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佳一笔”,是高擎在诗人面前的一根横杆,让你翻越。问避它,你失去的也许是终生冉也不会碰到的创造艺术的奥林匹克记录的机会!
一个搞创作的人,一辈子可以碰到“破纪录”的机会并不是很多的。也许仅仅只是一次、两次,有的甚至连一次也不会有。
如果有谁碰到了这样的机会,也就是找到了自认为非常得心应手的题材、非常成熟的情感积累的话,那么,就请千万珍惜它,一定要将它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到山穷水尽的地步,就不要放弃那最后的也就是“最佳一笔”的追求,就像艾青之未曾轻忽过《大堰河,我的母亲》的写作,雷抒雁之不筲轻率对待《小草在歌唱》那样。追求“最佳一笔”,就是追求突破,追求出彩出新。追求需要付出代价,付出汗水,甚至血!放弁追求,便等于放弃成功,放弃辉煌,必将一事无成!让我们都来追求“最佳一笔”,追求完美的艺术,完美的人生!
1985年4月4日勉县
《坎坷的河》后记
收在这个集子里的,是我一九七九年至一九八八年的部分诗作。不是依照时间顺序,而是按题材大体分为四辑。
不算短的时间跨度,风格手法的驳杂陆离,很难不给读者留下似欠和谐的缺憾。但这欠和谐,却从另一侧面反映了我们时代风云嬗变的迅疾,以及个人艺术追求的变迁。
不会有一成不变的生活,也就不会有定于一尊诗艺。就好像远足的旅人,趁着天色尚早,为了尽可能多赶些路程,也就难以顾及脚底的磕绊和步履的杂沓了。这其中的成败得失,作者自应冷静反省,但公允的批评,则需拜托每一位关怀钟爱我的读者了。
以《坎坷的河》权且当序,并非因为这首诗作有什么特别的高明之处,而仅仅因为它多少道出了我个人生活事业的遭际,虽不能说它仅仅属于自己。
我从没有体验过那种浅草轻蹄式的春风得意,也缺乏那种倚马可待令人艳羡的才华,在人生和事业的旅途上,有的却是劳作的艰辛和追求的困惑,一如这坎坷的河。
感谢生活,感谢缪斯,赖有她们,才使我在狭陡险峻的河床中,在曲折和跌宕的困扰下,没有终止流动和奔腾。
编完这个集子,时令正值深秋。屋前一株软枣树的叶子不知什么时候已开始悄然飘落。—嘟噌一嘟噜拇指蛋般的果子沉沉地压坠了枝柯,饱满璀璨如簇簇金星。那每一颗果子里,想必都收藏了接踵而去的那些个季节的全部秘密,凝聚着阳光、雨滴和风的童话。―生命的句号么?
转瞬当是冬的严峻。软枣树,将以裸露的枝干迎迓酷寒的挑战。它会度过的,只因它脱掉了一身重负。明天,季节风会再度賜它一身郁勃的青葱,一树微带苦涩但却充盈的果。
不拒绝且以微笑承接人自然给予的生命是坚韧并充满希望的生命。
我久久注视这棵平凡的果树,默默地祝愿诗,也祝愿自己。
此刻,我并未忘却在前行的道路上给过我光与火的那些可尊敬的师友、编辑和所有热心的读者;我深深感谢百花文艺出版社的同志,没有他们,便不会有此诗集的诞生。
多谢啦!心灵深处的普洛米修斯,我的诗,向你们庄严致敬!
1988年10月下旬
难得回眸
诗集《回眸瞬间》自序几年前,当拙著《坎坷的河》出版时,我在后记中写过这样一段
话:编完这个集子,时令正值深秋。
屋前,一株软枣树的叶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悄然飘落。一嘟噜一嘟噜拇指蛋般大小的果子,正沉沉地压坠着枝柯,饱满璀璨,如簇簇金星。那每一颗果实里,想必都收藏了接踵而去的那些个季节的全部秘密,凝聚着阳光、雨滴和风的童话。生命的句号么?
转瞬,当是冬的严峻。软枣树,将以裸露的枝干迎迓酷寒的挑战。它会度过的,只因它脱掉了羁绊的重负。明天,季节风会再度赐它一身郁勃的青葱,一树微带苦涩但却充盈的果。回眸瞬间,己是春风数度。
在厄运的泥沼中挣扎的我,虽伤痕累累,所幸不曾最终倒下。有粒火种在心中深埋,我坚信,仁慈的季节风总会再度降临。
此刻,我不愿说,几经生的磨难,我已彻底逃脱了厄运;重负,也向此离我过去。苦难,原本就是人生伴侣。但累经砥砺,生命的躯壳上,却也多了一层鳞片,铁灰,粗硬,使我在未来的挑战面前,会持有一分处惊的冷静。
回眸瞬间,痛苦而又怅然。
秋来秋往,生活之树上,唯有饱孕风霜的苦难之果高悬枝头,作为生的见证,此外,便没有别的什么东西可供采撷了。哲人说,苦难即是财富。照此认定,我当属富有无疑了。但这富有,不是金币砌垒的刺目的辉煌,也不是悠游闲适的从容,而是生命与苦难的合金。对于人生,它企盼的不是慰安,时是创造之锤。我瞩目明天,那横线的雪白,就在脚底。
陌生而又惶惑的瞬间。
岁月的镜头迅疾闪回,展现的是一位远征者曲折坎坷的轨迹。这里既有追索的真诚,拼搏的顽韧,也有仆跌的隐痛,不甘落荒的急切,更有冲刺刹那的激奋与忘情。有谁曾久久地为着一己产儿的丑陋稚拙而羞赧么?此刻,我用兄常宁静的目光,注视着白己的以往,注视着诗的产儿是怎样在襁褓中孕疼,在啼声中落草,以及一无遮拦的憨态和挣扎。难得回眸。
在涌动不息的生活大潮中,除却激溅,跌宕,拥挤,奔流,自然少不了短暂的涡漩。只有此刻,才容得喘息,才听得着那始终不绝于耳的呐喊,激励;唯有此刻,作为生命之魂的诗情,友情,才分外显得真挚和滚烫,而奔腾不息的生活大潮,也因此平添了儿分庄严和浩大。
回眸瞬间,将以往的部分旧作重新捡起,跟苦难甫定之后的少量新作并做一块,呈给读者审视,我的心,一如河石的裸露。“高山仰止,景行行止”的完美无缺,固应“心向往之”,但与缺憾共生的追求,大约仍然应该叫追求。
为自己的书作序,并非忌讳借光发亮之嫌。事实上,我已向一位我所尊敬的诗人朋友打了招呼,他也乐得为我写点什么,只是出版社发稿在即,已来不及求助于他了,匆忙中,便自己动手写了上述这些文字来应急。也许,我因此而失去一位熟悉我、给过我许多教益的朋友再次评说我的得失的荣幸,这使我非常不安。但自序之例,古今多矣,况池鱼饮水,冷暖自知,己说己话,无所顾忌,想到这些,心情才稍觉释然。
非常感谢太白文艺出版社的编辑朋友,他们宽阔的目光,没有忘记向一位身处生活峡底的沉默的劳作者投来热切的一瞥,于是才有了这第三本诗集的诞生。
一切裁决,都握在岁月的上帝手中。
1992年8月
起跑线上
——长篇纪实文学《大西北,村堡的魅力》创作谈片
北方,有这样一方村堡,它跟共和国一起,历经几达半个世纪的风雨沧桑,在接踵而至的那些可歌可泣可感可叹的重大历史关头,它曾不止一次捧到过“模范”“先进”“典型”的花环,不止一次用汗水和心血在黄土地上挥洒出使人震惊、羡慕、向往,同时也使人感叹、欷戯、扼腕甚至不可思议的文字。
村堡的主人们,要在黄土地上栽植的原本是一棵硕壮富裕的参天大树,为此,他们一刻也未曾停止过几近悲壮的耕耘。但遗憾的是,这棵树远远未像主人们所企盼的那样,给自己带来足以不断改变穷困面貌的累累果实。他们采撷到的仅仅是一些虽然可以果腹却也同时伴有诸多酸涩的果实。
人们为此迷惘过,困惑过,痛苦过,但却仍然年复一年的从事着这种酿造苦涩之果的劳作。
汗水,没有白流,却又分明地白流了;肩上、掌上的茧花,增多增厚了,而命运的天平却倔强地硬是不肯倒向他们一边。
20世纪80年代伊始,这个中国万千村堡之一的主人们才猛地醒悟,改革,才是他们应该赶快培棺并为之流汗流血的真正可以改变村堡命运的大树。
于是,这个村堡又一次以自己的石破天惊之举,使世界为之目瞪口呆;掌声、荣誉、花环,一如纷飞的彩雨,又一次降临村堡上空。
这就是历史,一个历经数十年的艰苦拼搏终于将命运之船的大舵,切切实实地掌握在自己手中并驶向光辉未来的村堡的历史。
创造这部历史的是人,是以共产党人白增亮为首一群忠诚、质朴、执著的农村基层干部,以及紧紧追随其后壮烈前行的村堡的每一位乡亲父老。
白增亮,这个与新生的共和国新生的黄土地新生的村堡,同时走进新社会历史的共产党人,自始至终参与并领导了这一村堡四十多年艰苦卓绝的创业变迁,直至走进辉煌的今天,与出现在不同历史时期,特别是五六十年代那些农村的英雄模范人物相比,他也许还不能称作其中的出类拔萃者,但他与这个村堡数十年历史的血肉相连,与这片黄土地沉浮兴衰的密切相关,他的至今仍站在改革指挥岗位并领着这个村堡向着真正的富裕前行的老而弥坚,他的信仰的执著而并非昙花一现,不能说绝无仅有,却也足以使人惊叹的了。
这是怎样一方村堡一批带头人一群可歌可泣可叹可爱的乡亲啊!纪录他们深嵌在黄土地上贮满希望汗水忧思的脚印,撰写这个村堡丁部乡亲的喜怒哀乐,是当代任何一位有良知的作家都无可推卸的责任。
感谢生活,感谢机遇,我和合作者张慧、罗健一起,幸运地接过了这—重大却也并不轻松的命题。
各位读者们能从我们的记录中,跟我们一样感受到一分庄严、一分沉思、一份激励,并同时窥见一个村堡几达半个世纪英勇前行的身影,那么,作为记录者,我们当会报之以深深的感激之情的。
由于种种原因,这部书,仍旧留下许多许多缺憾,这使我们毎每思及,便每每为之抱愧的。
我们虽然各自有过诗的、散文的、小说的、戏剧的、新闻的或长?或短或多或少的创作经历,仴长篇纪实文学对我们来说,却还是一个陌生的领地。
但艺术,无论长短,也无论品种,它的某些规律却是相通的。
此刻我们面对的,首先是史,其次才是文,既是历史,就得尊重历史真实,敢于和善于站在历史和时代的高度,褒贬事件,臧否人、人物,不能一味隐恶扬善,更不能为贤者讳,要做到这一点很难,但我们必须努力去做。现在,白纸印上黑字,且已成为社会产品,成败得失,只能留给读者和生活去评判了。
在结构上,为了避免沉闷板滞、我们有惫识打破时空秩序,采取历史与现实观照、昨天与今天呼应、人物与事件交织、宏观与微观结合的方式。在具体写法上,运用俯瞰与特写结合的手法,努力做到既有全景式的扫描,又有局部的精雕细镂。纪实文学,说到底,还是文学。我们努力调动一切文学手段一小说的、散文的、诗的、政论的、戏剧的诸种文体的专长,在不同的章节中给予运用,目的仍在于使其更能体现这一体裁既是纪实又是文学这—特点。
各种民俗的乡上历史的素材,凡有助于全书题旨、事件与人物表现的,我们都纳入,目的仍在于展延丰富全书的张力内涵。
前不久,作家晓雷在一篇题为《追求魅力》的评论(见《陕西口报》1994年5月2日三版)中指出,《大两北村堡的魅力》“使全景式的俯瞰弓凸现式的特写相结合,使热切缠绵的诗情与冷峻深沉的哲理相结合,使立体的事件描绘与历史掌故风土民俗相结合,将一方村堡的魅力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既深沉凝重,又流动飘逸”。
这一批评,立意虽仍在激励,何那双犀利的文学眼光,却一针见血地将我们关于怎样写的“天机”透视无遗。
“七分采访三分写”,这虽属报告文学、纪实文学,是老生常谈的,但它在我们眼里,仍然如出土的兵俑一样珍贵。
报告文学、纪实文学,作者而对的仍是生活,是有血有肉的鲜活的真实。没有对生活真实的把握,没有对生活的深刻的感受以至由生活所激发出来的那种强烈的艺术冲动,而是走马观花式的面对繁富的生活事件和人物记几个数字,录儿个姓名,然后即匆匆投入写作,那得到的势必只能是无香无味更无神韵的一朵纸花。大量的公式化、概念化、一般化、商品化的浮躁之作,便是这样制作出来的。
我们始终把采访一一深入地采汸作为写作的命脉来看待。我们没有也不愿意为了省事而去嚼别人嚼过的馒头,我们没有也不愿像技能娴熟的工匠那样,按现成的阁纸去制造装配一件虽然能用却唯独缺少个性和生机的器具。
为此,我们自1992年春末夏初到1993年夏天,历时年余,五下油郭,进行层接深入的全面的釆访。粗粗计来,我们先后釆访过的下部、群众达百多人次,翻阅过各种自然、人文资料包括建国至今各个历史时期重大历史事件的背景材料等累计数十万字。采访,深入的釆访,使我们对于这个村堡的历史和现实,有既宏观又具体的把握。当我们动丁—投入写作的时候,这些人和事便争相涌向笔端,除了某些数字、日期,我们很少再去翻动那些我们当时一笔笔一画画地速记下来的实荥。最终,我们有了读者现在读到的这部17万字的书稿。这书稿,我们分头写作到定稿,用去的时间尚不足一月,而一年多的时间,大部分都用在采访和消化、再釆访再消化上了。
报告文学、纪实文学的诸多基本功中,这釆访的功力,大约是最应被看重最不容忽视最难以敷衍塞责的功底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