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是说了,我要对自己的话负责,还要对党和人民负责。”小芹像对自己的贞操一样坚守着。
“小芹,你再好好想想吧,反正我是记不得,大哥说过那样的话。”桂小茴无可奈何,只好走了。
桂小茴走后,孙雅迅即找桂小芹询问:“你姐姐来找你干啥?”
桂小芹告诉了她原委。
孙雅听后,很严肃地对她说:“同学们七斗八斗,终于斗得你背叛了反动家庭。你已经很勇敢地在革命化的道路上迈出了一大步,和大家有了团结的基础。不像班上有的人,她终究要带着花岗岩脑袋去见上帝。你绝不能动摇,要彻底地做一个反动阶级的叛逆者。”
“我没有动摇。”桂小芹从心底里感谢孙雅的理解和鼓励。
“如果你愿证明自己真正和你哥哥划清了界限,就直接到他们学校去揭发。”孙雅以强制的口气建议道。
“不去不行吗?”桂小芹有些为难,隐隐流露出祈求之意。
“你必须去!”
“为啥?”
“因为这是对你的考验!”
“你陪我去好吗?”
“可以!”
孙雅陪着桂小芹去了太阳庙门中学。在那里,桂小芹把他大哥的“反动言论”又复述一遍,还交给该校****负责人一份书面证明,进一步肯定何法娃和孙雅以6301班****领导小组名义,向该校提交的揭发材料真实可靠。该校****负责人表扬了她的大义灭亲行为。当她俩行进在回校路上时,大街上已经是万家灯火。桂小芹觉得心里比灯火还亮堂,她认为自己终于在特殊的历史年代,完成了政治生命中的一件大事。这件事让她能够有资格和孙雅这样的****领导人并肩走在一起,可以与大家在同一张饭桌子上进餐。在桂小芹去太阳庙门中学大义灭亲的第三天,桂英奇在医院里去世。当桂小芹听到这个噩耗时,也为自己失去了一位亲人感到十分悲痛,十分遗憾,但是她并没有感到内疚,没有觉得自己有很大过失。当桂英奇的尸体在宾仪馆火化时,她闻讯去和哥哥的遗体告别,家里人都用冷眼看她,不和她说话。她没有向他们道歉和过多解释,只在遗体前默哀了三分钟,就离开了。她觉得,一个人如果没有正确的政治观点,就等于没有灵魂,一个徒有生命的肉体,只是一具行尸走肉。桂小芹相信,自己新的政治生命,才刚刚开始。
这些日子,在古城医学院里,总有令人心痛的消息传出。一天上午,从231宿舍和三班传出消息,赵春碧服用安眠药水合氯醛过量,生命垂危,已送医院抢救。当天下午,大家在饭堂里又听到65级一个女生服用大量眠尔通自杀身亡、62级一个男生在厕所里上吊毙命的传闻。校园里人心惶惶,流言纷起。数天后的一个夜里,在65级楼前,有一群学生坐在台阶上悲壮地高唱着“毛主席派人来”和“红军想念******”的歌曲。在歌声停下来后,一遍遍凄厉高呼,“还我战友!”“誓死保卫毛主席!誓死保卫党中央!”院工作队和文化革命领导小组,向各年级工作队、领导小组指示,暂停对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和反动学生的批斗,加强对这些人的监管,严禁外部人员进校煽风点火和校内师生外出串联,并通知召开全院师生员工大会。
参加这次全院大会的人中,增加了刚从各实习点撤回来的61级(66届)毕业班学生。他们是根据中央《关于改革高等学校招生考试制度的通知》和中央关于“停课闹革命”、“毕业班推迟毕业分配”的决定,应召紧急返校的。在这次全院师生员工大会上,海峡队长重申了在北京、上海等高校行之有效的“中央八条”——“内外有别”,“大字报不准上街”,“不准集会游行”……他还讲到,“牛鬼蛇神出笼以后,广大的革命师生抓住他们的狐狸尾巴迎头痛击。多数坏人已经受不了啦,想缴械投降。但是,还有些人仍然硬着头皮顶着,负隅顽抗。有个别人想以死威胁,要与无产阶级抗争到底。要告诉他们,这些行为是自绝于人民、罪上加罪。校园里有一股黑暗势力,他们自称是响应毛主席的号召,拥护党中央,积极参加**********。可是,他们诬蔑我们省委工作队是‘打着红旗反红旗!’我看他们才是‘打着红旗反红旗!’我们的工作方针来自于中央,来自于省上。只有那些反革命黑帮才怀疑我们,与我们对抗。他们用反革命的两手对付我们,我们当然要用革命的两手反击他们,绝对不能让阶级敌人的阴谋得逞!”
台下61级的毕业班人群中有人带头高呼口号,“坚决拥护省委工作队!”“谁反对工作队就打倒谁!”“把无产阶级**********进行到底!”而65级的队伍中,接着就有人高呼“誓死保卫毛主席!”“誓死保卫党中央!”“毛主席的革命路线万岁!”都是一呼百应,这两个年级的口号声,在此起彼伏中传达出了一种非常明显的对立情绪。
全院大会开过不久,校园里流传着北京几个大学和古城交大的学生对抗工作队、赶走工作队的消息。没过几天,《人民日报》就发表了《放手发动群众,彻底打倒反革命黑帮》的社论。院内一些原本不安分,而后收敛了的学生又活跃起来,校园里又一次出现了新一波大字报高潮。65级同学率先贴出了“谁打击革命群众,谁就是反革命黑帮!”“省委工作队镇压群众运动罪责难逃!”“谁反对党中央、毛主席就打倒谁!”的大字报,矛头指向省委工作队。
一天,校园里突然出现了一次押着反革命修正主义分子、黑帮和反动学术权威游街的场面。这次游街是65级一些学生发起的。他们把颜飞、梅亚鹏等黑帮分子和胡宗传、沙蹈矩等反动学术权威从行政楼和教学楼里押到路道上,给他们头上戴起了高帽子,前胸挂上了写着名号的大牌子,让他们提着脸盆、钢精盆,边走边敲,一路呼喊着打倒自己的口号,来到大操场边。愤怒的学生们,又把他们驱赶到主席台上。
各年级的同学闻讯,都纷纷前来围观。4号楼一伙人刚把几个正挨批判的“反动学生”拉出来,准备押送着他们去主席台陪斗,就被站在路道上的工作队员拦住。5号楼南排宿舍里的人,一听到外边有动静,就呼叫着出楼,一阵风似地往大操场跑。唐韶也赶过去,看着弯腰低头的一排人,个个一副狼狈相,激动得一会儿高呼,一会儿嬉笑,暗自骂道“见你们的鬼去吧,再别神气了,数风骚人物还看我老唐!”他记不清楚,是哪位伟人说过,“人民欢乐之时,就是反动派痛苦之日。”一阵狂热激发他心生一计,他要在这批“反动派”身上展试一把新招数:不久前他看见在123宿舍窗子正上方楼檐边有麻雀衔着草飞上去,也听到有雏鸟叽叽叫。他就到八班同学住的三层323宿舍,站在窗台上朝鸟窝里摸,里面还有鸟蛋。原想等小雀儿孵化出来,再掏出来玩,现在他忽然改变了主意。他转身出了人群,跑到楼上323宿舍,又站在窗台上从鸟窝里掏出鸟蛋,拿回自己宿舍,放进茶缸里打碎,加上黑墨汁搅匀。他端着茶缸返回操场,登上主席台,出人意料地把鸟蛋墨汁倒在手上,朝着每个黑帮的脸庞涂抹揉搓一通。很快黑帮们都成了黑花脸,在阳光下起明发亮。唐韶转身向台下的人挥舞着黑爪子“哈哈”傻笑不停,台下一片哗然。
工作队鱼水情副队长和十多名工作队员闻讯赶来,遣散了人群,让被批斗人员各自回家,把这场揪斗会的发起人和唐韶都叫到工作队办公室去问话。
工作队认为这场揪斗会是一次干扰文化革命正常进行的反革命事件;是由校内外地下黑司令部相互勾结、精心策划的破坏活动;不仅仅是给黑帮脸上抹黑,也是给工作队脸上抹黑。工作队要求所有参与者,围观起哄者,都要进行检讨。一定要揪出发起这场反革命事件的后台,抓住“黑手”,拔起萝卜带出泥,制止过火行为再次发生。
在这次事件后,唐韶被撤去6301班****领导小组成员的头衔,老哈找他谈了两次话。他和围观起哄的苌安全,都在班上做过检讨,但是没有象张信平等人那样挨批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