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口的车辇还在,小太监却没了身影。她登上踏凳缓缓进了车中坐下,不久远处的小太监一路小跑,隔着窗帘将手中的羊脂玉镇纸递了进来并说道:“公主信儿送到了。”
嫣落轻哼一声伸手接过,马车调转方向。她倦怠的靠着软垫子,伸手略是揉了揉眉心。没多久,转弯的街道行人渐渐多了起来。三两成群,摊子也渐丰富起来。马车停稳,她已换男装拿起手旁的月纱斗笠稳稳下了车,回身吩咐道:“你上车坐着,直到我出来。”
小太监机灵的眨眨眼睛道:“遵命。”
嫣落点点头左右看看,混着最近的一群人缓缓走进不远处的兰舟寺。这里香火鼎盛,香客和善男信女虔诚的绕佛顶礼。李嫣落买了香,脚步不疾不徐慢慢向大殿走去。穿过人群,她抬眼打量,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背对她而立。
李嫣落谨慎的看看,就近几步却不出声。直到那杜蘅的香气淡淡幽幽飞过鼻端。她才低声说道:“随我出来!”
嫣落踩在僻静处雪地上,长袍下看不见的鞋尖已经打湿,金线细绣重瓣的莲花,一半已经渐渐变了颜色。裹着冷气一股一股的往她身子里钻。看着远处秦卓翊,北风卷起他的衣袂和长发。她回走了几步说道:“周荧要扣押你做质子你可知?”
秦卓翊冉冉而立在原地,眼睫一抬凝望注视着她道:“知道了”语调平淡。
她略惊对望着他道:“难道你是有备而来?”
秦卓翊不语,唇角一弯竟上前拉着她的手道:“此行前是我进言父皇,暂不交战周景。我愿前来做质子!”
她一愣。
见她一呆,秦卓翊道:“多说无益,若我说我要留下与你共同进退。不知你会否相信?”
容颜若雪,眼神皎皎,就这么望着她。嫣落垂下眼眉看着白白莹雪,不禁有些不安地微微战栗。
“嫣落。”秦卓翊低缓开口,语气满载温暖。
她乍闻,不禁抬头。原来世上尚有一种声音能打动她。且惊且疑的眼神望着他,满地白雪竟不及他言语晶莹,冷冷风中此话确如暖炉依偎在心。
天色渐暗,她竟有些许恍惚,轻抿着嘴角,神态似笑似泣。不是没有心的人啊!只是这样的情于自己是奢侈而高不可攀的。
一路忍辱负重的走来,历历往事浮如眼前,他明澈的眼神和满是温暖的气息,她也觉只能当成寂夜中划过的流星。自己只是一个阴翳下背着一身血和仇恨的人。
她一时心中惨然,千思万绪霎时间都化了灰烬......
肩上一动,她回神。秦卓翊已将风麾披在她身上,一惊之下,她急忙闪躲拉扯。只觉得脚下一滑,整个人竟栽了下去。突来的一骇使她僵住,未曾倒地整个人已稳稳地落在他的臂弯。从来不知男子的气息是如此。
“我没事”她鼓足勇气说,脸颊上粉扑扑的颜色如胭脂初透。
他低头看她,眼神深不见底。
二人并肩缓行,她幽幽开口道:“眼前,周子桦要谋取太子一位,以目前来说皇后家族势力庞大。此番必有恶战!如今你留在此地,亦可作壁上观,亦可明哲保身。”
他脸上神情变幻莫测,眼前的女子眸子中有勇有谋的神色,当真让他惊艳,霎时更胜初见时对她的心动。
二人对视良久心下各自思量,相视一笑。他道:“你已置身其中,我岂能袖手旁观。只是周荧对我忌讳颇深。一时间我动弹不得。你也务必小心,以周荧之力,城府之深,取他性命绝非易事,”
李嫣落沉默不语,仍是慢步而行。他见她如此彷徨,拉起她静立,直视她的眼睛似承诺,似询问,直到她缓缓露出些许柔光,他唇边才泛起久违的笑意。
她低头想了片刻道:“周荧疑心极重,现在周子桦和皇后太子一党已然反目......”
秦卓翊听着她的话挑眉侧脸道:“周子桦眼前重伤,要对付太子一党,必要化整为零。”......
昏黄的斜阳中伸手将她抱进怀中,温柔的吻了吻她的长发,耳语道:“我的心从来都没有远离你,你是我认定要共赴此生的女子!”
她听罢看着他,嘴角泛起能融冰滑雪的笑意,他的到来难道是天意?
冷风的夜色里,惜影殿前两盏摇曳不停的红灯笼,在雪地上圈圈点点的画着红色的光圈。
一副粲然的水晶珠帘后李嫣落轻靠在梨木的大椅子上,打散了的发髻柔柔地披了她半身,耳边还萦绕他的话,“你是我认定共赴此生的女子!”
他皱起的眉头,语调的轻柔。如画眼前。她淡淡地笑了。
本以为此生葬情入仇海,荣辱祸福不过看如烟云。自从国破的那一天起,便注定这一生都是荒芜。直到再次见到他。
晶帘唰啦一声晃动,瑞溪走进道:“公主可是倦了?”
她抬目望着瑞溪一笑道:“不累。”
说时略直起身体她正色道:“明日要去看太子。”瑞溪望着她莫测的眼神低声称“是”。
晨起她梳妆整齐,车驾轻启。宽大擎耸的高宇前,她望了望拾阶而上。才进得房中,只觉药香扑鼻。
周子杉见她进来,猛然间从床上坐起。似是有点惊讶。她微微一笑举步近前。周子杉脸上一窘,手足无措道:“不知平乐公主来,我这副样子有些失礼。”
“是我连累太子受苦。”
从袖子中取出药匣道:“我带了青金膏来,太子每日涂抹三次,伤口即可渐渐愈合。”
“说的对!青金膏是能愈合伤口,只是你的膏子未必有用!”
李嫣落垂目转身。周芷凝刚进了门,眉眼得意望着她。
“大公主的话我不解!难道我的青金膏有毒不成?”她问的似笑非笑。
周芷凝不答近步上前,看看周子杉道:“皇兄切勿听信于她。”
李嫣落不语,听凭她语气轻蔑。看着她包容的一笑道:“大公主既是如此说,药送不送不是大事,现下试药才是大事。”
“芷凝胡闹!平乐公主送药是一片善心。”周子杉不悦。
“皇兄你用我的!”她袖袍一动也取出一方药匣。
李嫣落看罢,柔柔一笑。“我多此一举了,既然大公主有药,那嫣落告辞。”说完,朝周子杉一笑转身就走。
瑞溪等在车前,看她走出迎上低声道:“都已办妥!”
李嫣落闻语,无声噙笑半转身看着台上的殿宇。
他们未尝不可怜,只是界限已画,爱憎分明。只能怨投生在这帝王之家!而自己也是身不由己!要么劈荆斩棘,拓路而前,要么困死眼前,含恨而终。或许,这就是命!
登上车辇,她低声问道:“芷凝的药匣已经换过了?”
瑞溪道:“已经换了,只要太子用药,三日后必会有成效。”
李嫣落听罢了然的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