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了军事院校,贺金柱外发现自己实际上足个军事文肓。一当兵就打仗,打了小本,打了国民党,还打了芙国佬儿。在中闻地盘上打完了,又到朝鲜地盘下打。从士兵打到军官,到现在都是任职—:年多的校团上了。可以说,肩膀上的宵衔就是打仗打出来的。可静下来想一想,哪一仗能够站在战略战木的角度上总结出一些规律的东西,并能上升到学术理论的高度呢?这确实比人惭愧。打仗的时候顾不上当十兵的时候,就知道不怕死,只要活着就往前冲。当了军它,就是在战争中学习战争。大的谋略方针由上边定,…切行动听指挥就行了,在战术运用上机动灵活就是了。而未来的战争都是大兵团作战,对手机械化程度很高,机动能力很强。我军在装备处于劣势的情况下,能不能克敌制胜?这的确值得…个指挥下丁夫好好研究,这就成了他入军事院校深造的真正目的。
天听课,观摩演习,面对沙盘排兵布阵纸上谈兵。晚上钴迸图书室,如饥似渴地读书,越读越发现自己的浅薄。在入校之前,除了对中国现代战争还有些了解以外,对中国占代战争和世界战争,脑子里基本上是一片空白。尤其是对影响整个人类程的第一和第一次世界大战,知之甚少。就连巴顿、威灵顿、艾森豪威尔、墨索里尼,丘吉尔、朱可夫这样的军事风云人物的名宁,都很陌生。至于闪电战占领波今、偷袭珍珠港、中途岛之战、斯大林格勒战役等著名战役,就像听大书一样。
贺金杵对队列课很感兴趣。他个儿头大,坱儿头也大,身体匀称,走在队列里苋得格外精祌。经过教官纠疋要领之后,他的队列动作非常潇洒。很快,他成了标兵,经常在全院学敁面前做示范。
半年下来,贺金柱觉得在军事理论方由开了窍,听专家们站在很高的学术角度上分析一些著名的战例,他又觉得这窍要一层一层地开。因为那些专家们不仅具备军事理论方面的较高素养,政治、经济、哲学、文化、地理、天文、自然等方面的知识,都很丰富。这使得只有小学文化水平的他,更感到汗颜,坐在那儿感到格外的不自在。在部队的时候,一天到晚指手画脚,喝二吆六。还是个人物。到了这一看,狗屁不是,整个一个大傻瓜。得想些别的招儿,下苦功,勤奋好学,不耻下问,玩儿命记笔记。再就是靠勤补拙,他像当新兵一样,每大给老师端茶水,抢着擦黑板。本来在部队是让兵伺候的,现在却拿自己当新兵用。细想起来一点儿也不屈材料,谁让自己无知呢。
学习起来一忙,贺金柱就把家给抛到脑袋后边去了,把鲜嫩的张敏也给忘了。这是自结婚之后,两人第一次过两地生活。离家的时候,张敏嘱咐他,每周要给她写一封信,只塔持了两个礼拜,就不守规矩了。张敏来的信有时顾不上看,看了也顾不上虬张敏是学中文的,肚子里有的是同儿,一写就是一两千字,有的话很烫嘴,有的话很难懂。有时还写诗填词,并比他步原韵以和。比如什么信声慢》,什么《相见欢》,什么《忆秦娥》,什么《贺新郎》啦,要求很高,名堂很多,他快憋出人命来了,也凑不上数。张敏说,就是要这样强化训练他,改变他。还说,要和他一辈子保持初恋般的感觉。他心里感到害怕,这种感觉倒是挺美好的,就是太累人,让人有些招架不住。
有一次,贺金柱喝了点儿酒,躺下之后,睡不着觉,觉得像是有些诗兴,爬起来按照张敏寄来的词,填了一首《蝶恋花》。反复修改了儿次,寄给了张敏。没过几天,张敏回信了,把那首《蝶恋花》改得一塌糊涂。最后还引用了一首诗挖苦他摔碎瑶琴凤尾寒,子期不在对谁弹!春风满面皆朋友,欲觅知音难上难。后来,他到图书馆里看书,在三言二拍的《俞伯牙摔琴谢知音》里找到了那首诗。他吓了一跳:啊!她把我当成樵夫钟子期了,把我扯到高山流水里边去了。得!你死了那个心吧。我就是一介武夫,我就知道带兵打仗。做一名军人,就得硬邦邦的。有句话,秀才遇见圬,有理说不清。你给我将就着点儿吧你。
贺金柱还是把二言二拍看完丫:看完之后,他庆幸张敏当初没给他来个苏小妹二难新郎。那祥的话,(己连洞房也人不了。这些炱知识分子,毛病真是太多了。回土—定要好好收拾她!后来,在给张敏的回佶中,他别有用心地引用《卖油郎独山花魁》咀边的一疗诗:舂来处处百花新,蜂蝶纷纷竞采舂。堪爱豪家多子弟,风流不及卖油人:他想,张敏看了信一定会很生气。把自己比作劣油郎倒无所谓,把张敏比作花魁就不合适了。那花魁是妓女。没成想,张敏来佶表扬他进步了,肖知音不远了。
在一个礼拜六的下亇,张敏又来仿了。说她的预产期快到了,要他无沦如何也獎请假回来一趟,并说这是命令。他想请假,但学习一直很紧张,么些新鲜的科小—请假还踉不上。近重赀的是,白己不想请假,有这么个深造的衫会不容易,来了就多装些东?回去,省得将来后悔下他姐了想,决定先不给张敏写信,拖着她,到时候孩子中下来了,回不上,她也没办法。谁知,过了一个礼拜,张敏把长途电话打过来了—问他倍收到没有,为什么没反应?是不是想逃避伺候月子?他犹豫了一下说,假不好请,这里的学员没一个请假回家的。张敏就问,人家的老婆生孩子了吗?他说,让你妈伺候你还不行吗?张敏说,我妈还上班呢。再说,彤州有风俗,不能在娘家坐月子。他又琢磨了一会儿,说,这祥吧,我让我娘从老家赶过去吧。张敏说,反正你、是要逃避。我告诉你,我坐月子你要是不在我身边,你会欠我—一辈子,你看着办吧。说完,就把电话给挂。他卟了一身冷汁天爷,这就是初恋般的感觉,这感觉有些癢入。
贺金柱做事儿向来不犹豫,放下电话,就给家写:封信。把张敏的预产期告诉了家里,让二柱带着娘跑一趟彤州,告诉了详细地址。写完信,又跑到邮局,寄了元钱,化娘和二柱做路费用。他还顺便给政委打了个电话,让他到时候安排车接站。
做完:这一切,他觉得轻松丫一些。躺在床上时时候,他想起了魏淑兰,想起了照片上的小梅和小虎。
二柱接到贺金柱的来信,念给贺氏听。贺氏听完,连连说、让咱去伺候月子?不去,不去!我连他这个儿子都不要了,还管他下一辈儿的事儿。二柱很想去,见娘这么坚决,知道凭自己的力量不好说服,就找来了贺秀才。贺秀才低头斯文了一会儿,说,去,必须去。二柱说,我也觉得应该去。贺秀才说,贺家又添人口了,你为什么不去?贺氏说,他爹活着的时候都跟他断绝关系了,他添了人口也不是贺家的。贺秀才把脸抹下来了说:女人见识。老拴那只是句气话,他要是活着也得让你去。不管他贺金柱娶的是名门闺秀,还是金童玉女,生下来的孩子,也是咱贺家的血脉。听我的,去,这就去!
定下行程日期,贺氏到魏氏家去了一趟。毕竟魏猛子也在部队上,说不定能见上面,看看有口信儿捎不。魏氏说,魏猛子有俩多月没来信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贺氏说,那你就跟我们一块儿去看看,心里就不闷得慌了。魏氏说,兴许不会有什么事儿,你们去了受累给打听一下就行了。
破家万贺。这一走,家里就锁门了,钥匙交给了魏淑兰。既是何候月子,不能说到那儿点个卯就回来。家里猪哇羊呀鸡的,得有人经管。头一回见儿媳妇,又是去伺候月子,怎么也不能空着手。可带点啥东西呢?贺氏翻箱倒柜,看来看太—,觉得没一件东西能拿得出手。得,还是按老家的规矩办吧,带上大枣、小米、芝麻、红糖,还有儿件破布头,带去做尿布用。鸡蛋倒是也攒了点儿,可路这么远,没法儿带。头天傍黑,贺氏又让二柱到百草山前收了一些沙土,用细罗过了好几遍,用布一层一层地襄上。拾掇在一块儿,东西看着也不少。好在有二柱跟着,路上苻个照应。
还有,头一回出远门,又是去见城里的儿媳。,穿的戴的,怎么也不能跟在家里一样,省得让人笑话。贺氏把半截身子探进柜里头,破衣烂衫,棉的单的,都倒腾了一遍。件数倒是不少,就是没一件像样的。有的带着补丁,有的样式太难看,或者太老气。穿穿这件,换换那件,左看右看,最后叹口气,就随便将就了一件。心想:一个农村老太太有啥町臭美的?再说,人家儿媳妇待见不待见,也不在咱穿什么衣裳。反过来说咧,待见不待见,又怎么的。心里痛快,就多待两天;心里烦,抬起屁股来走人。反正又不是自个儿要去的。
二柱对这趟出远门表现出极大的积极性。在家,每天在庄稼地里滚,身上有穿的就行,就是有好衣裳,也穿不出好来这回要出远门了,而且是见听说很漂亮很年轻的嫂子,怎么也得穿得像回事儿点儿,力争给城里的嫂子?个好印象。前两年,为相亲,贺氏花了不少血本给他做了一套浅灰色的中山服,什么季节都能穿。那套中山服,村里没人比得上。几次亲都没相成,那套衣裳,也就没舍得穿。这回无论如何也要穿了。穿上之后,他前后照了照镜子,看上去,倒是精神了不少。
—下火车,怎么也没想到,接站的竞是魏猛子公母俩。魏猛子一见面就对贺氏说,大娘,恭喜你呀,你又得了一个胖孙女。贺氏一路上的疲劳顿时都跑光了。李萱拉着贺氏的手说,大娘,先到我们家,吃了饭再过去吧。我们家离车站近。贺氏说,不麻烦咧,有工夫再去吧,我又不急着走。魏猛子说,老太太急着见孙女,那就先回营房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