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不清楚！”周伊波茫然地看看史纪钦，又看看潘文颖。
“你去了解了解，做做工作！我觉得宋婵婵虽然平时成绩不错，但有点马大哈，也可以说有点自负。现在到了复课的关键时刻，可不敢大意。”史纪钦向孟英华交代任务。
孟英华推托道：“宋婵婵喜欢和男生说话，和女同学没有多余的话，和我根本说不拢，这任务可能得交给周伊波。”
“那好吧！”周伊波爽快地答应了。可是，他也不明白，宋婵婵到底有什么思想情绪，自己能不能和她沟通。他知道婵婵接触最多的男同学是国峻，也最信服他，心想先找国峻问问再说。
本来大家都是带着干粮和茶水出来踏青的，准备到下午再回去。可是，刚过中午，突然一阵风，把厚厚的一大团黑云卷到了头顶。史纪钦看看天，说声“要下雨了！”就赶忙招呼大家往他哥的厂门口跑。
刚跑到厂传达室的房檐下，就是一阵闪电雷鸣，随后瓢泼大雨被大风裹着，猛地浇了下来。很快地上就积了一层水，每个人的鞋都湿了，而且靠房檐边站着的史纪钦身上的衣服也让雨水打湿，贴在身上。这时，传达室里的值班师傅招呼他们进屋躲雨。屋里地方小，他们推着俩女生进去。
史纪钦两手抱胸对周伊波说：“今天主要是出来春游，剜来的菜各人带回家，自己处理算了。我不要，以前在老家吃多了！”
周伊波说：“回去让我妈蒸好了，给你带一碗到学校。”
“伊波，你的歌词酝酿好了吗？”温经纬还在琢磨着关于这次踏青的“文字收获”。
伊波看雨下小了，走出厂门，又向远处张望了一阵，仰脸看看天，回来对经纬说：“试试吧！”然后皱皱眉头，清清嗓子，吟诵道：“麦苗青，野花黄，排排钻天杨。荒草密，水波荡，牛羊上山岗。云蔽日，雷声狂，暴雨不胜防。叹大地深情永在，怨天气变幻无常。”
诵罢又道了一声：“让你这文人见笑了！
“简直是一首诗吗！”温经纬反过来对伊波赞美起来，“回去我把它写到黑板报上，再添上树木、花草、牛羊，那才是诗情画意呐！”
周末，伊波到国峻家里，先问候了伯父伯母，随后就随国峻进了他的小屋。
伊波开门见山地说：“以前你老和婵婵在一起，把我排斥得都靠不到你家的门边边上了。”
“这大门一直是向你敞开着的，自你当了班长，忙得连我们这寒舍都看不见了！也许是怕这大门太低把头碰了！今天您能光临，让蓬荜生辉了。”国峻故意用几句文雅的辞藻讥讽伊波。
“咱别闲扯淡了，我是想问你，最近你和婵婵是不是闹别扭了？”伊波和国峻耍嘴皮总是落个下风，而且他不习惯谈正事前老兜圈子。
“谁说的？”
“我看出来了，别人也看出来了。婵婵各门课的小考成绩，总往下掉，我听到些议论。”
“我素来对别人怎么看，不介意！但对于朋友的不理解，却感到十分难堪。既然你问起来，我觉得自己也有必要和责任向你谈谈她和我之间的一切。见愚见智，由你评说。”
董国峻显得很严肃，他要说的话似乎就在嘴边，缓缓流出。最后他说道：“伊波，你别介意，这些年在课外时间，我和她在一起比和你在一起的时间还多。她很随意，也很活泼，的确我们的话题很广泛，谈学习、工作、艺术、社会、生活。但在我心里，她就是一位同学、朋友。也许她自己和其他人另有想法。连我妈也问起过‘是不是和她谈恋爱？’我妈还和我姐姐一起评价她，说她太任性，还有些自负，有点太大方。我姐提醒我说，‘在求学阶段，男女生经常在一起，万一超越了感情界限，像脱缰的野马那样，就会误了前程。’可我的确没有超越感情界限。”
有些事，其实周伊波也知道。伊波很羡慕国峻有姐姐指路，也知道他说的都是实情和心里话，相信他没有在婵婵跟前有任何出格的言行。但感情这东西能“说得清、道得明”吗？表达的方式多着呐！如果没有互相吸引的倾向，为什么家里人担心“万一超越了感情界限”呢？于是还是婉转地劝说国峻道：“我可是知道婵婵一直关注你、喜欢你。我觉得，她可能认为你俩的关系不同于我们之间的关系，也不同于你和孟英华之间的关系，也许是误解了。”
“也不能完全算误解？只是我们今后的路很长，现在不适合再发展。”国峻皱起了清秀的眉头，他没有完全否认曾和婵婵之间存在相互爱慕的感情。伊波猜测他急刹车的原因，只是担心万一控制不住感情，会影响高考，没有其它因素。
“其实，我觉得如果有机会能和女同学多聊聊、互相切磋，与咱们‘光葫芦’之间的交往还是不一样！只是别让人家误解了，想入非非了。我想，你得和婵婵好好谈谈，不然，她老恋着你，也会影响她自己。”伊波觉得国峻的家庭生活气氛宽松，本人情趣广泛，性情温和，说话幽默，在家是“乖孩子”，在学校人缘好，确实容易吸引婵婵这样的女生，让她们觉得他有魅力。
“你别瞎说！人家哪能老恋着我？我俩已经谈过了，我们都能理解对方，也珍惜同学友情。当然，你们是老邻居，你不放心也可以再去问问她！”国峻听了伊波的话有些不愉快。
伊波和国峻谈过话，就去约婵婵，想在吃晚饭后，在饭堂里坐一会儿，婵婵没有拒绝。
在伊波心里，婵婵虽然聪明好学，但她仍然是个很任性、爱絮叨，喜欢带着妹妹玩耍的大女孩，上高中后还有些自命清高。伊波从来没有产生过那种和她在一起能“话题很广泛，谈学习、工作、艺术、社会、生活”的感觉。加之，后来婵婵和姑姑住在一起，很少再到铁路南巷她父亲那里，伊波与她见面、交谈的机会就更少。
在婵婵看来，伊波从小就藐视她，长大后仍然看她和铁路小区的女孩子一样，也是庸脂俗粉之流。她同样清楚地知道，从铁路小区鸡窝一样的草棚子里飞不出凤凰。这些从贫民窟出去的男生，个个不修边幅，举止粗野，更不可能像董国峻那样和她一起去看电影，聊西方文学作品，一起唱歌、拉琴。可实际上，她虽对董国峻视为知己，董国峻内心深处的想法和变化她却知之甚少。现在董国峻突然地和她疏远了，“断绝了关系”，让她觉得如同挨了一闷棍，既难以接受，又不能理解，她恨自己“怎么如此迟钝？”当冷静下来以后，又恍若一场春梦。
她根本没有想到，在内心深处十分痛苦的时候，这个和她一起长大，却一直傲慢、自大的伙伴，竟能体察她的心理变化，在紧张的备考期间约她谈心。
“婵婵，心里有什么话，说出来，然后就放到一边，不去再想。日月长在，有些事得往后放放；岁月不待，现在可是到了节骨眼上了，不能再为感情上的事伤脑筋，影响复课。”
“他一定知道我对他的感情是真的，不是儿戏！今天我本想对你一吐为快，但我觉得他什么都已告诉了你，用不着我再说。这么多年了，为什么他说断就断了？我什么地方对不起他了？”婵婵含着眼泪情绪有些激动。
“婵婵，你听我说，有哪一本书上说过，‘人各有志，不可强免’。有的人只想随大溜走大路，而有的人偏要过独木桥；有的人只想走平路，而有的人志在险峰，非得去攀登华山小道不可。国峻就是那种志在险峰的人，你应该清楚。他现在怕分散精力，怕过不了高考这根独木桥，也担心会影响你。”伊波把自己想了又想的话说出来，劝婵婵理解国峻，赶快平息下来。
婵婵愿意听取伊波的劝告，却很难把心头笼罩的阴云完全驱散。她的心情处于时而抱怨，时而谅解的复杂矛盾中，仍然感到痛苦、后悔。伊波能感觉到，她虽然对董国峻感情很深，但现在即使董国峻是梁山伯，她也绝不会做祝英台，绝不会为他演绎出一场傻乎乎的悲剧。她情绪逐渐平静下来，手指抚弄着小手帕望着窗外说，“我对他已经彻底失望了，我的心已经坠落到了冰窟。但是，我想让你转告他，希望在他心灵的一个小角落里，留住一点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感情，等他飞黄腾达了以后，再见面时还能想起一点，也就行了。我怎能勉强他，他也不欠我什么，只是觉得事情来得太突然，他本是个处事犹柔的人，这件事怎么会这么果断，做得这么绝？”
伊波对婵婵说，马上要分班了，大部分同学都相信“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理工类的学校，招生人数多，毕业出路宽。但是，自己还是要按照父母的意愿，报考医学类的院校，不管是中医还是西医。随后他又问了婵婵：“你是选择理工类的学校吗？”
婵婵的情绪已经平复，她闪动着幽怨的眼睛说：“我不想和他再分到一个班上复课，不想再见到他！也准备报考医农类学校。我爸爸、我姑姑对我家的政治条件有顾虑，他们本来都想让我学医，当初我不想听。”
“希望咱们都在最后阶段抓紧，如果能考上大学，也能体会一下当‘高级知识分子’的味道。咱们几个老师都对我说，大学里的阳光比任何地方都灿烂，到了晚上，校园的月亮比任何地方的都圆！”伊波打趣地说道。
婵婵忧郁的脸上闪出了笑容：“看把你想得美的！去年咱学校两个班一百多号人，才考上几个，连续两年升学比例都不到百分之十，我可不是打击你的积极性！”
“不到百分之十就把你小妮吓住了？即使是百分之一，爷们儿也争取！他董国峻要考到北京去，俺老周未必连古城的大学都考不上？俺是怕你趴下去。”伊波不高兴地把婵婵的话顶了回去，霍地一下站起身离开饭桌。
婵婵好像又看到伊波小时候那种粗野和瞧不起自己的神气，也起身勉强地笑道：“那就提前祝贺你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