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玥萍回来后,知道瑾柔也参加了选美大赛,心里颇不高兴,私下里对霍少峰说:“别看她平时一副女学者的派头,其实内心里就想着出风头呢。”
霍少峰眼里漫起一丝玩味,笑道:“叶瑾柔参加选美大赛,呵,倒有些意思。”
何玥萍冲他娇媚一笑,软腻道:“霍少,你会把那一票投给我吧?”
霍少峰不显山不露水,只是说:“你可是上一届的双料影后,艳压群芳,难道还会怕她不成?”
何玥萍一撅嘴:“我怎么可能怕她?不过霍少做事向来叫人拿捏不准,今儿你若不给一句准话,我心里这块石头始终不能落地。”
霍少峰无声地笑了笑,说:“你和我什么交情?我自然是投你的票。”
瑾柔参加选美大赛的事,在大帅府传得沸沸扬扬。
霍秀群素来追求时髦,听到这个消息,不免对瑾柔多了几分好感,一有空闲,就和余翠岚商讨比赛事宜。朱炳轮却是心事重重,总觉得瑾柔搅进了一滩浑水,苦口婆心地劝了她好几回。偏偏瑾柔性子执拗,任何事情一旦下定决心去做,就会全力以赴、奋不顾身,哪是他能劝住的。
晚饭时,霍少峰难得回来,听见朱炳仪他们正在谈比赛的事,就笑着说:“叶小姐会参加这个比赛,倒真让我吃惊不小。”
朱炳仪说:“瑾柔小姐天生丽质,贵气内敛,参加这个比赛真是不错,老夫准会投你一票。”
瑾柔淡然一笑:“多谢朱司令。”
霍少峰上下打量了她一番,说:“比赛后天就开始了,叶小姐应当赶紧挑身漂亮的衣服,玥萍早就着急着准备,你倒是泰然。”
霍秀群这会儿也发话了:“瑾柔穿什么都漂亮,准会捧个金灿灿的奖杯回来。”
朱炳仪想了想,对霍秀群说:“你明天陪瑾柔小姐去逛街,挑几件合适的衣服,万事准备齐全为好。”
霍秀群一笑:“还用得着你交代?”眼珠儿一转,又说:“霍少,你是最公正的人,不会只想着把票投给何小姐吧?”
霍少峰哈哈大笑:“姑姑给我戴这样的高帽子,我哪里承受得起。”见朱炳轮坐在饭桌旁,默不作声,于是说:“炳轮怎么看?”
朱炳轮敷衍地笑了笑,说:“我自然是支持瑾柔的。”
第二天一大早,霍秀群就陪瑾柔出去逛街。刚刚走出帅府门口,一辆林肯黑色汽车风驰般开了过来,霍秀群认得是霍少峰的车。果然,霍少峰的近侍副官赵金平跳下车,对她们恭敬说道:“请夫人小姐上车。”
霍秀群含笑和悦地说:“霍少什么时候这么体贴了?竟派了汽车过来。”
赵金平只笑不语,躬身开了车门。
两人就坐了进去,看见霍少峰正坐在倒座上,她们不料他竟在车里,霍秀群说:“霍少来长沙快两个月了,恐怕今天是起得最早的。”
霍少峰说:“就姑姑敢这么跟我讲话。”望了瑾柔一眼,问:“叶小姐喜欢中式的衣服,还是西式的?”
瑾柔这才抬头看他,见他一身戎装,十分英挺,眉宇间虽流盈笑意,却仍有凌人气势,说:“就旗袍吧,穿着也习惯。”
霍少峰笑容可掬:“我知道一家很是不错的旗袍店面,不知道叶小姐愿不愿意去看一看。”
瑾柔点头:“霍少介绍的店铺一定是最好的。”
话刚说完,车子陡然一停,瑾柔身子猛的往前一倾,她正对着霍少峰坐,霍少峰顺势扶住她,她的头靠在他的肩上,他的手箍住她的臂。她的脸唰的红了,赶忙坐直身子,低声说:“谢谢霍少。”
霍少峰回过头,对赵金平厉声说道:“怎么开车的?”又转身对瑾柔笑道:“举手之劳罢了。”
霍秀群这才有所意识,只道是霍少峰拈花惹草成性,并不深究,另说:“霍少就只带一个手下?若让总统知道,又该生气了。”
霍少峰不以为然,说:“不会出什么问题的。”
霍少峰所说的那家旗袍店,正是康成旗袍莊,何玥萍经常逛这家店,他陪多了,也就知道一些。老板见是他的车,满脸堆笑地迎出来,说:“哟,霍少,又陪何小姐来照顾小号了?”话刚说完,见是另两位女子从车上下来,正懊悔说错了话,见其中一位年长的正是司令夫人,又忙不迭地奉承道:“原来是夫人大驾光临,小店荣幸至极,荣幸至极。”
霍少峰嫌他啰嗦,不耐烦道:“快把你店里的漂亮衣服都拿出来。”
最后挑了件月牙色紧身旗袍,瑾柔穿着,亭亭像一枝雪白的梨花。
霍秀群琢磨着说:“我看往常的选美大赛,大家都穿得花花绿绿,瑾柔这一身会不会太素净了?”
霍少峰淡淡一笑:“这才适合她宁静的气质,况且,大家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她倒成了独特,更能引人注意。”
霍秀群忍不住噗嗤一笑,说:“果真是混迹胭脂堆里的人物,懂得还真多。”
比赛在罗曼舞厅举行,厅里搭了巨大的T型台,五光十色,衣香鬓影,好不热闹。客人非富即贵,政治要人、商界巨亨、文人墨客、帮会骨干,无所不有。
瑾柔被霍秀群余翠岚一干人簇拥在梳妆镜前,霍秀群正为她描眉,何玥萍突然走过来,上下打量她那身旗袍,讥讽笑道:“叶小姐不知道这里是选美大赛吗,穿得这样平常?”
霍秀群因喜欢看何玥萍的电影,对她素来和气,这会听她这样讲,心里老大不高兴,见她一身西洋玫瑰蓬裙,说:“何小姐倒真是赶时髦,不过参加比赛的姑娘小姐们,有谁不懂潮流,若放到一块儿,就俗了。”
何玥萍听了,牵嘴冷冷一笑。
瑾柔从镜子里看见她这般神气,转过身子,不卑不亢地说:“何小姐不必在此评头论足,说话的主儿都在台下坐着呢,高下是他们说了算,不是你我能够决定的。”
她平时一副沉静的模样,这会却理直气壮,不知为何,何玥萍心底竟有些害怕,一时间词穷,只得幽幽笑几声,说:“我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瑾柔是最后一个登台的。四周一片黯淡,唯独一束雪亮的灯光照着她,灯光刺眼,她只觉眼前忽的眩黑,险些跌倒,但很快适应过来,光线斥在她脸颊上,莹莹生辉,像蒙了层月光。她轻启薄唇,淡淡一笑,瞬时,梨涡里盈满皎洁。她不仅仅是漂亮,更是美丽!像一株孱弱的兰花,清新自然,坚强磊落,不矫揉造作,不妖媚软腻。台下观众都是见过世面的人物,姿色过人的女子见得很多,但像她这样的,却从未见过,连连叫好,纷纷将手里的玫瑰掷了过去。
很快,瑾柔的玫瑰朵数与何玥萍的持平。司仪主持多年,从未遇过这种情况,不觉来了兴致,提高嗓门说:“两位小姐成绩相当,实在罕见。宾客里头,霍少的玫瑰还未掷出,他会将这关键的一票投给谁呢?我们拭目以待。”
霍少峰从软椅上站起来,嘴角浮起一抹不知意味的笑,眼底毫无波澜,却深不可测。他负手走出椅子,一步一步踱上T台。
朱炳仪的副官严根尧对赵金平低声说道:“霍少与何小姐交情不浅,我看霍少准会投给她。”赵金平笑了笑:“说不准。你知道的,霍少做事一向叫人捉摸不定,你越是这样认为,他偏偏越要和你对着干。”严根尧点点头:“金平兄言之有理。”
霍少峰走向何玥萍,含情脉脉地看着她。何玥萍心里不知有多欢喜,冠军奖杯唾手可得,不由嫣然一笑,娇滴滴地叫了声“霍少”。霍少峰眉峰一挑,促狭地笑了笑,说:“玥萍,对不住了。”说完,侧身走向旁边的瑾柔。伴着台下的一片哗然,何玥萍的脸气得铁青,差一点跺脚跳起来。
霍少峰别有意味地看了瑾柔一眼,俯身将玫瑰插进她的鬓发里,轻声在她耳边说道:“今晚,你是最美的人。”他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垂,染着浅浅的热气,她怔了一下,旋即红了脸,只晓得说:“谢谢霍少。”
司仪的声音传过来:“本届选美大赛的冠军是叶瑾柔叶小姐,恭喜!”台下立即响起按快门的声音、欢呼的声音、议论的声音,交杂在一起,嗡嗡地叫人听不真切。
恐怕瑾柔从未想到,这次的选美大赛是她人生的一个重大转折,此后的风雨飘摇,需要她更加坚强坚定地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