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轮圆月如银盘悬于夜空,初十五,元宵节,城里的所有街道都挂满灯笼,人走在其中,仿若游于星汉。
元宵节是情人相邀玩乐的好日子,出乎竹风与穆瑶的意料,俞子馨只带了女儿惠连出现在他们面前,他的夫人、妾侍都没在,也未见宝凤的身影。
行礼之后,俞子馨自己先道出了缘由,“小女惠连似乎对肖夫人一见如故,知道我要与二位见面,缠着我将她带出来耍,我就只带着她来了,哈哈!”
……
穆瑶没有失望,洪州城的元宵夜果然有趣,街上游人如织,街道两旁摆摊的、杂耍的、猜灯谜的让人眼花缭乱。不知不觉中竟变成了,竹风与俞子馨聊天闲逛,惠连拉着穆瑶在他们周边这里钻钻,那里瞧瞧。
“小姐姐,快来看这个!”惠连忘乎所以,不称呼穆瑶肖夫人,只管她叫姐姐,还将肖字改为小字来念。她指着头上悬挂的那一排灯笼,盼望着穆瑶能帮她猜中灯笼上的谜语,若猜中了,便可得到一条绣着蝴蝶的丝帕。
穆瑶从右往左,浏览着灯笼上的谜面,看到第四个时,眼睛一亮,对出灯谜的中年男子说道:“先生,这第四个‘班前班后无心挂念’说的是可是七弦琴的琴字。”
“姑娘聪慧,正是此字。”于是中年男子奖了一条蝴蝶丝帕给她,“这是我们绾绣坊的刺绣丝帕,姑娘若钟意,可以到绣坊来看看。”
穆瑶谢过他,转手将丝帕给了惠连,少女喜上眉梢,舞着丝帕原地转了两个圈,又拉着穆瑶的手往河岸走,“小姐姐,我们去放河灯吧!”
“娘子,别走得这么急,当心脚下!”竹风隔着几个人对她喊道,“也别走远了,寻你不到如何是好?”
穆瑶没听他劝,只朝他笑笑,继续同惠连往河边走,竹风担心,欲随她们一道去,却被俞子馨拉住。
“肖公子由她们去吧,惠连最会认路,丢不了,你们明日就启程离开了,与我好好聊聊,谁知下一次见面,会在何年何月,没准你又是打算消失无踪,我寻也寻不到你的。”不由分说便将他拉到一旁的望江亭中坐下,从亭子里可以看到河面浮满了摇曳的烛光,随波荡漾。
竹风见穆瑶她们到了百步之外的河边,仍在目光所及处,也稍稍安了心,“令千金活泼,四处乱跑,俞当家还真是放心啊。”
俞子馨笑道:“她也不小了,贪玩会有分寸的,倒是肖公子你好生紧张令夫人,是一刻都不愿同她分开呢,真个如胶似漆的一对。”
这句话说到竹风心里去了,他不怕被打趣,只语气一转,同俞子馨说起了客套话:“这二十日多得俞当家关照,我夫妻二人感激不尽,只是无以为报,他日若再次路过宝地,定当专程拜访。”
“那我等着你来!”俞子馨渐渐收了笑容,语气变得认真起来,“我没有什么过人之处,唯独赏乐辨人这一条,能大言不惭自命不凡。就拿宝凤来说,她的琴音,华而不实,听得人心不定,之所以让她在德馨楼,完全是因为她有恩于我,我报答她罢了。若论琴技,恐怕当今天下无人能出公子之右。”
他忽然说这些,竹风讶异,“所谓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俞当家太过抬举肖某了。”
俞子馨摆了摆手,说:“肖公子应该有听闻竹风这个人。”
竹风心里一怔,外表却不露声色,“略有所闻。”
“他是宫中的乐师,被誉为天下第一,通晓各类乐器,最擅长的是竹箫,要我说,如果肖公子当年没有销声匿迹,凭公子音律上的才华,入宫是迟早的事,就算你盖不过那个竹风,也定能与他成为双璧。”
竹风抬手打住他的话,连忙说道:“我不敢与宫中乐师相提并论,况且我的志向并不在宫里,只愿做个无拘无束的闲云野鹤。”
俞子馨又笑了,“肖公子与宫中的那位乐师是英雄所见略同啊,我最近听闻,他也突然辞去职务,离开皇宫逍遥自在去了。”
竹风又一怔,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南下一路,为何没有见到官府贴榜对他通缉,原来宫里并没有把关于他的真相大白于天下。笑道:“连天下第一的大红人尚且如此,何况肖某一介无名之辈。”
“说来也巧,竹风离宫前曾在信平王府住了一段时日,京城的人都知道,信平王独女佩珑郡主沉迷音律,她与竹风一琴一箫,甚是配对。竹风离宫后,信平王就被抄家,王府中贬的贬,流放的流放,传言佩珑郡主并没有随他父亲去贬谪之地,而是早在出嫁途中就已逃脱,说不准她与竹风双宿双栖去了,呵呵。”
心中泛起了波澜,竹风抬头看了看夜幕中那一轮皓月,又回头看俞子馨,只见那人正颇有深意地对他笑。
……
点燃的红烛放置在折成荷花状的油纸上顺流而下,城中的小河也成了另一条星汉。惠连手中捧着河灯跑在穆瑶前面,时不时转过身朝她招手,“小姐姐快点,我发现了一个好位置。”
穆瑶一手托着河灯,一手提着裙摆,跟在她后面,“惠连别一个人跑远了,姐姐寻你不到。”
“小姐姐,我在这!快点快点!”见她已停在河岸边一棵柳树下,正同旁边一名同样在放河灯的女子借烛火点燃红烛。
惠连手中的红烛已经点燃,摇曳着烛光,她手持红烛转身靠近穆瑶,将烛火引到穆瑶的河灯中,指了指柳树下的那个空位,说道:“这个位置最好,小姐姐先去放灯吧。”
穆瑶在她所指的好位置蹲下,将油纸折的荷花轻轻一送,烛火晃动着渐行渐远,一阵河风拂来,与旁边的那朵油纸荷花碰撞了一下,那朵荷花猛烈地晃了几晃,一个底朝天翻到了水里。
“撞倒了!娘亲,我的花花到水里面了。”耳边传来一个小男孩童稚的声音。
穆瑶的视线跨过身旁女子,看到一个四五岁的小男孩正不依不饶地扯着那女子的衣袖,她忙安慰道:“小弟弟不用急,姐姐再送你一盏荷花灯好吗?”
“不要!那个是娘亲折的,我只要娘亲的花花。”
“台儿不许闹。”
小男孩很听他娘亲的话,果然就嘟着嘴不再闹了,女子又对穆瑶说:“这是让风给吹倒的,肖夫人不用同小儿一般见识。”
穆瑶疑惑,这位素未谋面的妇人怎知她是肖夫人。借着河灯的光,再仔细将她辨认,心中一惊,眼前人不就是那日抱着琵琶深情望着竹风的女子吗?!
“你是……”
女子淡扫峨眉,尽显沉鱼落雁之色,她面带笑意,双眸中似藏着千言万语,“肖夫人可唤我铃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