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姑娘生日。吃了饭,点了蜡烛,姑娘想去新天地看电影,他们两人都陪了去。两人各坐姑娘一边,看着看着,姑娘的两只手就分别被他们一人攥住一只了,她陡地紧张起来。感觉他俩都只是握着自己的手掌,心才稍稍宽舒些。姑娘没经历过这架势,手心都湿漉漉了。左手被本地哥干爽的手牵着,稍顷本地哥用餐巾纸擦了擦,把一个光滑温润的小物件,塞在了她手里。右手,那外地哥死命地攥着,她感觉他的手心也汗津津的,两只手都可攥出水来了。本地哥却没再牵她的手。
散场后,她才发现左手是一颗钻石,晶莹透亮,价值很昂贵。而右手是一把汗,是两人的湿手交融出的另一片透亮晶莹。
姑娘明白,这一生该牵谁的手了。
故事讲完,明人带头鼓掌。却见那些80后的男女们都在那儿沉默着,良久,才跟着鼓起掌来。
他抄了我作业
过了二十年再相逢的同学,总会爆料一些让人津津乐道的故事。明人碰到了那个长得娃娃脸的女生,虽看上去有了点沧桑,但娃娃脸还是俏皮可爱的,仿佛当年的纯真一点也没有折扣。她拽着明人的手臂说:“你现在混得好不错呀,在校时你可抄过我作业。”明人有点吃惊,她一脸坏笑,可这坏笑纯净透明,是一种调侃,绝无一点恶意,明人遂想起,当年这位娃娃美女还是数学课代表,某天课前催促明人交作业本,明人才发觉还有一道题忘了做,一时焦急,就把她的作业本拿去抄了,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竟然还提起。明人一点没生气,一种亲切和美好的感觉在心里升腾。他和她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
不久前也耳闻一位仁兄A不无酸意地嘀咕:“这小子念小学时抄过我作业,现在倒成了我的顶头上司了!”他正在说他的一位领导,领导对他还蛮关心的,经常给他点小恩小惠的,他也过得蛮滋润的,可他时不时总想到过去。
明人也听另一位朋友B说过,他中学的一位同学,老是抄他作业,现在飞黄腾达,也是一个地方的父母官了,平常见他甚难,只在电视新闻里经常见到。他气咻咻地说:“他欠自己欠多了,抄了那么多作业,现在连一点小忙都没帮过,不像样!”
明人闻言,心怦怦然直跳,暗自庆幸,没碰到这么两个主儿,还是娃娃美女好,否则这头皮早被牵得连头发都得拔光了。
不过,明人细细观察思量,发觉了一个挺有意思的现象:仁兄A当年奉献出自己的作业本也是时有回报的,那位同学也常常照顾A,仗着自己块头大,他护佑了身子羸弱的A,A就像那位同学的小爬虫一样,形影相随。所以,A虽有牢骚,但同学做了他的顶头上司,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位咒骂父母官的朋友B,现在早就下海闯荡,已有近亿身价了,当年父母官抄他作业时,他也是颇有经商头脑的,抄一次必从父母官那儿收取三角五角的钱,否则,他不会轻易出手。
而那娃娃美女,真是心地善良,她只是奉献,未有索取,听说虽在某机关任科员,评价甚好,还屡屡被评为好公仆奖呢!
在乎
很多事情阴差阳错,在其中可能浑然不觉,出来了如梦初醒。
那天明人到老友D君的办公室一坐。D君自办公司,小有成绩,因很早认识,明人与D君也常联系。
正在品茗D君刚从黄山带来的毛峰。新摘的毛峰,浸泡在水里碧绿清爽,茶香轻扬。明人刚轻轻啜了一口,就传来细弱的叩门声,D君说了声请进,一个优雅美丽的女子推门而入,细腰轻摆,缓步走到D的门前,给他递上了一只文件夹:“D总,有个急件请您看一下。”明人察觉到D君笑微微地瞥了那女子一眼,迅速浏览了文件,签了几个字,把文件夹递还给了那女子。他向明人介绍说:“我助理,小刘,上外高材生。”女子朝明人微笑致礼,想要退出。D君说:“你也坐一会儿吧,陪我们这位大名人喝茶聊聊。”女子依然一脸优雅,说:“不了,D总,我有文件要处理,就先出去了。”说完,退后一步,转身离开了。D君注视着她的倩影,眼里充满柔情。这钻石王老五恐怕落入情网了。
不久,又有人来敲门,也是一位漂亮的妹子。D君说这是我们办公室主任。又说明人是我最好的朋友。那女子对明人热情地迎上去,伸出了小手。又对D君报告说,你安排的那一拨客人已经走了。他们一定要见你,说他们报价已低了两成,被我差不多轰出去了。D君脸色有点变了:他们被你,轰出去了?妹子说:“是呀。”妹子又急急说道:“他们说话太过了……”“他们怎么说?”“他们说我们这么不起眼儿的公司,还有你这样漂亮的,不如随他们……我一气之下轰了他们,你,你怪我?”妹子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
D君把妹子打发走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问明人:“你看我这两个美人,那助理我真喜欢她,而那主任也是不错,我该怎么选择?”
明人对她们两人都是初次一见,不敢妄下定论,更不敢代他选择。他只笑着说:“那个主任比助理更在乎你。”
“何以见得?”
“直觉。看谁更在乎你的声誉,还有在乎你的朋友……”明人说。
D君茫然若失:“你真看准了,主任在追我,我在追助理,都无实质进展……”
笑与哭
明人第一次见到她时,她笑得很灿烂。
明人记住了她的笑,他想拥有这样笑的人,也许是幸福的。
但是他又莫名其妙地想到,这样的笑,她又能拥有多久呢,他乍一想,就为自己的闪念而自责起来:怎么这样去卜测人家呢,有点不怀好意呀!
明人第二次见到她时,她已判若两人,她的神情黯淡,眼皮浮肿。明人的心又莫名其妙地咯噔了一下。这女人哭过!那样落寞甚或有些悲凄的神情,也让明人记住了。
两年之后,有一次明人坐高铁到一个城市出差,邻座竟然是她!
本来有点面熟,加之漫漫长途,两人便攀谈起来,渐趋深入。明人直言不讳地提到了自己的疑问:关于笑与哭。
女人也毫无遮掩,竹筒子倒豆,说了她和一个男人的故事。
故事本身并不出奇,就是她与他在某一个酒吧相遇,之后他们开始约会。最后他们恋爱了。
她说他打动她的,是他的笑。他会说,他也能唱歌,他让她常常开怀大笑。她忘记了生活中的诸多烦恼,她那时正处于情绪的低谷,邂逅他,她没理由不接纳他。
那一阵子,她是快乐的。
但不久那男人让她痛哭了一场。她偶尔去他单位看他。他旁若无人,正和一位妙龄女子紧挨着,笑谈着,完全是亲密无间。
她忘记了,原来他的言语,他的歌,还有他的笑,也是能引燃别的女人笑的!何况他就是从事着娱乐他人的工作!
她恼了,没给男人和那个女人好话和好脸色。那个男人也恼了,甩了一句重话给了她,这是从未有过的,她像被一下子扔进了冰窖!
她哭了,哭得撕心裂肺。那个男人也曾用他的笑,他的言语,他的歌,来安慰她。她却明白了:他,原来她心中的他,已回不来了。
他们分手了。她难受过,但很快就平复了。因为她又遇到了另一个他。
他真性情,也很儒雅、很稳重,待她如世上的至宝一样呵护,无微不至。他离异过,所以他更加懂得。
她笑着告诉明人,那男人爱上她后,常常为思念她而哭。她听到过他的哭声,她情不自禁,也跟着哭了。她说,这样的哭,真是令人感动。
他们相爱了,他们从此不再哭过,相互厮守,相互依赖,生活充满了笑声。
她说完,又咯咯咯地笑了。明人想,这样笑的人是真幸福的,这幸福也是靠谱的。
甩不掉的老情人
这天都快子夜了,明人已经进入梦乡,床柜上的手机抽搐起来,把他惊醒了。
屏幕上显示的是刘青云的名字,大学同窗,平常不太联系。这时候打来会有什么事呢?他按键接听,却是一个女声,听嗓音,应该不年轻了。语气有点气恼:“你是明人吗?”他正寻思着这人是谁,耳畔却忽然变化为一连串的男人的吼叫声,之后没声了。对方把电话挂了?明人耐着性子等了一会儿,没见手机再有动静,便又躺下了。
不知过了多久,朦胧中手机又抽搐起来,他又被惊醒。再次接听时,听到一男一女的吵嚷声,像是在抢手机,男的似乎就是刘青云,而女的则是刚才那个不年轻的声音。他听不清他们在争吵什么,隐约听到什么“甩不掉的老情人”的字眼。他喂喂了好几声,没得到他们回话,就干脆把它挂了。他可不想去听别人的壁角。
这么一折腾,这一夜还真没睡踏实。那个“甩不掉的老情人”的语句,让他颇费猜测。毫无疑问,刘青云和一个女人发生了争吵,也毫无疑问,争吵的焦点,与“甩不掉的老情人”有关,但这究竟与自己有什么关系,他犯糊涂了。首先,那个女人的声音他是陌生的,他应该与她无涉,而刘青云也几年不见一次,他现在有什么情况他完全不知。那么这两次电话又意欲何为呢?或许是他们争吵时误碰的,可那女人分明已和自己通话了,电话就是打给自己的,应该确凿无疑。那么这到底是什么事呢,他们争吵要扯上自己,搅乱自己的清梦?他百思不得其解,这一夜,睡得迷迷瞪瞪的。
第二天他很早醒了,窗外还昏暗迷蒙。他想起那两个电话,一丝烦忧爬上心头。什么“甩不掉的情人”,难道真和自己有关吗?他想起自己曾有过的交往种种,总担心会有什么事。人家说做贼心虚,可他从小就底气不足,不做贼也心虚。那时念小学,一位同学的手表被偷了,老师把全班同学留下,说要查出个究竟。他的心怦怦乱跳,好像是自己干了不干净的事。直到真正的贼亮相,他才嘘了一口气。他后来一想,这种忐忑也不无原因,其实人置身这一环境中,总会感觉到一种不安,其他不说,试想,如果小偷为躲避搜查,悄悄把赃物塞在自己的台板或书包里,那众目睽睽之下被查获,一时又怎么说得清呢?
所以,那两个电话把他搅得真的心烦意乱了。
这时,鼻孔下感觉到了异样:痒痒的、凉凉的、往下缓慢蠕动着的像是有一条软软的虫,快要在上唇跌落了。他连忙去找餐巾纸,却都扑空了,来不及了,他迅即抓起枕巾擦拭了一下。
后来,鼻涕虫又悄然蠕动了。他应付了好几次,又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明白鼻炎又犯了。这两个月,犯了好多年的过敏性鼻炎忽然不知不觉中消失了,他的床头柜上原先不断的餐巾纸也不放了。原本以为它远离自己了,谁知它说回就回了呢!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老同学聚会,说到了鼻炎,刘青云也说自己想了很多招,打针、喷药、洗鼻、按摩、拔火罐,就是治不好这鼻炎,麻烦着呢。明人自己也有此经历。然后这两个月真是没犯,他有点志得意满地开腔了。刘青云却抢白说:“这说不定哦。”他也当场玩笑似地回敬了一句:“你当它是你甩不掉的老情人呀。”众人皆笑。刘青云还说了一句:“你这比喻好呀!”
此刻他心里真咯噔了一下:难道刘青云真碰上了甩不掉的老情人?
谜底是在数日后的一天揭晓的。
那天,在一家餐厅撞上了刘青云,他身边还坐着一个半老徐娘。这不会真是他甩不掉的老情人?直觉就是一个颇具醋劲的女人。他正思忖如何招呼,刘青云开门见山地介绍了:那是他太太。还笑着强调说是原版、正宗、唯一的哦。他太太笑了,啐了他一口:“哼,你还想有第二个!”一开口,明人就听出是那个打电话的女人。那女人也好坦率,寒暄几句就向明人道歉,说那天晚上吵了他。明人说,“是呀,那天你们两口子什么事呀,搅得我一夜不得安宁”。
刘青云说:“还不是你惹出来的!偏把过敏性鼻炎说成是甩不掉的老情人。那天我鼻炎犯了,随口说了这么一句,我这王母娘娘就穷追不舍,还想向你核实……”
他太太又啐他了,说“别出洋相了,你还配有情人,还甩不掉呢!”
明人和刘青云都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