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告(兑换)蛇糖喽,收脑毛喔……”悠扬散淡的吆喝声从队前的塘边飘荡过来。循声望去,一个衣着朴素的汉子,正挑着一担小箩筐,一头衬着个蛇皮袋,晃晃悠悠,从外村进来我们老屋组。
“快点呀,看,告蛇糖的人又来罗……”耳聪目灵的伙伴开始呼朋引伴,一时,众人纷纷围拢过来。乳白的蛇糖一圈一圈,静静地盘躺在小贩箩筐上面的小簸箩里,簸箩下盛垫着炒熟的米粉,那些喷香的米粉将一条条乳白的蛇糖裹得粉嘟嘟的,十分诱人。
那时能用钱买蛇糖的人家甚少。孩童们眼巴巴地望着簸箩里诱人的蛇糖,喉溜溜,涎水直流。货郎在围屋檐廊边放下担子,坐在长条木板上,等着乡亲们来兑换。伙伴们赶紧奔回家,缠着大人要告蛇糖吃。经不住儿女的再三哼缠,母亲们于是翻箱倒柜,在八仙桌抽屉等角落搜寻着,寻找可以兑换蛇糖的鸡钦子(晒干的鸡肾)、废铜烂铁、薄膜胶袋、烂凉鞋等废品。
一个鸡钦可以告一段蛇糖。货郎一手掂起蛇糖,执剪刀轻轻一剁,一节蛇糖应声而断,干脆利落。他是按对方的物质来衡量蛇糖的长短。换得蛇糖后,伙伴们咬一口,甜津香软,十分满意。别看它剁起来脆爽,咬嚼起来却是韧性十足,粘牙粘齿,十分耐嚼。
看着别人家陆续告回蛇糖,一些大人过意不去,总不能让自家孩子眼巴巴地望着别人吃,于是想方设法翻寻可告的物件,实在不行,便拿到三五毛钱,购得一截,以飨孩子那张贪馋的嘴。
除卖蛇糖外,货郎们还会顺带些瓜子糖果等食品物品来卖,他们走乡串村,一路上顺便收购些废品。一些女人嫌头发太长,干活时无暇打理,便相与货郎。经过一番讨价还价,起初时女人有些不舍,但想到头发剪了还会再长,于是便释然了。有些贪心的货郎,每每将女人的头发剪得甚短,参差不齐,如同老鼠咬过一般。头发是女人的第二容颜,望着镜中难看的发姿,忧戚的女人便要痛悔好一阵子了。
乡村的货郎甚多。一年一度的打炒米(爆米花)和粸酥子的匠人,在闲冬里也来到村里。他在坪场上用残砖闲石支起简易的灶架,燃起柴火,他将人家浸过水的湿米盛于偌大的铁罐内,勺适量糖精,然后将罐嘴严丝合缝,置于火上灸烤,翻旋,使之受热均匀。坪场上围满了凑热闹的大人小孩。匠人估摸好温度和时间,然后将铁罐取下支架,晾候片刻,一边往铁罐上浇水祛热。
欲开盖时,大人小孩纷纷捂拢双耳,赶紧躲得远远的,惧惧地遥望着开盖。“嘭”的一声震天的轰鸣,只见一团灰白浓郁的烟雾冲天而上,震耳欲聋,振奋人心。轰鸣过后,众人惊喜地从四面八方围上前来,匠人顾不得酷热,伸手抓起一把嘟嘟嫩嫩的米花,散给各位乡亲浅尝。
匠人坐在坪场小矮凳上,漫不经心地添着柴禾,一边翻滚着铁罐,然后一家接一家地轮着打。
制作酥子的机器不会发出爆响,只需放入浸湿沥干后的米,调好糖精,柴油机带动机器,机器下方母指大的出口便会源源不断地憋吐出酥子来。有些嘴馋的小孩,顾不得火气重,一边在机口接捋着酥子,装往自家箩筐,一边不停往嘴里咂,酥子酥碎爽脆,轻咬一口,立马碎成粉末。因在米里放了食红(色素),酥子打出后,分布着一圈圈桃红和淡黄的花纹,色味俱全。
人们用洗净的复合肥大胶袋装爆米花和酥子,里面再用不透风的薄膜袋套上一层,用绳子扎封胶口,置于谷仓里。每当有女客来往时,大人便使小孩去谷仓取少量爆米花和酥子上桌。待客人离去时,还要回赠客人少量的爆米花和酥子,外加两块黄米果、黄豆及红薯片等。有时从田间地头干活回来,饥肠辘辘,大人便使小孩去谷仓取些出来解饥。
每年都有各类货郎小贩来村里做生意。童年岁月中,印象最深的便是压爆米花,那开罐时震耳欲聋的轰鸣,振奋人心的激荡,给寂寥的乡村和孩子们震出一锅肥嘟嘟欢笑可爱的米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