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老爷子的经验
老爷子是伟大极了，他经历了那么多朝代，经历了那么多世事，经历了那么多战乱，已经很有生活经验了。他说他这辈子最爱的人只有一个，就是邓小平。他活了96年，以其亲身经历，这些年是中国最好的时候，他什么也不信，就信自己的体验。有了邓小平，买粮食就不要粮本了，肉也可以随便吃了……
小学问说，可惜啊，您这些话别人听不见，我要是您的领导，非让您作忆苦思甜报告。
老爷子说，去，你懂什么！
27.老追星族
老爷子每天都要看电视的“每周一歌”节目，不是为听歌，足为看那个年轻的女节日主持人。老爷子对小学问说，你看看人家，人又稳重长得又好，说话还不用讲稿。小学问说，您是不是爱上了她？老爷子眼一瞪说，我就爱她，怎么了？以后，只要这个节目主持人一出来，小的就喊：XX奶奶出来啦！XX奶奶出来啦！
老爷子天天听歌，看人，耳濡目染，90多的人也能喝出“妹妹你坐船头，哥哥在岸上走”。我想，人活到了这个份上，大概是从必然王国到了自由王国，自在潇洒，无拘无束，我自愧不如。
28.经验之谈
有朋友从美国来，给我女儿带来一件T恤衫，给老爷子送了一盒点心。老爷子指着点心问，这真是从美国来的？来人说正是。老爷子说，美国人也是怪，弄一盒子猫屎来，也真难为了他们。我说这弯弯曲曲的不是猫屎，是巧克力。老爷子说，我看都差不多。老爷子说那件大背心很厚实，大概得四五块钱。来人说25美元，在迪斯尼买的。老爷子说，甭管在哪儿买的，20多块钱，他怎么乱要价儿，还印了个猪脸？
小学问说，这不是猪脸，这是米老鼠！
老爷子说，米口袋里的耗子也能上背心？
29.没法讲理
老爷子头昏，全家出动，侍奉着到医院去看病。
做完脑CT，老爷子却不肯下检查台，老爷子的观点很简单：300多块钱交了，躺在这个小床上，推进又拉出，也不给治，谁知道都干了些什么？大夫很年轻，他拿这位祖爷爷辈的病人没有办法，取药时又发生麻烦，老爷子说，就这么一包小白片就值一百二？前边那个拿走两大瓶子，才交了十几块……
有些道理实难与他讲得清，话又说回来了，真讲清了，他也不是老爷子了。
30.一老一小
我女儿和她爷爷是紧密地连在一起的，两个人终日厮混，没上没下，没老没小。到了一块儿就打，没到一块儿就找，属于那种见不得、离不得的关系。
有一天我看见老的头上顶了个锅，举着胳膊在前头。“飞”，小的腿上夹了把扫炕苕帚，一蹿一蹿在后头蹦，两个在里屋转得很欢，据说一个是铁臂阿童木，一个是小白兔……
你能说清他们谁是爷爷，谁是孙女吗？
31.小学问
女儿刚会写字，恰巧又看了电视宋汪，便在楼道上题诗：敢笑黄巢小丈夫。这几乎成为路标，逢有外人找我，单位同事便介绍……往左拐39号楼，墙上有“敢笑黄巢不丈夫”的单元便是。
女儿从此得了小学问的雅号。长大以后改写歌词，也没见写出比“敢笑黄巢不丈夫”更有水平的来。
32.追星族之一
小学问推崇的是BEYOND乐队，她房间的墙上，均被那些人物所占领，那些人的生日，血型、星座、爱好记得一清二楚，她同学的生日、血型、星座、爱好也记得一清二楚。
一天，我问她，你爸爸的生日，血型、星座是什么？她翻着眼睛答不上来。我说，别忘了，供你吃穿的还是父母，不是这面墙。
小学问说，父母是物质，墙是精神。
我说，没有物质，精神是个屁。
33.追星族之二
小学问对某些“小男生”歌星的喜爱达到了狂热程度，在一个成熟母亲眼中的所谓小男生们，都是故作清纯，装疯卖傻的半疯。他们不是真人，他们没有生活能力，不食人间烟火（或是装着不食人间烟火），是被人娇惯坏了的大孩子。我总在怀疑，他们的妈妈就拿着奶瓶等在后台呢。
小学问说，清纯难道不好么，就是装出来的清纯不是也很难得么。
我却觉得那些“清纯”过于做作，有些装模作样。
34.秋后蚂蚱又活了
“战争”双方由不投机到不搭话，到写小字报往墙上贴，使战斗发展到了更高的层次。老爷子每日在家赋闲，就作“诗。解闷，数量一天最高达到13数字，都是针对小学问的。诸如：花哩胡哨像只猫／正饭不吃嘴太刁／零食不断嘴不闲／修正主义坏根苗之类。”
一日小学问在老爷子的诗作周围贴出一对联：依老卖老尚不知老之将至；管天管地还要管拉屎放屁。横批是秋后蚂蚱。
吃饭时，老爷子看着日历乐了，说，明天是惊蛰，我这秋后的蚂蚱又活啦！哈哈……
35.高考变奏（之一）
怕影响考生情绪，作为考生平日“冤家对头”的老爷子也敛声静气，一改宝坻人的高腔，陪着笑脸嘘寒问暖。
跟迎香港回归似的，考生屋里的墙上也安了倒计时的装置，以计算日期，增强紧迫感。负责制作、操纵此装置的是老爷子，每天他老人家当着考生的面，郑重地将自制的巨大醒目的月份牌翻过去的同时，便用浓重的宝坻口音朗朗宣布：离高考还有69天。
此时的考生正在梦甜乡里遨游。
36.高考变奏（之二）
事情发生在离高考还有37天的时候，考生采取了不辞而别的政策，从家出走了。考生两天没回家，平时与考生见面就打的老爷子，此时竟是不吃不喝地在屋里乱走。我找考生的同学，同学说，您的女儿么，不想学理工，她要画画……
天哪，真是想起一出是出，主观随意性难道也是可以这样发挥的么。我有些窝火。没等我张嘴，老爷子说，不就是画画儿么，只要同来，什么条件我们答应就是了。
我突然觉得这有点儿像满清政府和八国联军的谈判。
37.高考变奏（之三）
考生在众人的簇拥下进门的时候已经到了晚上11点钟，老爷子见了考生很激动，还问我要不要给考生下包挂面卧俩鸡子儿。我说算了罢，深更半夜的，留神撑着。回来的考生呈气宇轩昂状，不拿正眼看我们，并没有什么愧疚与不安，那理直气壮的神情，刀枪不入的劲头，倒显得我们像是逃跑的。依着我的脾气，该是给考生一顿臭揍，但为了安定团结，为了局势稳定，我不露愠色。
心里说，等高考完了咱们再算总账！
38.高考变奏（之四）
美术考试最后一场考完，我问考生考的是什么，考生说是工业造型设计。我问她设计了什么，考生说设计了六颗心。我问六颗什么心，考生说是火热的心、受伤的心、冷酷的心等等。我久久无语，想这“冷酷的心”不知让工厂如何做法。难为了。
自知录取无望，却又不能说破，只得说专业课也考过了，下边就该全力以赴对付高考，再不要胡乱跑了。
考生说那自然。
39.高考变奏（之五）
将理工类转为艺术类，也并不如想的那样简单，其中的复杂周折我不想再说，总之，心里除了憋气还是憋气，这是干嘛呢，闹着玩儿么？考生自没有我这么多烦恼，每天照吃、照喝、照睡，照和老爷子抬杠拌嘴，气得老爷子再不搞什么倒计时了。
我将心里的窝囊向湖北作家邓一光诉说，邓一光来信“为考生的胜利而欢呼”，气得我恨不得踹这个九头鸟一脚。跟北京《小说选刊》的冯敏说，冯敏说“小孩子很有眼光，要是他，他也这么干。”
事情没有发生在他们身上，这些人属于站着说话不嫌腰疼之辈。
40.高考变奏（之六）
专业考试提前发榜，设计六颗心的主儿竟然榜上有名。
这出乎我的预料之外。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也到了找清总账的时候，我将考生一二三的不是一一摆出，考生可不接受，考生说，我自己的命运成该由我自己主宰，你们让我学理工科，你们让我将来当科学家，当工程师，那都是你们的理想，你们实现不了自己的理想却要我来实现你们的理想，我实现了你们的理想就失去了我的理想？到时候，你们高兴了，我得窝囊一辈子，我这一辈子是你们替我活呢还是我自己活呢？
考生的的道理一时还不太好驳。
41.高考变奏（之七）
应该说我们家小学问学习美术的决心已经坚不可摧，“临阵脱逃”，能有此勇气也让人佩服。现在您一定以为我们家那位能折腾的考生在大学里心满意足地学习美术专业，为她的理想实现而努力拼搏了吧。
错了！
接到录取通知的考生并没有去报到，她又改主意了。
如今我们家的考生，在日本山口大学社会学专业学习，专攻《华严经》。
这世界，真让人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没我你当不了作家。
丈夫对我写的文章呈不屑一顾态度，说是翻开一看，狗屁不通，逻辑混乱举不胜举，白字、病句随处可见，就这竟也能印成了铅字，实在是让他这“严肃的有科学意识的人”替我汗颜。
我把写好的稿件让他看，看之前他要先找红笔，以便批改；把刊出的文章给他看，他会说，某词是我给你改的，某段是我给你润色的……
言外之意是：没有我你就当不了作家！
42.给耗子送礼
我从外地出差回来，进家门见墙角放了块炸豆腐。问其由来，小学问说那是她爸爸给耗子备的礼，一日一换，天天不重样，已经一周了。原来我走这几日，家里钻进只耗子，每晚由柜后出来散步，丈夫不敢打，又怕耗子因为饿而乱啃乱咬，遂每日送食物一碟，以求达到一种默契。
大学问有大学问的逻辑。
耗子有耗子的路数。
43.打虎的不打鼠
丈夫生得伟岸齐整，一米八个头，如同武松一股。
小鼠在屋里遛来遛去，呈目中无人状。丈夫见鼠，立即将脚翘到凳子上，指鼠疾呼：快替我打死！我好笑，男儿堂堂五尺，张嘴便是让女人“替我打死”，甭管被打对象是鼠是虎，怎的就说得出口？笑他没出息，他说，君子不可以小知，而可以大爱，击鼠区区小事，非不能也，是不为也。
以此而推，打虎的不打鼠。倘若景阳岗上出现一小鼠，武松怕要提着哨棒落荒而逃了。
44.她什么时候长这么大的
有客人来，惊异我们的女儿“已经长这么大了”，本来是寒喧，丈夫便也跟着认真，跟着人家惊奇：是呀，她什么时候长这么大的呀？
他不是装糊涂，他是真糊涂。
45.生日礼物
我过生日，丈夫送了我一瓶二锅头，一本《日汉科技大辞典》。
我不喝酒，不懂科技，他的礼物送得真绝。
46.洗衣机=丈夫
丈夫对洗衣服的参与表现在买洗衣机上，先是单缸的“五叶”，后来是双缸的“海鸥”，现在是全自动的“万宝”，一步比一步省事，他仍旧是把脱下来的脏衣服随处乱扔，就连按洗衣机开关这样简单的事他也是不搭手的，他说，再全自动的洗衣机也不会自己给自己启动。
他就是那台洗衣机。
47.大学问
丈夫于家里的事不操心，他的学问就很辉煌，在大学里，成为他那个学科的带头人，大家戏称他是大学问。大学问月月拿奖金，还有国务院等等的专家补贴。殊不知，当基石的就是我，尤其专家那些奖金和补贴，都在高处，基石是永远看不到的。
48.换保险丝
保险丝断了，大学问出去接。他在外头转了几个圈，把楼里几乎所有人家的保险盒盖都揭开看过，也未见断丝，害得一个单元黑灯瞎火，骂声不绝。我说，咱们家的电表在三楼装着呢，你在一楼胡折腾什么。他一边上楼一边说，咱们家住四层，把表安在三层，这设计线路的人多半是脑子进了水。
我说，咱们这座楼总共就三层。
49.女人的完美都是男人创造的
家里几乎所有的杂活都得我干，洗衣、做饭、收拾屋子，买粮、买气，买火车票，在大学问光辉的笼罩下，我不但学会了换保险丝，换灯泡，还学会了补自行车、修放像机和开汽车……
我对大学问说，你什么也不会修，就会修理我。
大学问说，那当然，女人的完美都是男人创造的。
50.“十八相送”——从郑州到涿州
大学问要出国讲学，一走3年，我从西安将他送至北京。过郑州时火车的广播里开始播放小提琴协奏曲《梁祝》，情景交融不禁使人很有感触。我说，这段“十八相送”真美，他说，是真美。
过了半天他问，他们送到哪儿了？我问谁，他说梁山伯与祝英台。我说天哪，人家蝴蝶都变完了，您还在这儿送哪，车已经过了涿州，北京马上就到啦。
他说，十八相送怎就送得那么快，你不是说“十八”嘛！
51.添乱
大学问从国外买回不少激光唱盘，所购者多为《小鸟叫的声音》、《小溪流水的声音》、《下雨的声音》、《刮风的声音》等等，整个一个声音大全……
一日朋友来家，其中二人为某事发生争执，互不相让，颇不愉快。为协调气氛，我让小学问放张唱盘。小学问搁了一盘开转，先是一只蛤蟆在叫，接着是两只蛤蟆在闹，最后是无数只蛤蟆在吵，激光唱盘的细腻加之立体音响的逼真，使屋内嘈杂非凡，吵成了蛤蟆坑。
我赶紧停机，取出盘一看，是《青蛙叫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