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跑,我们无时无刻都没忘记奔跑。跑过清晨和朝阳,然后又跑进黄昏和日落。有人跑进我们的生命,也有人跑过我们的生命。那些匆忙的步伐不曾停留。于是我们也跟着停不下脚步,留下那些汗水洒落的青春在背后越退越远。
作文大赛复赛主办方安排在周六进行。张浩订的是周五晚上的机票。时间看起来刚刚好,正好不用请假。
下午放学的时候,张浩和林齐又毅然站立在女生宿舍楼下,每次都是他们等佳宜,是否永远都是男生等女生才是正确的“打开方式”呢。
那些打扮怪异的女生会在走过他们面前的时候故意放慢脚步,用眼角的余光害羞地扫过他们的脸,然后用手捂住嘴,踩着S形步伐踉跄而过。偶尔发出“嘿嘿”的笑声。
如果是以前,张浩一定会咧开嘴回敬一个“嘿嘿”,而现在,他只是看着眼前的S形走过,然后笑着,没有发出声音。
林齐背着书包,像往常一样看不出有装很多东西的样子。
张浩索性空着手,看上去简直就像比赛的人是林齐而不是他。过来之前,张浩往林齐的背包里扔进一支笔,他说,这就够了。
一件纯白的T恤,一件外套,一支笔。
林齐只是往包里放进笔记本和耳机线,还有两块面包。
佳宜下楼的时候,从最后一阶楼梯台阶艰难地把行李箱拽下来。林齐和张浩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就像看见什么不可思议的画面。事实上,这对他们两个来说确实称得上不可思议了。
“带这么多东西干嘛?”林齐走上前去。
“不是要在那呆几天么?”佳宜抬起头。
张浩一边抬起箱子试着重量,一边说,“我们就去两天啊大姐!哦不对,是一天半。”
林齐打开行李箱,看着眼前的电吹风、鞋子、纸巾、矿泉水、创可贴等等还有一堆衣服,眼里跳出一段黑色幕布,就像蹲久了突然站起来眼前漆黑的感觉。
然后弯下腰开始一件一件把生活必需品往自己的背包里塞,“外套、充电器、钱包??????”刚要合上背包的时候,佳宜一脸茫然,然后脸上又开始一圈一圈泛起红晕接着感觉到微微的热度。
“那个也要带。”佳宜指着箱子角落的一个包装袋。
林齐伸手拿起来一看,脸上开始烫起来。然后迅速往自己的包里一扔,合上了背包。
张浩在旁边看着,脸上又闪过一抹坏笑,然后说,“对她亲戚的朋友要客气点。”
佳宜把行李箱寄放在宿管阿姨那里,然后一脸尴尬的走在前面。
“走啦走啦,再不走,飞机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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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的世界渐渐暗淡下去,像是电影的转场。佳宜侧过头靠近飞机的玻璃窗,看着脚下越来越小的地面直至它们失去颜色。
自己眼前的画面是不是和叶美当时看到的一样呢?那些细小的噪点浮在江面上,叶美是不是会从这个角度看下去然后喉咙开始哽咽呢?
看着脚底自己曾经生活过无数个日夜的江源县慢慢消失,叶美是不是会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而流下眼泪呢?
不知不觉有很多莫名的难过爬满了神经,佳宜想念起叶美。
坐在旁边的林齐见佳宜一言不发的望着外面,打开背包递过来一块面包。
“诺,如果饿了就先吃点吧。”
佳宜往嘴里咬进一口面包,然后眼泪就哗地滚下来了,因为堵在嘴里的面包而发出“呜呜”的声音。
林齐茫然地回过头去,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伸出手,用手指把佳宜脸上的泪水抹向旁边。
“怎么了,没事的,没事的。”
因为不知道缘由而只能这样重复说着。
飞机在高空平稳飞行。头顶有星光撒下来落在机翼上。脚下也是细碎的光芒星星点点的挂在脚底。张浩坐在过道的另一侧,侧着头睡过去了。林齐走过去将头顶的灯光调暗,然后在他身上********,重新坐回到座位上。
“林齐,你知道吗,我一直觉得张浩有你这个朋友真是幸福呢。”
“他就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直都需要人照顾呢。”说这句话的时候,林齐忽然觉得,他已经不再是以前吊儿郎当的张浩了,成长了呢,或许不再需要自己照顾了。
“有你在身边,我也觉得是件幸福的事呢。”佳宜说着,然后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脸上又有微微的热度。
林齐微笑着,眼睛微微眯起来,笑容温暖得如同黑夜里闪耀的光芒,可以让周围的一切蒙上一层细小的温热。
“谢谢你能这么说。”
“你知道吗,张浩小时候可调皮了,别人趴在课桌上睡觉的时候,他会拿墨水涂在他们手背,然后把人弄醒,告诉他们流口水了,拿手背擦擦。”
“还会把弹珠藏在??????”
那天林齐和佳宜讲了很多关于张浩小时候的事,还有自己和他一起长大的经历。佳宜时而拉起嘴角笑,偶尔也会皱了皱眉然后低下头去。
“佳宜,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一件事,有时候又觉得还是不说好,现在还是告诉你吧,其实我就是默??????”林齐一边说一边回头,看见佳宜已经闭着眼睛把头侧向一边,睡得很香呢。
拉灭头顶的灯,然后盖上毯子闭上眼睛。
从旅馆的床上醒来时,张浩满脸倦意,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十一点半。放下手机又继续躺了一分钟。
有某根神经开始突突地跳动起来,提醒自己,十一点半了。
张浩猛地从床上蹦起来,什么!十一点半!心里默念着“完蛋了完蛋了,快来不及了,匆忙跑向水龙头,灌了一口水然后咕噜咕噜吐掉。脸都来不及洗,穿了鞋子直接奔出门去。
林齐和佳宜被突兀的吵醒,一边穿衣服一边嘀咕着,“闹钟都忘记调啦,失误啊失误。”然后飞快地洗漱完成。
十二点开始比赛,还有二十分钟。
江北区在重庆的北部,也是考试设立的地点。只是没想到堵车如此严重。虽然网上订的旅馆离考场不是太远,但是眼看着这么堵下去,别说比赛了,就连考场门都进不去。
张浩坐在车里不停探出头望着车窗外排起的长龙,的士司机不停地按着喇叭,刺耳的鸣笛参杂着焦躁的空气,呼吸起来都能听见被拖长的重音,车内不知不觉开始热起来。
“现在几点了。”张浩问林齐。
“五十五分。”
“现在如果跑过去差不多要二十分钟,比赛十五分钟后不能进场,时间二十分钟刚刚好能到。”
张浩看了看林齐和张浩,然后拉开车门往前飞奔而去。
林齐赶紧付了钱,拉着佳宜赶上去。
三个微小的背影就这样跑过一辆一辆缓慢前进的汽车,奔跑,充满了意义。只是张浩并不知道,这样平凡的一次奔跑却从此改变了自己的人生,在不断后退而拉长的光线里命运开始朝着不同的方向悄悄被改写。
林齐看着前面不停晃动的外套在风里不停跳跃,眼里是坚定的光芒。他会这样奔向遥远的彼岸的。
要等下午五点结束,五个小时的比赛。
比赛场地外面聚集了很多人,有些学生是由父母陪同过来的,然后那些父母就在外面等了五个小时甚至都不曾移步。
也有像张浩一样有朋友陪同过来的。
佳宜和林齐等得无聊的时候在场外走了一圈又一圈,然后找个安静的树下一觉一觉的睡着又醒来然后接着睡。
比赛结束后,太阳已经朝地平线默默迈着步子。沉默得快要消失了温度。
张浩出来的时候,表情看上去很平静,但是眼睛有些肿胀,眼角微微有些发红。
“怎么了。”
“没事,太阳有点刺眼而已。”
谁都知道,太阳是如此沉默。
远处的那些灯光怎么看都让人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和江源县比起来,可以用气派来形容。佳宜站在江北的桥上,将肚子贴在栏杆上,把头低低的探下去,感受着风的气息和江面的水汽。任凭那些淡淡的气流拂过自己的脸颊和外套。
“啊??????江北,我在这里??????”佳宜把手放到嘴边,朝着江面那些霓虹大声喊起来。
随即,江面上又回荡起两个男生的呐喊声。
“你们说这条江就这么蜿蜒着连接到江源县吗?”佳宜看着他们两个。
“当然了,都是长江。”
那么它也一直蜿蜒着连接大海然后一直连着叶美现在生活的那片土地。
第二天上午,在匆匆忙忙的赶路和比赛中闲下来,可以认真去感受一下江北的面貌,然后等下午一起去看比赛结果。
让他们赞叹不已的是看见头顶盘旋而过的轻轨径直穿过横亘的山崖,然后蜿蜒着紧贴峭壁环绕过去。轻轨列车就这样在头顶轰隆而过,看上去就是在空中飞行的列车。
三个人张大了嘴巴站在桥上。合上下巴的时候,暗暗赞叹,果然是名副其实的山城啊。
“不过,为什么我们昨天要堵车那么久,这个轻轨列车不是很快嘛!”有人打破了沉默,然后三个人沉重地点了点头。
因为阅稿的评委有三十几个,而能进入复赛的人并不多,大大缩短了评阅时间,所以下午就召开颁奖大会。
现场的媒体记者纷纷云集,都不愿意放过对这个最具影响力的比赛的报道。
相机闪光灯发出的白光和快门发出的咔擦咔擦的声音夹杂着冲斥进眼睛和耳朵里。这让他们三人意识到轻轨霓虹什么的简直不值一提,眼前这些场景才会让人感到眩晕。因为场面太过严肃而不敢随意说话。
和所有的比赛颁奖顺序一样,先是优秀作品,然后是第三名。
“接下来,获得第二名的是,‘张??????鑫’,他的获奖作品是《秋日里的春天》”,主持人永远都有个坏习惯,总喜欢挑动观众敏感的神经。
佳宜和林齐坐在最后面,看着张浩的背影,没有波澜。他只是抬头看了看上台领奖的人,是个高个子。
“接下来,获得第一名的是,‘李??????小??????如’她的获奖作品是《握不住的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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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主持人说出作品名称的时候,张浩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起来。那张上台领奖的漂亮面孔在聚光灯下保持着永远不变的笑容,虚假得可以轻易识破。
最后朗诵作品环节的时候,李小如用生涩的音节断断续续地读着那篇作品。
《握不住的沙》
当读到云珊、林齐还有佳宜的名字的时候,林齐背后像是被人撒进一大把冰块,整个背从低下开始凉上来直到肩膀。
佳宜抓着林齐的手臂,好像使劲了全身的力气,越抓越紧。
“请问唐云珊是你什么人!林齐和宋佳宜又是你什么人!他们就在后面站着,你凭什么念着我的作品?”张浩站起来用无比清晰的嗓音对着台上嘶吼。
现场的闪光灯都在那一秒灭掉了,所有媒体记者都愣在那里,然后在下一秒重新抓起手中的相机调转方向,灯光聚集在张浩身上,然后又游动着粘着在林齐和佳宜身上。
一切都变得不真实了,他们知道,明天的报纸和电视上一定可以看见自己茫然的眼神,还有李小如暗淡的脸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