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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一

起先她并不是我女朋友,她是我认的一个妹妹。

认哥哥认妹妹是目前最流行的勾往方式。从认妹妹起,开始经常往一起凑,一起走,一起吃饭,时而大闹一下,时而大胆地开开男女玩笑,时而你推我用,最后牵起了手,接起了吻,摸起了胸,最后到旅馆开起了房做起了爱,大体就是这样一步一步到位。我觉得这种勾往方式的出现预示着一个乱伦时代的到来。

它将渐渐符合人们的道德规范,渐渐为人们所接受,很显然,通过我的这次恋爱经历,表明它已经接近了。

我初中四年都没有谈恋爱,我忘了自己当时干什么去了。我是为刚结束的那场恋爱守贞去了么?难道我禁欲了?那时候好像真的没有爱的欲望。现在回忆起来我实在是记不清我到底干什么去了,但我记得我上了高中开始有了恋爱的欲望,除了和大环境有关,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情,那时候我们的小城举办了一场接吻大赛。我的记忆中,这个接吻大赛,就是那个我想再度恋爱的质点。

先前只在报纸上听说过首都或者某大城市里有商场举办接吻大赛的,只见过图片,并未看过现场版。

我有时候觉得自己生在小城里还真是一种损失,只能从网上下载日本AV看。但是这个开放的时代踮着它那**的步伐,是极其迅速地,进了我们的小城,

“要举办接吻大赛了!”

这个消息传来时,小城沸腾了,很多人开始跑回家**了。

那时候我们这里已经有三家商场了,传言又要开一家,是省城来的连锁店,比另外三家要大得多。大楼已经建了近一年,十月一日开业,十一是国庆的日子。我们都放假,我们想到这座极大的商场里去看看,去看看我们小城里所没有的东西,在这个十一发大财的日子里,它来了,它带着流氓招儿扑面而来了,眼看即将顾客爆满。另外三家似乎只有坐以待毙,他们将在这次商战里一败涂地。

那个新来的商场,使用的的确是流氓招儿。在我看来,这个接吻大赛,流氓与否有目共睹,或者要另当别论,但是在****大赛走进小城之前,绝对是必杀技。

这条消息传开之后,其他商家大有“我怎么没想出来?!”的感叹,他们恨不得在一瞬间让所有营业员都脱光衣服站着迎客。但不行的,接吻,与爱情有关,是可以的。而让人脱光衣服站着迎客,则是与性有关的,是不可能被准许的,尽管爱情归根结底也是和性有关的。

但是,亡羊补牢为时未晚,其它商场很快就反应了过来,他们以极快的速度回应了这边的冲锋号声。

可惜他们也实在不敢有什么新花招,也是接吻大赛而已。

一夜间,四家商场同时举办接吻大赛的消息震惊了全城。后来,由此开始,每年的五一十一,我们小城都有接吻大赛了,一过节就吻,吻来吻去,吻得人口干舌燥心烦意乱,直到看见接吻我们都麻木了。

我想过几年,我们将一步一步成功举办“性博览会”,果然经济推动文化发展,再往后,或许真的会迎来****大赛,再往后,**大赛,再往后,人体肢解大赛,再往后·····,难说。当然这都是以后的事情,我们目前仍然在开放社会的初级阶段,我们所暗暗期待的,也只能是接吻大赛。

这个色情的消息传到我们多情的校园里时,所有在谈恋爱的人都摩唇擦嘴跃跃欲试。是的,他们不甘落后,他们感觉自己这时候忽然明白了自己以前接吻的含义,以前没听到接吻大赛这个消息时,他们的接吻似乎是无聊的、空洞的,只为满足一时性冲动而并无别的意义可言。并且对于那些恋爱老手来讲,他们由于长期接吻嘴上都摩出老茧了。但现在,他们觉得生命豁然开朗,自己还没有老,接吻还是有意义的,因为可以参加比赛,可以获奖,自己练了这么多年的功夫终于有朝一日登上了舞台,甚至还会带来荣誉。在黑暗角落里做的事,现在它文明了,见得人了。

我们欢呼我们自豪。

而他们又退缩了,因为他们不敢。

但看看还是可以的,于是我们所有人第一次为了同一个目的而盼望“十一”,——看接吻大赛。以前我们虽然也盼望十一假期,可那都是各怀鬼胎,目的不同。几家商店大概不会意识到自己一个赚钱的举动在无意间增强了民族凝聚力。

我们这原有的三家商场,名字很单调,分别叫第一百货商场、第二百货商场、第三百货商场。刚搬来的这个省城连锁店,名字似乎不被人所重视,它没建起来的时候,我们已经习惯把它称为第四百货商场了。

其实我觉得,接吻大赛就一个比赛而言,是属于比较纯洁的比赛了,因为它不用交报名费而且还可以得到奖品,我们现在这个时代的比赛大多要交报名费,我们在参赛时往往除了准备参赛用品还要不断地准备钱,但是这回接吻大赛,只要有人,人有嘴就可以了。

第一百货给出头等奖是数码像机,二等奖傻瓜相机,三等奖三鹿牛奶一箱。参与奖是一瓶木糖醇口香糖,奖品很诱人。其它商场也基本无异。

我们也研究过去哪家看,由于四个百货商场没什么太大区别,所以分配得还是相对均匀,只是第四百货新开张,去的人相对会多一些。

日子一天天过,十月一号的前一天,第四百货商场忽然变了卦,把一等奖设为笔记本电脑,大商场手笔果然大。二等奖设为数码相机,三等奖设为傻瓜相机。原先的三鹿牛奶被撤了,——这不知道是不是有人提前喝出病来了的缘故。他们在九月三十日太阳落山之前,通过发传单的方式,向市民传达了这个消息,这又引起了下班人群的一阵骚动,第四百货,必然将以丰厚的奖品吸引来更多的顾客与观光者。其它商场,已经无力回天。

十一比赛日很快到来。

八点半,第四百货门口已经人山人海。年轻人、学生正三五成群地在一起热烈地讨论着自己对于接吻大赛的看法,中年人表面从容地往来望去,但难掩内心的焦急,老年人也来了几个,没有老婆子,尽是些老头子,人数虽不多,但是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百分之百的火热激情,有的老头子怕长时间观看比赛体力不支,都随身带着马扎。

我也在第四百货公司这里看。

比赛用的台子已经搭建好了,设在商场大门口,一米多高,底下是铁架子支撑,台上铺着红地毯,台后背景大牌子上写着“庆十一!接吻大赛!”,旁边的是些爆炸图案,里面写着“大奖”“笔记本电脑”之类的字。

有几个老头子搬着马扎坐到了台子边缘,他们坐在马扎上,两只手正好叠搭在台子上,就像认真听讲的小学生。满怀期待地吧嗒着老烟袋。有的老人很没素质,不断往前靠,甚至嚣张地将马扎搬到了台子上,仿佛自己是参赛选手一样。工作人员让他们下去,老头子们起先因为他们不懂得尊重老人而愤愤不平,但是工作人员解释说假如你们这样观众离得太近占据了比赛台子,会影响选手发挥的。老人们觉得有道理,颔首默许,纷纷往下退,还教育后面不断往上凑的人们:

“大家往后一点,要是影响了选手的发挥,就不好看了。”

大家秉着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的古训,也纷纷按捺住了上进的欲望。

参赛选手已经在台下准备许久,他们等不及了,有人已经开始不断地来回抿嘴,有的舌头贴着嘴唇从嘴里伸进来伸出去,有的人牙关开始打颤了,有的人已经开始说胡话思维紊乱了。赛前气氛异常紧张。

随着比赛时间的临近,场下观众也急不可耐。几个老头子吧嗒吧嗒地抽旱烟,频率越来越快,眼睛盯着女选手们瞄来瞄去。学生都睁大了眼睛,原本轻轻抖动的腿抖动幅度也越来越大,抖得自己的腿上肌肉又麻又痒,却浑然不觉。那些中年人头上都冒烟了。

外围的观众看不见,有的去超市里买来塑料凳子站在上面,有的嫌一个不够高买了一摞,有的人甚至把自行车支起来,很惊险地一辆车子上站着两个人,一个前座一个后座,甚至还有一个车子上站三个人的,一个人站在大梁上,用一只手扶着电线杆,能纹丝不动,像是杂技演员,人的欲望能创造很多奇迹。还有的打开天窗站在汽车里,而有的直接站到了汽车顶上。有的什么没有也不肯花钱买个凳子的,只有不断在原地蹦高。有的两个人配合,女人骑在自己高大的男朋友的脖子上。人山人海,翘首企盼。

随着音乐缓缓响起,身着礼服的四位主持人同时上台,人群中顿时山呼海啸,主持人风度翩翩,等着人群平静下来之后,从最左边一个开始,每人一句,

“亲爱的朋友们!在这欢天喜地的节日里”

“在这祖国母亲的生日里”

“在这激情洋溢的日子里”

“在这歌舞升平的盛世里”

然后四个人一齐喊:

“祝愿大家节、日、快、乐!”

一个深鞠躬。

“快乐!快乐!”

下面的人群又是一阵排山倒海的狂叫,民族凝聚力空前强大。

我看看表,大约还要两分钟到九点。这时候,四个主持人轮流讲话,前赴后继地送上国庆节的祝福,人们的情绪随时间推移不断上涨。每个人都不时低头看看表,但是每个人的表都略有偏差,有的人的表已经到了九点了,所以他们已经兴奋到了最高潮,有的人的表还没到九点,他们的情绪仍然在上涨中。到了九点的人在高潮中享受着阵阵快感,他们体内的荷尔蒙已经不能用分泌这个词了,已经在连续喷发了。而没到九点的人的体内的荷尔蒙也早已经由半个小时前的涓涓细流变成了滚滚波涛。

又过了大约有四十多秒钟,严格守时的主持人都已经把预定好的话给说完了,眼看要冷场,但他们毕竟是主持人,显然能够应付得了这种突发情况,其中某位男主持人开始念起了对联,他说:

“至此国庆佳节之际,我们向在场的观众致以最诚挚的问候,我们送给大家一副对联,上联是‘欢天喜地迎国庆!’,下联是‘高朋满座庆国庆!’”

“好诗!好!”

群众已经昏了头。

念完之后他低头看看表,似乎依然不到时间,他又接着从容地说:

“国庆是我们中国人民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值此佳节······”

话说一半,另一个也刚看了看表的男主持人大概发现时间到了,立即打断了他的话:

“——好的!,观众朋友们比赛的时间已经要到了,让我们——”

他说这句话时发现另外三个主持人都盯着他,示意时间还没到,他又低头看了一眼,很是疑惑,似乎他的表到了,他那时大概很想跟另外三个人对对表,他不知所措了。

另一位女主持人见机立即接上了话:

“让我们静静地等待着、等待着······”

说完闭上眼睛,作遐想状。

接下来大家跟着她静静地等待了约有十秒钟。

陷入遐想中的这位女主持人等待完毕,睁开了眼,看了一下表,忽然大声说:

“六——!五——!四——!三——!”

这期间,下面观众包括另外三位主持人却都还沉浸在她所领导的静静的等待之中,并没有人跟着互动。她尴尬地继续喊着“三——!二——!”,喊到这里时,前排几个老头首先回过神来了,也跟着仓促喊了句“二!”,明显没有跟上节奏,但这提醒了沉浸在静静的等待中的人们,要互动,于是最后一个“一”,所有人都跟着一起喊了出来:

“一!”

咣咣咣惊天动地的锣声响了,边上有工作人员向台上仍起了彩带和细小的花花纸片。礼炮齐鸣。所有人同时将自己调整到了高潮状态,气氛激烈,一切都昂扬向上。有人情不自禁地顺着感觉唱起了“难、忘、今、宵难忘今宵,无论天涯与海角。”这为火爆的现场又注入了一丝温馨。

主持人大声宣布:

“接吻大赛,现在开始!有请参赛选手闪亮登场!”

观众席里沸腾了!

拉德斯基进行曲应时飙起。二十对青年男女迈着光荣先进的步伐走上赛场。他们微笑着向台下观众挥手致意,这引起了观众们接二连三的不停地高呼,前排几个老头子都一下站起来了,有人将手伸了出来急切地想要与选手握手,观众们并不知道选手的名字,他们没有办法像“刘德华!刘德华!”一样地喊,但是他们并未因此而缄默,他们大叫着“加油!加油!”,同样可以抒发他们心中的激动,有的观众甚至都昏厥了过去,老人们纷纷指导年轻人给他们掐人中。台上那些无名选手面对台下这些无名粉丝的热捧更加信心满怀。这宣告着我们小城市平民偶像时代的到来。

比赛规则很简单,吻就行了。谁吻得时间最长,谁就获胜。

随着一声锣响。主持人激动地宣布:

“开始!”

台上那些情人们两两相拥,嘴慢慢往一起凑,开始显得有些紧张。凑上了之后嘴唇就来回动,舌头也慢慢伸出来了,来回抽拉,来回舔。这时台下的观众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台上二十对青年男女的嘴上扫来扫去,有的人在不断地咽唾沫,前几排老头子已经开始流哈喇子了,像是半身不遂一样,呈老年痴呆症状。

正在大家都全神贯注地滥情于这片宁静安详之中时,有一个初中生说:

“这可真爽啊!”

但这坦诚的言论也并没有使多少人分心,大家依然专心致志地两眼放光。

先前只能在黑夜中的某个角落或者楼下储藏室看到的场景——且往往不很好意思去看,这一回总算是磊落地展现于光天化日之下了,你我已无所顾虑。大家爱看、人家让看,君子坦荡荡。

正如我们在初中学生物的时候,学人体生理卫生之前,在医院或者药店里看到裸体男女穴位图只能偷偷瞟,而当发下了人体生理卫生这本书之后,因为学习,我们可以面无怯色地看阴部图片了,并且旁边还附带详细的文字注释。假如别人问你在看什么,你说你是在学习,因为这要考试。考试还真是能颠覆好多东西。

这次接吻时,假如别人——甚至是台上的选手问你,你在看什么?!——你都可以从容回应他:我在监督你。或者也可以说看他们是对他们的尊重。我们有充足理的由。

也像扫黄队逼供一样。

台上的选手,并没有半点放不开。这是先前没有预料到的。原本大家是有那么点怀着闹洞房的心态来看选手忸怩矜持再挑弄人的意思,而选手们却越吻越大胆。有的男人的手已经开始抚摸自己伴侣的背了,而非单纯的搂着。有的甚至已经抚摸屁股了。有的女人已经双腿离地夹住男人了,男人则用手托着她的屁股以便把她抱在身上,他们显然是忘情了,我们热切地等待着有人脱衣服。

但其实到最后他们也没有脱衣服,所以他们就像台下的观众一样感到很煎熬,在欲望围着身体绕来绕去却又得不到最爽快的发泄的情况下,那些男人一定希望如果自己早泄就好了,就不必忍受这样的煎熬。遗憾的是他们不早泄,憋得要命,他们只得搂住女人们的屁股往自己阴部使劲按,隔着裤子,享受一下轻微而又短暂的快感。

我想他们在接吻大赛完了之后一定要急忙跑回家上床。

这时候就有个商机,倘若迅速地在商场周围拔地而起几座小宾馆,定然可以在接吻大赛的拉动下促使生意异常火爆。再同样及时地拔地而起一些自动售套机,估计能让钱给撑破。假如同样拔地而起一些专做羊鞭狗宝的特色饭店,或者卖保健品的药店,再或者至少是会爆炒腰花的小饭馆,生意同样兴隆。

边上开些大型桑拿浴池、按摩院、洗脚房、小发廊,那么观众们也能及时得到急需的服务而不用再跑那么远的道上红灯区了。还可以在周围迅速种起一片片茂密的小树林,借机发展环保。

这样各个产业皆能获利,接吻大赛带来的巨大经济效益,惠及餐饮娱乐药品环保等众多方面,再进一步,能带动养猪放羊养狗装饰材料家具橡胶制造等一些列行业的进步。并且我们所最专精的高仿技术也会得到带动,假药,假羊鞭假狗宝假家具假避孕套,由此引发的假饲料假草假山假树假橡胶的加工与种植,我们甚至能造出一个新世界,并且有假太阳和假月亮假星星,我们高仿技术的威力强大无比。而当许多年以后大家翻阅地摊买来的盗版史书回首往事的时候,发现那天辉煌美好的一切竟然都是源于一场接吻大赛。——由此可见,人的欲望真的可以衍生万物,比八卦厉害多了。

即便短期来讲,大家在同一个梦想同一个目的的引导使得各行各业财源凶猛,国民产值急速上升,一场接吻大赛竟能产生如此大的经济效益,人的欲望也不容忽视。这可比偷鸡摸狗的勾当好多了,造福万民。我们正是应该制造这种在愉快自愿而又享受中上升的经济增长。——只可惜这次恐怕什么都晚了。

大赛进行了很长时间,我们已经意淫得很累了。前排的老头子奄奄一息。

它已经五个多小时了,我们的精神都支撑不住快要崩溃了。毕竟精神通常来说会撑得久一点,所以有人嘴硬有人硬撑,往往会感到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一次饕餮盛宴,我们好不容易敞开了精神,又发现其实精神的力量也有极限,敞得太开也跟不上,到最后,其实真正的能硬撑到最后的并非精神,而是身体,物质不灭。

意识其实还是虚幻与不坚定的。

思想中或许已经射了,而其实假如身体没有问题,是永远不会早泄的。是的,早泄是一种病,因为有治早泄的药。这世界大概凡是有关“早”的,除了鲁迅先生小时候自己刻在桌子上的那个字,我在前面提过,似乎其它一切,早熟早恋早泄早产早逝,没有一个好东西,尤其是败坏青年脑力与健康的早自习。“早”这个字,几乎万恶,有人见了面说“早”,未必不是种诅咒,在骂人。

后来接吻成了一种煎熬。

我作为一个观众,很疲劳,我不想再看下去,于是就走开了。我走出了五十余米回望接吻场的时候,那里依然万头攒动,我忽然有个想法——我该与时代接轨了,从接吻开始。

这种思想的产生倒并非因为我上进,其实本质如同看了****诱导了强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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