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得杨修文如此说,黛黛也有几分黯然。姐弟俩一时相对无言。
最终,还是黛黛想出了一个办法,她说:“按照人间的规矩,入土为安。我们将你祖母的本体火化之后建冢,以做祭奠凭吊的寄托,你觉得呢?”
杨修文想了想,闷闷的回道:“只有如此了。”
但是,火化杨修文祖母的本体,并没有说起来那么简单。
杨修文打算伐树,这消息一传出,一石激起千层浪,整个方罗府很快就炸开了!众人议论纷纷,除了猜测原因外,大多数声音都是表示反对议见。首先,邻里们表示不同意:那棵树不是任何一家个人的,它是整个小老所有居民的共有财产!其次,方罗府的知府大人也出面干预:那棵树当初官府也打算征用来着。可是,那是妖树啊!你去动它?难保不会殃及池鱼!
事情就这样被搁置了下来:杨修文看起来是个弱小孩童,完全是个不经事儿的;而黛黛,这世界虽没有禁止女人抛头露面的规定,但当家掌舵的还是男人,而黛黛又一副青涩少女模样,自然不被人重视。加之,黛黛、杨修文虽然聪明,却都没有与衙门政客打交道的经验。在杨修文的认知里,更是深藏着“民不与官斗”的思想。因此,几番折腾下来,效果微乎其微。
气急之下,黛黛甚至想干脆直接就地火化算了。然而,也只是想想而已:且不说难以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单是方圆几十米距离的火势,恐怕也不是人为可以控制的!
正在她们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一个人找上门来了。这个人正是无赖赵三儿。
原来,这赵三儿每日闲逛,听到了这件事,开始他并没有往杨修文身上想,毕竟他并不知道杨修文的大名。他纯是凑热闹凑的巧了。因听说是年幼的姐弟俩,就想看看是何方神圣,比他还闲的没事儿干!说不一定还能混水摸鱼捞点什么好处呢。
当看到杨修文姐弟时,他呆愣了一下之后,肮脏的脸上浮出一抹得意的笑容来,这两个小崽子,当初唬的爷一愣一愣的,三个月不知踪影,现在又落在爷爷手里了!他开始大摇大摆的四处打量着:这宅子有些破旧,又没有值钱的摆设……卖了恐怕还没那小丫头值钱呢。姐弟俩见他这模样,对视一眼,心道:真是阴魂不散。
黛黛本就有些心浮气燥,加之最近修炼有了一点点感觉,很想给他点颜色瞧瞧,不知不觉,心中竟然杀气升腾。被杨修文抓住手指捏了一捏,才回复了清明。
细细思量,自己所修习的不过是些吸纳引气的功法罢了,甚至连有什么作用都不知道,更别说杀伤性的招数了,这般没来由的狠厉杀意,真是让人心惊。
那厢,杨修文已经与赵三儿开始过招了:
杨修文气定神闲,等赵三儿一番品头论足之后,得意的欲开口吆喝之际,“咚!”的一声,砸出了一块足有十两重的银子,不偏不倚正正落在赵三儿的胸口上,又弹到了地上。赵三儿疼痛之下,恼怒之色显而易见,低头却见好大一锭银子落在脚下,不禁又喜上眉梢。
杨修文远远的以俯视的目光看着赵三儿:“拾起来吧,小爷赏你的!”赵三儿面色变了几变,拾起银子塞到了袖子里,态度略缓了几分,神态间却依然嚣张无忌。
杨修文“哼”了一声,道:“当小爷不知你的心思吗?你当小爷姐弟俩的银子是天上掉的或地上捡的吗?别打错了算盘!”
赵三儿之前心里都实是这么打算的,这俩半大孩子,要控制起来易如翻掌,到时候,别说银子,什么不是他的?可这小崽子说的也对,他们又不会自己生银子,那么背后一定有人。想到这里,赵三儿决定等上一等。
杨修文又道:“上次的事情就算了。眼下我有一件更重要的事情要办,给你个机会,愿不愿意跑跑腿?”不就是树的事儿吗?成不成的借此讹一把银子是正经!赵三儿忙不叠的答应了。“嗯,好。我们姐弟暂时落脚在这里,有事尽可找来!”
打发了赵三儿,杨修文神色并不见好转,他有些担忧的看着黛黛:“姐姐,我觉得这个人始终是个麻烦,以后我们要离他尽可能远些才好。”
“只怕他贼心不死,更怕他会财迷心窍,生出恶念。”黛黛附议。
只是目前奶奶本体的事情已经让他们颇费精力了,关于赵三儿,也只能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事情果然如他们预料的一般,赵三三两日便上门来,打着办事的幌子索要银两。态度嚣张。赵三儿开始不知二人底细,不敢做的太过份,几日下来发现没有人为姐弟出头,胆子越发大了起来,竟然打起了姐弟二人的主意。私下里叫了梨春院的妈妈过来看人,只等看好了人谈好了价钱,便把二人抓去换银子,到时候得了银子不说,剩下的财产啊宅子啊就都是他的了。
这一日,赵三儿又来到了老宅,他的身后跟着一位四旬左右,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妇人。妇人一身扑鼻的香气,进门来便四处张望。黛黛刚刚午睡醒来,头脑有些迷糊,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可疑的女人。见是赵三儿又上门来,心中已是不耐,早间翻涌的杀意又开始澎湃欲出。然而,她知道这不是什么好现象,只好拼命压制。
赵三儿却不知死活,得意洋洋,同那妇人一起上上下下打量货物一般的打量着黛黛。杨修文推门进来,见此情景,立刻明白了几分,心中恼怒,此刻,也坚定了要彻底解决掉赵三儿这个麻烦的想法。
抬眼间,见黛黛面有异色,心中紧了紧,快步走过去,抓住黛黛的手,试图平复她的情绪。一边冷冷的看着赵三儿道:“赵三儿!你好大的胆子!”
赵三儿此刻早已把他们当中可欺的肥羊,哪里还会再理他的作势,歪着脖子,笑嘻嘻的道:“少爷好大脾气,小的不过是来讨些银子好办事情。”
杨修文冷哼一声,指着那女人道:“你来便来,带着你媳妇做甚?”
妇人一听,立时不干了,嚷道:“谁是他媳妇?你看清楚在说话!小小年纪一点眼色也没有,等你到了老娘手里,看老娘怎么收拾你!”
杨修文不过是不愿和赵三儿打马虎眼,故意激那妇人说话,果然那妇人不知实情,一激便说出了目的。杨修文径自对妇人道:“这位妈妈,你被这厮骗了,这里没有你的生意,你回吧。”说罢顺手塞了几两银子,道:“白跑一趟,拿去吃茶吧。”
妇人打量了几眼杨修文,见他年纪不大,衣着华丽颇有气度,再看赵三儿虽然也是一身新衫,面料做工却大打折扣,且形容猥琐;她是见惯了各色人等的,心中立刻明白了几分。不过,她口中答应着,却只退到了门边,并没有真的走了:恶奴欺主的戏码可是见多了,最后谁赢还真说不好。说不定自己还能捡个大便宜呢!
杨修文对妇人交代好了之后便不在理她。搬了两把椅子,同黛黛二人分别坐了,才慢慢的对赵三儿招了招手。赵三被揭破了好事,也不见惊慌,本来那就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他走上前去:两个小孩子,能把他怎么样!
“啪啪!”两声脆响,惊得门口的妇人一瞬间张大了嘴巴。
赵三儿更是还没站稳便被两记耳光抽得后退了好几步。谁也没想到,杨修文竟然会突然动手!反应过来的赵三儿恼羞成怒,自然不会打不还手,他就近抄起了一截木棍,劈头便朝杨修文打了过来!
杨修文衣角一闪,也不见他如何动作,木棍依然从赵三儿手中移到了他的手中!他仍稳稳的坐在椅子上!赵三儿一阵愕然:几个月前的杨修文还是任他打骂的软角色,怎么可能一下子厉害起来?他不信邪,但到底胆气没先前那么足了。
这一次,他一手成爪抓向杨修文胸前,另一手却握成拳袭击杨修文腹下,爪为虚拳为实!杨修文仍是闲闲的眼角都没抬一下。在拳爪即将袭到的一刻,轻轻一抬手,便稳稳的抓住了那只袭胸而来的利爪,同时飞出一脚,踢在赵三儿的小腹上!
赵三儿嘴角渗出一丝血,身体飞了出去,一只手却还在杨修文的手里,疼得他“嗷”的一声惨叫。
杨修文手上用力,传来骨骼轻响的声音,听起来让人发冷。赵三儿冷汗直冒,哀哀告饶。杨修文手上卸了力道,却不放手,他淡淡说道:“你拿了我许多银两,至今未办一事,今日且把银子还来,事情也不要你办了。”
赵三儿又悔又恨,此刻看着杨修文冰封的双眼,脑子里只剩下了怕!这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人!
“还不回来银子么?以你自己做抵好了。倒也便宜了你,你哪里值那许多银两了?”杨修文淡淡的说道,竟然还轻笑了两声。
赵三儿惊骇的看着面前的人,在不知何时出现的卖身契上画了圈圈按了下手印。
杨修文松开了手,眼睛转向门口,那女人一见,转身一溜烟的跑了,那肥硕的身躯速度飞快,远远看去,像一只滚动的皮球。
杨修文暗暗松了一口气,虽然刚才他表现的很镇定很强势,内心的忐忑只有她自己知道。虽然学习了几个月的功夫,若没得到传承的法力他是万万不敢兴起动手震慑的想法的。
第一次出手,力量调动还算自如。也让他有了保护好姐姐的信心。杨修文没有在难为赵三儿,只责令他继续同官府交涉。
另他们没想到的是:这赵三儿虽然令人厌恶,办起事来却还是可圈可点的。有了银子做后盾,他只用了半个月不到的时间,方罗府就下了告示:允许杨家姐弟以私人名义买下并处理传说中的“妖树”。
至于周围的邻里,在有了官府告示的情况下、也没有人敢站出来反对了。毕竟,民不与官斗,这样的准则在任何世界都适用的。只是,不满是一定的!杨修文想到自己在这里住的时候,邻里怜她们祖孙老弱,曾多有照顾。便和黛黛亲自登门一一拜访,并奉上银两。邻里们的不满,说到底不过是源于利益,此时见二人亲自登门致歉,并奉上颇丰的财资,个个都喜笑颜开,皆大欢喜!不满早跑没影了。
由于白杨本体过于巨大,伐下和火化都非常耗力费时,经过足足的一个月之后,才算是尘埃落定。最后,用一段主根系和一些祖母生前的遗物建了墓冢。
在这一个月中,也不知是由于传承的关系,还是经历了杨婆婆身故后的一连串事情,让杨修文有了很大的改变:他的身体明显强劲了很多,眼神坚定、目光深邃,看起来更像一个颇见过些世面人,人情练达的世家公子,深沉而威严十足。
赵三儿本是个闲人,即然有油水可赚,乐得跟前跑前跑后,他现在洗干净了头脸,换了一身深色的长衫,虽然面目可憎,却也有几分恶奴管家之相了。
不知道是因为不知姐弟二人深浅还是怎么,赵三儿一直老老实实的。这让姐弟二人稍稍有些安心。
晚上,凉风习习,杨修文闷闷的靠在黛黛身边,似有些伤感疲惫。黛黛正欲出言安慰,杨修文低低的声音传来:“姐姐,现在我们真是一家人了:我可能也不是人!”气得黛黛一掌拍在他头上。
其实黛黛心里很高兴:她知道,杨修文已经放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