?”
“事已至此,如今我再说什么也益了。”莫怜用手轻抚了一下烫伤的部位,哽咽着说道:“若是可能,你还是求了王夫人将你嫁出府去,哪怕是小家小户,只要夫妻二人和和美美就好,什么大户人家、锦衣玉食,那都是虚的……”
“莫姨娘当初的心气儿都到哪里去了?”莫忧以为她是作态,当下说道:“大户人家有什么不好?绫罗绸缎、山珍海味、奴仆成群地侍候着,这不正是你想要过的日子么?!若是嫁到小户人家,说不定还得为一日三餐奔波发愁,这又好在哪里?!”
莫怜见她这般记恨自己当初心甘情愿地嫁给宋奕泓,顿时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地,隔了半晌才低声说道:“这原是我想错了,我不该只顾着自己而忘了爹娘和大哥的死,可是,我总不能也随了他们而去呀!我总得活着过日子吧,反正是过日子,与其哭着闹着过,不如欢欢喜喜过。再说,我也是看泓二爷对我好,我才……哪知道就会生受许多气恼……”说到这里,便哽咽着说不下去了,泪珠儿一颗一颗直往下掉。
莫忧听了这话,才觉出莫怜是当真受了委屈,不由得又是一声冷笑:“莫姨娘如此为我着想,真是劳你费心了。只是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区区一个弱女子,又哪能逃得过他们的安排!你若真有心相助,还是到王夫人跟前帮我求求,让我嫁到小户人家做个正经的妻室,我便感激涕零了。”
“我知道你如今大了,是个有主意的人了。上回你求王夫人让你进宫,就让他们担忧了许久,这才寻了个主意给你定下江家这门亲事。你不如他们全都进京赶考,再寻个理由让王夫人放了你出去,也省得日日呆在府里触景生情过得难受。咱们也别再想太多了,能安安静静地过完下半辈子,我就已心满意足。”莫怜也不跟她质气,用帕子揩干眼角的泪痕,轻声说道。
“莫姨娘说得轻巧,可叫我如何跟王夫人说去?”莫忧站起身来,走到莫怜的跟前俯身瞧了一眼她的手,淡然说道:“是烫伤?”
碧环忙接口道:“是小红送参汤来弄的……”
“哦?”莫忧的声调不禁微微提高,“是周少夫人的丫头?”
“是,是陪嫁。”碧环回道,“她是成心要给姨娘难堪……”
“哦。”莫忧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应了一声。“这事彭夫人知道么?”
“没敢告诉她,怕让她心里添堵。”莫怜轻轻叹了一口气道,“算了,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我若如此计较,怕是一天难得熬过去。”
“就是因为往后的日子还长,更要灭灭那女人的气焰了,要不然,往后你可怎么过?”莫忧虽说得轻描淡写,双眼一瞪嘴唇微抿,神情却是坚定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