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太太身体微微一僵,表情有些勉强:“娘,弟妹如今不比平常,我怎么好在这时候烦扰她呢?我就是硬撑也要把这婚事给办成了,有事儿我就找弟妹商量,她出谋我出力嘛。”
想当初她刚进贺府,年轻不懂事,以为婆婆当家自己当甩手掌柜乐得逍遥,闲暇时还可以写写画画,后来刘瑶媛嫁了进来,太夫人把中馈的权利让了给二儿媳,她这才回过味来——当家权在谁手里,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她做事事事掣肘,还不是因为没权?可刘瑶媛精明能干,深得婆母信任,她这个素来以“才女”闻名的大儿媳反而被晾在了一边,一时间也没办法取而代之,等了那么些年,好容易拨云见日,趁着刘瑶媛怀孕,将中馈拿到了手。没想到她不在其位却谋其政,硬在下雪那几天摆了自己一道,虽说自己操之过急也是有的,但要不是刘瑶媛手下几个采买和农庄结成了利益同盟,自己怎么会落到连新鲜蔬菜都买不到的窘境?那几天,多少下人在背后议论纷纷,她都一一忍了,谁让她一时轻敌呢?这笔账,迟早是要讨还的。她就不信,她敌不过这个只懂算账钱银的刘瑶媛!自己当家还让别人插一脚,她的脸朝哪里搁?说什么她也不会放这个手。
最可恶的就是太夫人的态度,看似谁都不偏帮,每每处理起来却让二房占全了好处,真是气煞人也。
听了大太太的话,刘夫人垂下眼睑摸摸腰腹,可贺小舟却知道她在笑,还笑得很得意:“我是偲哥儿的叔母,他成婚我当仁不让该出力的。前儿二爷请了太医院的王医正替我诊脉来着,这小东西总算消停了些,大概知道疼他的娘了。我底下好歹也有几个可用之人,大嫂要是信得过,遇到什么烦难了,哦,比如采买上的,所谓一人计短两人计长,就来找我吧,保管能办得妥妥帖帖的。”
人不出面,却让办事人出头,在大太太为难时帮衬一把,这比直接参与更让大太太坐立难安吧?手段孰高孰低,不是一目了然了吗?
贺小舟心中暗笑,刘夫人这招真是气死人不偿命。
果然,大太太脸色更差了几分,太夫人却直说好,这法子一举两得,当即拍板定下。
“好啦,咱们吃饭去吧,今天可是方奕的好日子,瞧我们尽说些煞风景的琐事。咱们的探花郎明日就要赴琼林宴了,回来给姑祖母说说,让我们这些窝在二门的太太小姐们,也体会体会皇家的排场……”
“姑祖母可是敕封的一品夫人,什么大场面没见过。侄孙这点微末小事,哪里入得了您的法眼呢?”韦方奕答得谦逊。
“呵呵,你这嘴呀,就会讨我欢喜!这可不是小事,咱们大颖开国百多年,十六岁的探花郎,这还是头一份呢!更别说前两场你都是魁首,更是凤毛麟角了!”
贺崇琦美丽的眼睛一直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心上人,听到这里忍不住插一句:“我听父亲说,原本方奕表哥是可以连中三元的,连皇上都很欣赏那份答卷,可吴相爷却说——”
“崇琦。”
听到大太太的喝止,贺崇琦才垂下头:“崇琦多言了,表哥对不起。”
“不妨事,大妹妹。三年前有人告诉过我,月满则亏,水满则溢。能当这个探花郎,于愿足矣。”韦方奕云淡风轻的一番话,让太夫人甚是欣赏:“哦,此人见解到很别致,定是个目光高远的洒脱之人。”
“这个人其实大家都知道……”
见韦方奕笑笑望着自己,贺小舟连忙打断:“吃饭,我们吃饭去吧,回头再谈,再谈。”
这家伙,干吗把她的话记得那么牢,还想在众人面前宣布?
被她一搅局,韦方奕也不再坚持,摸摸鼻子不发一言。
当下一群人鱼贯而入东次间,吃了一段丰盛的晚膳。饭毕,贺小舟又陪着太夫人说笑了一会儿,这才领着丫鬟回淇园。
春月如旧,如弯弯眉宇,高悬在深湛的夜空中,疏星淡淡,偶尔闪出一抹光华。
宁谧的夜晚,让贺小舟心情很好,在习习微风中,舒开双袖,绕着园中的葱茏树木,随意漫步,不时地还小跳上几步。
“三姑娘,有件事,奴婢很想说,可又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听木香少见的支吾,贺小舟嘻嘻一笑:“既然不当问,那就别问了。”
木香噎了一下。
“哈哈,你想问就问嘛,我听着呢。”
木香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三姑娘为什么不接受方奕少爷呢?木香瞧着,他对姑娘很是真心呢。”
贺小舟停下脚步,斟酌了一下语言:“我也不知道,也许,是为了自我保护吧,有些事,是冥冥中注定的。他很好,可我们……没有缘分。”木香还想说什么,贺小舟已快步朝正厅走去,她也只得跟上。
刚走进堂屋,就听到阿烟的娇喝:“好呀小钿,木香姐的事儿解决了,你又惹上了一身骚,那东西就是证据,还要狡辩不成?!”只见她抓了样丝绢样的东西高高举起,一手叉腰,唇角噙着一抹不屑的冷笑。
“我根本不认识他,谁知道他吃错了什么药,硬要把东西塞给我,阿烟你再诬赖我,我,我就……”小钿一边连连跺脚,一边绕着圈
追赶阿烟,只是她身材娇小,怎么也拿不到那团丝绢。
眼看闹得不成样子,木香眉头一皱正要出口呵斥,贺小舟已跨前一步,笑吟吟地问:“是什么东西呀,给我瞧瞧成不?”
此话一出,丫鬟们俱都大惊,连忙过来问安。小钿叭的一声在贺小舟面前跪下,哽咽着说:“三姑娘,奴婢,奴婢冤枉死了,你要
给我做主啊……”事情很简单,她今早去外院给父亲送做好的直裰,回来时走累了,就在小林子里歇了歇脚,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二话不说,将东西往她手里一塞,转身就走,弄得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带了回来。
就是这个玩意儿?贺小舟翻看着阿烟呈上来的所谓“证据”,既不是荷包手帕也不是香囊,而是块月白色的缎面,手感滑腻,长约一
尺宽半尺,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语句,笔迹秀雅,仔细看似乎是唱词一类。要说是情书未免有点奇怪……本以为能看到古代风流韵事的贺小舟有点儿小失望——咳,她就是那么无聊。
她眼角一扫,见小钿还战战兢兢的不敢起身,双桥站在一侧,表情甚是奇特。贺小舟便清清嗓子:“这事没有弄清之前,谁都不许声张。大家先下去吧。”等丫鬟都退下了,她才叫过双桥询问。
“三姑娘,我……”双桥欲言又止。
“哎,这里只有我们三人,双桥你就赶紧说吧,也好让三姑娘早些处理,省得冤枉了好人。”深受流言之苦的木香很是急切。
贺小舟也赞许地点点头:“不错,双桥你若有什么线索,我保证不会外传。”
双桥连连摆手,“奴婢不是这个意思,奴婢只是……咳,我就实说了吧,三姑娘还记不记得,二姑娘有个丫鬟小钗,是小钿的双胞胎妹妹,两人长的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