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皇念完之后,大殿里一片鸦雀无声,我神色复杂的看着那个寂寞的站在所有人之上的那位皇帝,他回望我,眼色同样复杂。他是皇帝,他是九五之尊,所以这便决定了他可以随意篡改别人命运的权力。
他看上去那么寂寞,为什么还要拖别人下水呢。
我忍住想要跑出殿堂里的冲动,然后就这样默默的与他对视着,几位皇子更是各有表情,我一阵好笑,原来刚刚是互相打趣的兄妹,现在就是被利用的棋子了。
我不记得我是如何回到王府的,只知道父王最后将我抱到床上,眉头深锁,然后轻轻叹息,脸上是从未见过的悲伤。
第二天传出,宸皇由于昨天晚上受了风寒,病情加重。
父王母妃一早便匆匆赶至宫中,我与宸皇一样,在冰月阁淋了雪,于是一早起来便高烧不退。母妃又不得不遣了几个人回来,让宫中更加乱成一团。
其实我知道,我也许并没有病得那么严重。只是宸皇的那番话让我到现在还不能回神,他如此容易的便规定了我的人生、我的命运。一点机会也没有。就如同宸羽在我走时对我说:“雪与我的人生一样。就好像是一场早已安排好了的戏剧,然后我们在场上拼命的演出博君一笑,像小丑一般赢得他们的欢呼。”我回眸对他苍白一笑:“不是说人生如戏吗?”于是久久沉默,很久之后,宸羽才打破这份沉寂,“我们都只是小丑而已。”
我以为母妃一定不会答应,宸皇又曾经喜欢过她,那么宸皇一定会接受母妃的请求,收回命令。可是现实不如想象的那样,宸皇坚决的否定了每个人的劝阻,然后他静静的望着我说:“初暖,你会懂的。”
可是我不懂,现在不懂,以后也不想懂。我想要一份自己的生活,自己的人生,包括自己的爱情,是相濡以沫也好,还是齐案举眉也好,或是并不是很爱很爱的平凡生活,也比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好一百倍。
如今,一纸诏书就轻易的决定了我的一辈子,让我的幻想散落得溃不成军。
惠姑姑从门外端着药进来,然后坐在我的床头。婉香将我扶起来靠在枕上,尚依将窗户以及门小心翼翼的关好,生怕风吹了进来。惠姑姑就像婉香尚依一样,从小跟在主子身边,她的主子便是母妃。她大我娘七岁,如今也有四十了。但是因为常年与母妃奔波,身心俱疲,看起来像是有六十一般。她见证了母妃的所有沧桑。一起经历了所有痛苦,看过了这个世界上的纷纷绕绕,她说过要一辈子服侍母妃,可是终究身体是一日不如一日了。王府没有多少主子,所有仆人待她却如女主人一般。从来不会缺少什么,可是都于事无补。看着她一日比一日苍白的脸色,以及满头华发,都只能空空的心疼。
“郡主,吃药吧。”她垂下眼帘低头吹着手中的药,我打量着她的侧脸,隐隐见证了她的风霜与岁月的皱纹渐渐爬上她的眼角。但是不难看出,她年轻时一定很美。特别是那双眼睛,仿佛是有着世界上所有的温柔。
惠姑姑从小伴母妃在熙国的皇宫长大,特别被宣告可以与公主一起读书写字,学习众多礼仪,在天下闻所未闻。也因此更加确定了惠姑姑在母妃心中不可替代的位置。
她精读诗词歌赋,精通琴棋书画,是当时少有的才女。多年的磨难更让她有着一副难得的冷静以及温顺谦和,衷心不二。很受人赏识。若不是她的执意,恐怕此时也是身为人妇,儿女绕膝了。
“惠姑姑,您认识母妃所有认识的人吗?”我歪着头问她。她微微笑了笑,然后温柔的问我:“郡主是想问谁呢?”
我尽量装出一份天真无邪的样子,蓦然一笑。“惠姑姑,翎惜是谁啊?”我有七分肯定嫣贵妃便是那翎惜,可是终究是没凭没据,不敢妄言.
可是她的眼睛却突然睁大,手中的碗直直的摔至地上,软软的地毯被黑色的药染上了一团抹之不去的颜色,却是分外刺眼。
我连忙抱住她,然后朝尚依使了一个眼色,继而对着她说:“惠姑姑,你怎么了?雪不好,雪不问了行吗,你别生气。”她的眼神仍然甚是悲伤,她转过头来,轻轻的拥住我,然后淡淡的叹了一口气。
“郡主,你知道吗,这都是宿命,是逃不掉的孽缘啊。可是终究是被掩藏于烟尘之中,看似不复存在,却始终暗藏阴谋。这是永远都不会停止的纠缠,是谁都解不开的结.”她的声音略有些颤抖,婉香尚依早已经收拾好地上的碎片,拉着婉香便退了出去.
很不寻常,只是听见一个名字便让她惊成这样,其中定有原因.
惠姑姑的搂着我,下巴抵着我的额头,然后抚摸着我齐腰的长发,我感觉到有冰凉的液体落至我的颈上,带来一阵寒冷.
这些人都有一段故事,于母妃父王,于宸皇,于那个翎惜,还有惠姑姑,这些往事扑朔迷离,纠缠不清.
而她,更不只是母妃的侍女,她的故事定是感人至深的,否则能让人老得如此之快的,除了心伤以外,别无它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