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济上我倒不担心,只是你这女儿心高气盛的,我怕她跟别人处不来,将来少不了要被人投诉的。”高富贵担忧道。
“要我说这倒是好事,强硬一点总比被别人欺负好得多,这么多年我可是吃够亏了。”黄美云一把把茶叶倒进水桶里说道。
“别啊,我还想再喝一泡,说得口干舌燥的。”高富贵想要阻止已经来不及,“那都是过去的事了,现在有你老公在,谁还敢欺负你?”
“就你能耐,都这么晚了,别喝了,省得半夜翻来覆去睡不着觉。”黄美云一边嘱咐道,一边麻利地拎起收拾好的几袋垃圾往外走去。
高富贵只能悻悻地上楼看电视去了。
高原躺在床铺上仔细听着外边的动静,痴痴想着一个问题:自己的父母能走到婚姻也是通过媒人牵线,说到底也没什么感情基础,可是这么多年无论富贵贫穷疾病确实也能不离不弃,可他们真的幸福吗?
应该是幸福的吧,那个物质匮乏的年代幸福却很便宜,常听父母提起小时候吃到干饭都会无比满足,玩起自制的弹弓和纸鸢都可以不亦乐乎,结了婚组成家庭也应当分外珍惜。
高原想起每次父亲开一些离谱玩笑,母亲总是怪嗔地白了他一眼数落他乱说话,可分明嘴角带着笑眼里含着情。
六七十年代的人信命,知道在老祖宗面前磕头拜堂的意义,所以他们不会轻易分开,这种认命的状态会促使双方小心翼翼地培养和维护彼此的感情。
时代变迁,不得不承认现在的年轻人更加自信,可以不理会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门当户对老掉牙八字不合没关系年龄距离都不是问题,只要能换到彼此口中的一句“我愿意”,就可以红尘作伴活得潇潇洒洒。
从“我”变成“我们”只要九块钱的约束,这九块钱买到了“我们一起吃早餐午餐晚餐”的权利,买到了“我们一起洗澡一起睡觉”的权利,买到了“我们一起参加家庭聚餐和友情party”的权利,起初还其乐融融甜甜蜜蜜,直到有人把这些权利当成了义务。
然后“我”就拼命地想从“我们”中抽离,这时候双方的决定就变得尤其重要,如果能做到“一个人的时候有自己两个人的时候有彼此”幸福就会继续;如果演变成捆绑在一起的“我我”,除了委屈和将就还可能有另一种结局:你走你的阳光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唯心主义这么不合算的话,那么多考虑点物质会不会更好,房子一定要有最好还要有车子票子多多的话那就更好了!”以前她们讨论到这个话题的时候王晓燕如是憧憬道。
“就算你真这么想也得把话吞肚子里去,小心别人说你太现实太拜金。”高原提醒道。
王晓燕吐了吐舌头回道:“没本事的人才会怕别人提条件吧。”
“这个口是心非的女人啊。”高原摇摇头回想道,“真不知道那个无视有房有车的墨镜蔡却选择前途未卜的吴兵的人是谁。”
按理说以条件筛选的婚姻稳固性会更高些,就算有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的说法,人家好歹有三十年,比起善变的人心总归更让人放心些,但事实真是如此吗?
如果大胆把婚姻当做某种契约,如果你看上的是富足,只要人家有大把钱给你花你就不能毁约;如果你看上能力出众,只要人家事业有成你就不能毁约;如果你看上老实可靠,只要人家不拈花惹草你就不能毁约。
就算一切如此顺利,你也不一定能如愿以偿,人心是不满足的,你得到了某些东西你就会去渴望其他的东西,在婚姻的磨合中有些可以获得但有些始终无能为力。
最可怕的就是对爱情的渴望,在“为什么他不爱我”和“为什么我不能爱上他”这种问题中打滚的女人会在生活中陷入无穷无尽的失望。
高原不是凭空想象,她曾听到同事艾美丽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诉:“我什么都不缺了,就缺爱情!”
高原毫不留情指责道:“你不就是看上人家有钱有势有地位,火急火燎就领了证。就算是相亲也至少等到培养出感觉再结婚,现在才记起爱情爱情早不知道你是哪位了。”
“可是我那个时候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爱情。”艾美丽哭得更凶了。
高原还在哀其不幸怒其不争,冷不丁防被艾美丽反将一军道:“如果是你,你真的能做出更好的选择吗?”
高原懵了,是真的懵了,人家哭哭啼啼好歹有依有靠,自己孤家寡人倒成了纸上谈兵。
高原回过神来说道:“你们不都说我雌雄同体嘛,所以我根本用不着结婚,我会替自己好好照顾自己。”
艾美丽看着高原擦干眼泪说道:“谢谢你啊,我突然感觉心里舒服了点。”
高原无奈地看着她蹬着高跟鞋婀娜多姿地回到办公室,突然明白交情并不算太好的艾美丽为什么会选择自己做倾诉对象:她应当从骨子里都觉得自己更惨一些吧。
所以有些黑历史真的是如影随形,怎么甩也甩不掉,尽管很多年过去了,还是有很多人有意无意地提醒她想起大学时代那一场狗血的恋情。
在高原大一的时候,出现一个叫洪磊的男生,无所不用其极地对她好,其他先不说仅凭自己每天的细心观察就能推算出高原的生理期,又是送暖宫贴又是送红糖水,这对于饱受痛经折磨的高原来说无疑是莫大的安慰。
有次高原因为痛经在课堂上昏死过去,这个男生二话不说抱着她去了医务室,全程悉心照料惹得高原热泪盈眶,顺水推舟就续了一段缘。
“是孽缘。”高原提及此事总要慎重其事地说明道,“由于事出紧急我看痛经用的是他的校园卡,所以处方上写的也是他的名字,后来很多人笑话他一个大男生也会得痛经。那时候他总说这种罪他要真能代我受过肯定是求之不得,就是那种醍醐灌顶的感动促使我答应与他交往。一个礼拜后我就后悔了,因为他确实不是我喜欢的类型,说到底我心中的那点起伏只是因为他在我最脆弱的时候帮了我,并不是因为爱情,可惜我清醒得太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