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茂山的死讯迅速在府里传开,下人们也全知道了,韩氏和庄耀宗把翩然叫过去,安慰了一番,却只字未提皇上封赏的事情。
他们不提,翩然也不揭穿他们,但言语间却暗示他们,她早已知晓真相。
庄耀宗明显的不安,韩氏却强硬许多。
翩然提出要回汴京祭拜父亲的亡灵,韩氏当即拒绝。翩然没多坚持,她已和庄晓生商量过,利用回汴京祭父的机会离开庄家,再也不回来。但此事要慢慢来,他们不对韩氏抱希望,只希望庄耀宗能够良心发现,做一回主,让他们离开。
到时候他们先离开,留下碧桃照顾胡氏,等他们安顿好了,再向庄家挑明,到那时韩氏也不会死抓着胡氏这个只会花钱不会赚钱的人不放。
慢慢回至碧云居,刚近园门便看到虎子在门口探头,翩然摒退了碧桃,将手拳在唇边轻咳了一声。
虎子一个机灵站直了身子,看到是翩然,抓抓后脑,嘿嘿笑道:“少夫人好。”
翩然嗯了一声,走到他面前,故意敛着脸,慢慢道:“你在这儿缩头缩脑的做什么?”
“我…..路过,路过,呵呵。”
“是找庄晓生的吧?”
“真的是路过!”他睁大眼睛,装的很认真。
翩然挑挑眉,拉长着声音道:“在我面前要说实话哦,不然…..”
虎子一听,暗咽咽口水,左右看看,俯耳道:“少夫人,您…..您知道少爷的秘密了?”
翩然听罢,忍着笑意,微扬了下颌道:“就你们那点小把戏,也逃得过我的法眼?哎,从实招来,这中间到底有什么隐情?”
虎子听罢呵呵一笑,“原来您还不知真实情况。少夫人,我感觉您今天容光焕发啊。”
翩然一听,再也忍不住,笑了笑,嗔道:“府里人多,注意你的言辞。”
虎子又抓抓后脑,“嘿嘿,我是为您和少爷高兴啊。”
“那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这才是为我们好。”
“呃,少爷没对您说,奴才不敢。”
“你怕他难道不怕我?”
“呃……”
于是翩然把虎子拉到了碧云居的院子里,像审问似的让他把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都说得清清楚楚。
翩然听完了,心里的滋味实在复杂,打发走了虎子,她便手托着腮帮坐在石桌旁发呆。
很多年以前,庄晓生还是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儿,可是过早懂事的他总是看到韩氏欺负自己的亲生母亲,他每每看到母亲偷偷哭泣都很伤心,他曾经负气让母亲还击韩氏,可是母亲总是摇头。
后来,他渐渐地发现了一个规律,只要是他有了好的表现受到父亲的夸赞后,韩氏必会在父亲走后刁难母亲。
于是,小小年纪的他,心里面就冒出一个念头,是不是他变得不好了,不被父亲所喜爱和夸奖,韩氏就不会欺负母亲了?
他就去找他的仆人兼唯一的伙伴——高虎。
两个小孩儿在一起一合计,一致认为,如果一个人变成了傻子,就不会被别人所喜爱了。
于是,虎子帮着庄晓生演了一场“爬树摔伤变傻记”。
当时他们太小,把事情想的太简单。
庄晓生变傻后,韩氏的刁难是减少了,却多了冷嘲热讽、兴灾乐祸和伤口上撒盐这些新戏码。
庄晓生也发现,他的痴傻所带来的伤痛远比韩氏的刁难让母亲难受的多。
庄晓生很苦恼,但他痴傻的事情已经被众人所知,不如何变回来,更害怕被父亲知道他装傻后会受有严重后果,便和虎子商量着,先装一段时间。
有句话说的好,假作真时真亦假。
一段时间后,庄晓生自己也有些迷惑,自己到底是真傻了还是装的。
就这样,荒塘地演了下去。
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庄家俊的诞生和长大,庄晓生更加发现这是一个错误。
他的本意是保护母亲,可他发现,年少的他目光是何其短浅,他已经亲手葬送了保护母亲的筹码。
从那以后他就开始暗中努力,希望有朝一日能够将那些失去的东西一一找回。
翩然叹了口气,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个小男孩儿,他站在窗户外面,静静地望着胡氏偷偷哭泣。
装了这么多年的痴,还真是难为他了。
但这事情的起因,真是让人啼笑皆非。
“翩然……”胡氏的声音忽在身后响起,翩然忙起身,看到胡氏颤巍巍地站在她的身后。
这一场病下来,胡氏苍老了许多,看起来都有五六十岁的样子。
翩然将她扶到石凳上,微笑道:“娘,您怎么自己起来了?”
胡氏叹了口气,慢慢道:“上一次你跟我说的事情,我又想了想。我觉得你说的很对,现在晓生这种情况,你们能离开庄家才有活路。可你的父亲……”
翩然抿了抿唇,宽慰道:“娘你放心,没有父亲的庇护,我还有一双手啊,我可以赚钱养家,不敢说有大鱼大肉,但青粥小菜我们还是可以衣食不缺的。”
“我也从没奢望过什么富贵容华,只要你和晓生能够平安就好。你想好离开后靠什么为生了么?”
翩然一怔,语塞了。这她还真没想好呢,她在二十一世纪时做过很多工作,后来就一直以唱歌为生了。总不能去卖唱吧?况且,古代的曲儿她又不会,什么二胡三弦更是拿不起来。
古代女子必学的女红,她也不会。
种田种地的话她是没多少力气,不过庄晓生应该行,但是他们可没有钱去买地。
做小本生意的话,一是不知做哪种生意,二是没有本钱。
她的眉头不禁蹙了起来,看看胡氏,低头道:“现在还真的没有想好。娘,还是您年纪大见识多,想的也周到。”
胡氏叹笑一声,“我想好了,你和晓生离开,我这把老骨头体质弱爱生病,跟着你们只能是累赘,在庄府至少还有口饭吃,死了之后,老爷怎么也得给我买口棺材葬了,我就不跟你们走了。”
翩然听罢摇头,“娘,我们一家人要在一起啊,晓生也想尽孝呢。你放心,等我们安顿好了就来接您,我已经想好怎么离开了,您再忍上一段时间就行。”
胡氏摇头,从腕上将她从未离身的翡翠镯子褪了下来,眸间的不舍一闪而过,递到仙仙面前,一边说着,一边仿佛回忆着当时的情形,“这是当年老爷送给我的,第一件也是唯一一件手饰,他说是这是老坑翡翠,是上品,应该能值不少钱,你收着,等你们出去可以当了便有本钱过活。”
翩然一看,心里酸涩不已。前世她自小无父无母寄人离下,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好过。她看出胡氏对庄耀宗情未移,怎能要她的镯子?
她将翡翠镯子塞回胡氏手中,勉强微笑,“娘,这是您的宝贝翩然不能要。您放心吧,您是晓生的娘,也就是我的亲娘,我一定会让您过上好日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