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名府城北,马夹河滩,云骑军大营。
半夜时分,西天弯月如钩,浮云袅袅,军营里一片安静,只有交叉分布的篝火,在夜风中时时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营帐中一灯如豆,曹安手持《陌刀图录》,边看边皱眉深思,时不时的叹气摇头。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曹安在唉声叹气的时候,跟他同帐睡的鲁达,正打着响亮的呼噜,还不时的伸手搔搔痒。曹安看着鲁达睡的那么香甜,却没有了骚扰他的意思。拿起横笛,吹灭油灯,一个人静静的出了营帐。
得到《陌刀图录》,该是件高兴的事儿啊,为何曹安会如此惆怅?
这跟曹安的义父曹同的一番话有关。下午,曹安怀揣着《陌刀图录》,兴冲冲的跑回大营,向义父禀告此行的收获。曹同看了《陌刀图录》也是惊喜莫名,但随即便叹气不语。在曹安的再三追问下,义父曹同便如蚕茧剥丝般的为曹安讲解起大宋的现状。
大宋朝的武器,上接五代,前承大唐,很多兵器在样式上都有了重大的改进。例如眼下盛行的步战、骑战皆可使用的军队制式武器斩马刀,便是脱胎于横刀,而三尖两刃的宋棹刀便是承袭陌刀。虽然这些武器不如大唐武器坚韧耐用,但是胜在容易铸造,可以大量生产。
这样的武器风格也与五代时期的混战有关,五代兵祸连结,短短五十年,江山换了十几代,很多小国都是旋起旋灭。在这样的社会状况下,哪有时间、金钱打造陌刀阵这样的大规模兵团?陌刀阵,人数少了,起不了作用,多了耗费不起。陌刀这种东西,就是在大唐盛世的时候,也是慎之又慎,破损了都是要回收的。除此外,陌刀还不适合中原的攻城作战,这对于志在中原的各个霸主来说,是万万不行的。所以五代的各个霸主,选择了容易铸造的普通刀枪,只是在形式上继承了大唐刀枪的风格。而这种风气就使得陌刀成了鸡肋,不受霸主的重视,再加上饱受战火的侵掠,陌刀工艺就此消失在历史的长河。
可是大宋朝统一了这么多年,国家的富有在历史上更是首屈一指,眼下有了《陌刀图录》,为什么就不能重金打造陌刀呢?这可是对付西夏、契丹的大杀器啊!
面对曹安的询问,曹同摇头苦笑了下,又解释起来。
为什么不用?这话问得好。不用的原因,也跟唐末五代之乱离不开关系。陌刀阵一旦建成编制,少则两千人,多则上万人。这对挖空了心思想要压制武将兵权的宋朝皇帝来说,是不能容忍的。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以军人之身,黄袍加身,对于兵权的问题,认识的十分清楚。(我们毛太祖说:枪杆子里面出政权。赵匡胤认识的更深刻!)
为了根除藩镇之祸乱,防止后人效仿自己,赵匡胤把兵权一分为三,枢密院掌管兵籍、虎符(调兵权),殿前司、侍卫马军司、侍卫步军司这‘三衙’掌管诸军(只要是练军),此外还有朝廷下派的率臣主兵柄(领兵打仗),各有分守。
这一段话,不置身其境,是不能理解的。你若是个中层武将,那么你的直接上司就有两个,有三衙,有率臣(内地的大州府,率臣便有知府、知州兼任,小地方有都监等官职,至于西夏、北辽、胶东三边,都有安抚使、经略使之类的率臣)。
大宋朝开国之初有禁军(中央军),厢军(地方兵),乡兵,番兵之分。乡兵,番兵多是在大宋三边招募的土兵。为了控制兵权,原本禁军、厢军各占一半,内外相制的局面,随着历代皇帝的“努力”,逐渐改变,到了神宗时期,厢军已经退出了历史的舞台,地方上的驻兵全部纳入了中央军的系统,统称禁军。眼下的哲宗朝,大宋的军队只有禁军,乡兵、番兵之分了。
此外,地方上的驻兵,都是插花式的。比如,大名府的驻军除了隶属侍卫马军司的云骑军,还有城内隶属侍卫步军司的广勇军,两军互不统属,不分高下,各有各的上司。
好,这是大宋朝兵权大体上的分配。那么接下来说说细微的,那就是陌刀阵为什么不被大宋朝采用的关键!首先声明,与大宋朝的经济无关,不是不能造陌刀,而是皇帝不想用。
大宋朝建国之初,军队的编制是,五百人一指挥,五指挥为一军,十军为一厢(翼),两厢为一‘上军’。按照这样的算法,捧曰、天武.龙卫和神卫上四军既然各设左、右厢,则四军应各有五万人,共计二十万人。实际上不是如此,上四军的人数远远没有这么多。大宋朝,不管是政治制度,还是军事制度,虽然没到朝令夕改的地步,却也一直在变。宋朝皇帝觉得上军左右厢(翼)的兵权过大,就取消了厢这一军事级别。厢取消了,那么上军下面还有军,这说起来不仅拗口,还分不清。怎么办?军下面直接就是指挥营。
折腾来折腾去,到此,宋朝的军事制度才逐渐稳定下来。驻扎京师的上四军,跟驻扎各地的普通军,都是以指挥营的数目来核定人数。不管是朝廷不定期的更戍,还是京师驻兵到各地‘就粮’(为了改善军队的伙食,节省路费,直接调兵到富饶的地方,云骑军就是如此),都是按照指挥营来调拨。
云骑军现在有十个指挥营,但是这十个指挥营就是曹同的兵吗?错,皇帝觉得该动动了,就会把里面的五个指挥营或者更多调到其他的地方合编。如此一来,将无常用之兵,兵无固定之主,士兵能有的,就是忠于皇上。整个大宋朝的军事编制,唯一固定的便是指挥营,这最多不能超过五百人的指挥营,就是大宋皇帝心里的底线了,就算造反也翻不起多大的浪来。
陌刀阵最重要的是什么?协同,阵法。没有天长日久的操练,那里能够面对强敌,而岿然不动?陌刀阵至少两千人为一编制,这不停的调来调去的指挥营,能练出个什么鸟儿样?要练陌刀阵就必须军权下放,但是这“超级肉盾、钢铁长城”,对敌人是威胁,对自己同样是威胁,如此,宋朝皇帝宁愿舍弃。
弯月横卧似美唇,一夜垂泪到天明。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向沟渠!
仰首看月,曹安内心充满了深深的失望,越是了解这个时代,越是痛苦!活在大宋的武人就是个悲剧,就是个悲剧。前有狄青,后有岳飞,斑斑血泪,斑斑血泪啊!狄青乡兵出身,带着脸上的刺青,骁勇沙场,战无不胜,以武将之身升任枢密院使,开大宋之先河,可落到了什么下场?不到一年,连倍加欣赏他的仁宗皇帝都保不了他,千臣所指,最后贬谪他乡,两月就死,这里面的蹊跷,让人不由自主的打寒颤。
岳飞?家国破碎,军情紧急,时代所致,军权有所下放。可就这“岳家军”三个字就注定他的悲剧。人常说,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若你是皇帝,你手下有了“岳家军”,而且大军过处,百姓夹道欢迎,你会怎么想?大的不说,就说你开一家什么赵记酒楼,而你的伙计酒造得好,就取名‘岳家酒’,我想,不等他打铺盖卷,你就把他踹出去了吧。
武将功高震主的事儿,每个朝代都有,但是在大宋朝尤为突出。从赵匡胤开始,他的子孙后代,都深深的记得先祖是怎么当上皇帝的。他们最乐意做的事情,就是从精神到肉体,不停的阉割武将。而五代时期的黑暗混乱,给手无缚鸡之力的文臣打下了深深的烙印,他们君臣联手,不停的整治武将。
宋朝武将最高的官,三衙的各个都指挥使,只不过是正四品,正二品的枢密院使几乎都是文臣,不算在武将之列。正四品的最高武将,见到五品的文官都要下马躬身,让道而行。这是什么玩意儿?你说。当然,宋朝的皇帝也不是傻子,在尊卑上压制一番后,在钱财上是相当的大方,武将的待遇都相当的优越。
军人最重要的是荣誉,是刚正忠直的气血,可大宋偏偏反着来,钱财消磨其斗志,尊卑消磨其刚勇,此外还利用各种制度,给武将戴上数不清的层层枷锁!
吗的,这都是什么事嘛?原本为自己才到军营,就有个很好开始的曹安,想到这些杂七杂八的,心乱如麻,压抑的恨不得仰天长啸。难道这《陌刀图录》就真的成了废纸?可既然是废纸,为什么老天还要安排我拿到它?我不服,我不服。
赵佶,我曹你祖宗十八代,吗的,吗的。
曹安在内心里吼了一阵,渐渐平息下来。人家穿越了,都混得风生水起,老子就这么纠结,这么郁闷?想到中午义父说起的朝廷来旨,曹安又愤怒了。义父上奏朝廷,让他升任新十一指挥营指挥使的事,被宋哲宗赵煦那王八蛋给否决了。说什么,要让他进京考武举,合格后才能领兵。下午去七里沟的时候,曹安还没觉得怎么意外,朝廷严格选拔也是对的。现在想想,分明就是在消弱义父的实力,等我考上了,说不定就给调到别的地方当兵了。
状元?状元你奶奶的腿!
嗯?状元?!好,老子文武状元一起考,到时候让你们大宋朝出个天大的笑话。
自古以来,就没听说谁是文武双状元的,要么是文官,要么是武官,得其一便可。大宋朝,武将不可参政,更是严格。文臣制武将,乃是大宋的传统。这个文科状元,虽然很难,很难,但是我一定要去考,不然,我还不被大宋朝给郁闷死?
赵佶?你现在就是纨绔王爷,我只要名头够响,分量够重,你又能奈我何?不就是抢了你一把扇子吗?不就是摸了你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你要发下海捕公文?老子一定要在朝堂上,昂首挺胸,哼!
曹安摸了摸怀里的《陌刀图路》,冷笑一声,大宋朝就是******江河日下,就是******冢中枯骨,赵家人就是******废物,就是******宁与敌手,也不放手!等老子有了实力,让你们好好的看一看,我曹安是谁?我******曹安是谁?
路虽然会很长,很艰辛,但是穿越了这一回,不风骚一点,就是对不起党的教导。这西夏,这北辽,在大宋子民看来是夷族,但是党教导我们,这些都是我们祖国神圣不可分割的领土,谁也别想割地自据。我,曹安,一个来自千年后的人,我不是大宋的子民,我是千年后祖国的合法公民,我神圣的义务就是坚决的保护祖国。
哈哈哈,曹安在心里一番胡诌后,心情十分的畅快。奶奶的,月朗星稀,是不是该吹个曲儿,祝贺一下党的教导?
“哎呀,虎子,你半夜三更的笑什么?吓死人了。”
鲁达摸着眼屎出来了。
曹安嘿嘿一笑道:“醒了?醒了,我就吹个曲给你听!”
说着抽出腰间的笛子,轻快的吹了起来。笛声在夜风中飘荡,宛转悠扬。
“这啥曲儿啊?挺好听的!”
……
“十里送红军!”
“红军是啥玩意啊?”
“一群值得永远铭记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