冲靖真人见他态度诚恳端正,心中疑惑已去了大半,只当他是学有所得,难抑心中欢喜,方才失态。想到此处,先前的恼意顿时转为欢喜,心道自己收的这个徒弟,果然聪慧过人,短短两日,已将那黄土决修出了几分门道。
他正要考较林幂几句,一阵轱辘声响,远处有一辆气派非凡的马车驰了过来,驾车的壮汉吁的一声,拉住了缰绳,自车上跳下,恭敬无比的朝沈言一拜,又转身朝冲靖真人施了一礼,说道:“我家老爷担心真人旅途劳顿,命小人驾来此车,供真人驱使。”
冲靖真人微微颔首,尚未开口,一旁的沈言已跳将起来,在壮汉脸上扇了一巴掌,骂道:“滚回去告诉老头子,他要我进山去做道士,我也只当没了他这个爹,叫他别来本少爷面前假慈悲!”
壮汉如同泥塑,站在那里任由沈言打骂,林幂瞥了一眼冲靖真人,见他面上已隐隐罩上一层煞气,知道这老道恼怒沈言不守规格,已动了真火,连忙跑过去,拉住了沈言。
“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管本少爷的闲事!”沈言一只手被林幂抓住,双目直欲喷出火来,嘴里叫了一声,扬起另一只手就往林幂面上打来,林幂头往后仰,虽然避过,仍是被指甲刮破了几道血痕。
林幂岂是那种挨打不还手的个性,当即一巴掌将沈言扇得原地转了几个圈,骂道:“你又是个什么东西!”眼一瞪,对那壮汉喝道:“还不滚!”
那壮汉方才醒悟过来,恨恨的瞪了沈言一眼,捂着脸跑开了。
林幂自小在夜无邪身边长大,骨子里也有了些杀伐狠厉的味道,一时忍不住露了本性,不禁暗暗叫苦,生恐在冲靖真人心中留下坏印象,偷偷瞧去,见冲靖面含微笑,似乎并未生气,这才松了一口气。
沈言方才扫了冲靖真人的面子,若在平日,早被这老道一掌劈死了,只是净明派眼下正是用人之际,冲靖也不敢擅自取他性命,见林幂出手将他教训了一番,正合了他的心意。不过,脸面上总是要呵斥几句的,当下瞪了林幂一眼:“同门师兄弟间,怎可使出如此重手!”
林幂告罪了一声,冲靖真人便不再言,自此以后,望向沈言的眼神,却是愈发的狠辣,那沈言一时热血冲脑,惹了这一场大祸,早已唬得如打霜了的茄子,再不敢去惹冲靖,只是一双怨毒的眼神,时不时的在林幂身上一转。
林幂如何不知道他的心思,当下便起了念头,要寻个合适时机,抢先结果了这小子的性命,以免日后反遭他毒手。
陆阿狗身子瑟瑟的抖成了一团,早已被先前一幕吓白了脸。
几人各存了心思,上了那辆沈家送来的马车,冲靖真人手一扬,一道法决打入马儿身内,两匹马儿长嘶一声,抖了抖鬃毛,仿佛认得路般,自顾自跑了起来,毕竟是光天白日之下,冲靖也不愿太张扬,便叫林幂去了车首坐下,装做驾车的模样。
赶了两个时辰的路,马车在乐陵郡的歧山县境内顿住了蹄,冲靖真人使了个隐身术,将马车掩去身形,又在马车外布了一道禁制,以免三人四处乱走,这才独自进了歧山县城。
林幂等人在马车内等了三四个时辰,仍不见冲靖回来,好在马车内早已备下了干粮,倒也不至于饿坏了他们。
直至深夜,正睡得朦胧间,冲靖真人方又领了一名小孩回来。也不歇息,伸指朝马儿一点,两匹马儿抖擞精神,继续往东奔去。
如此半月下来,冲靖真人已寻了十五六名弟子,幼者七八岁,年龄稍长些的,有二十五六岁,这老道平日里颇为和蔼,只是眼里偶尔射出的阴鸷之色,令人胆寒,林幂察颜观色,知道这老道暗恼只寻了十几名弟子,心有不甘。但此时的乐陵及周边数郡,早已十室九空,哪里又有多余的人丁供他甄选。
若是寻常疫毒也就罢了,偏偏夜无邪散布的疫苗,非自然生成,而是取自九幽阴府的污秽之气加以祭炼,最能蚀人,任你身怀修道灵根,只要被这秽气侵体,纵然保住性命,一身灵力也会丧失殆尽,从此与大道无缘。
冲靖真人虽然不知这疫毒的奥秘,但连日奔波,也瞧出了些端倪,暗道此毒恐非天灾,而是人为。眼见疫区的僵尸游魂日渐增多,心中登时浮起了一团团的疑云。
鬼道视肉身若蔽帚,只专于修魂炼魄,其修养神魂的法门,种类繁多,极尽穷思,其中更不乏祭炼生魂等阴诡之术,但凡世俗界起了天灾人祸,远近鬼物,皆争相涌入,将世间新添的魂魄虏去祭炼汲食,滋补己魂。乐陵这场瘟疫,有鬼物出没,本在冲靖预料之中,若是途中遇见,随手灭了便是,但此次涌入乐陵的游魂僵尸,数目远胜以往,时至今日,已有数千之众,漫山遍野尽是。
此等现象,就连冲靖心内也是颇悸。魂恸悬耸立万千年,早在修行道于此构建囚地之前,已是天下有数的险峻地界,聚集了许多老妖物,后来被修行道占去,在此布下禁制大阵,重兵驻守,这两三百年来,无人敢在此撒野,如今这许多僵尸游魂一齐涌入,无疑是在修行道的脸面上狠狠扇了一巴掌!
若是遇巧倒也罢了。若是幕后有人操纵,这世间,只怕又要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但即便是痴傻之人也能瞧出,数以千计的鬼物在瘟疫之地集聚,绝非偶然。
冲靖真人心内,不由得升腾起一股怒火,暗想若非这场突如其来的瘟疫,净明派何至如此狼狈,坏了祖师训诫不说,此番下山,也未必就真能寻到几名上佳弟子。若是那样,岂非赔了夫人又折兵?
此次净明派提早打开山门,他从中唆捣甚多,若只寻了十多名弟子回去,面上无法向楚惊云交代。而眼下这场瘟疫颇多蹊跷之处,若真是鬼道在滋扰生事,届时大战将起,难免危及净明派的存亡,因此有意多驻留几日,查查这场瘟疫的根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