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之,行宣政院命出世“石門”,遷寶陀“普慈”。洪武十年, 朝命陞道場建佛殿,眾屋俱倍勝舊規。十一年,奉 旨校讎新註三經。十五年, 朝廷新開僧道衙門;眾推師為僧綱司都綱。管內僧徒無不聽命為善,吳興清規為之魯變。
上堂:“一大藏教,不是黃面老子說底;直指人心,不是達磨大師傳底。”拈拄杖,“牛角長三寸,兔角長八尺。牧羊海畔女貞花,拒馬河邊望夫石。”
上堂:“古德道,釋迦不出世,達磨不西來;佛法徧天下,譚玄口不開。古德恁麼道,只見錐頭利,不見鑿頭方?龍峰則不然,釋迦不出世,達磨不西來;落花二五片,點破階前苔。”
上堂,舉“保寧勇和尚示眾云:‘智不到處,切忌道著。道著則頭角生。大眾,頭角生也。是牛是馬?’”師云:“大小保寧牛馬也不識。既是頭角生也,有甚難辨?雖然,汝諸人也不得草草勿勿。”
七十年六月一日示微疾,十二日早發諸山書訖,移頃而逝。
龍翔曇芳忠禪師法嗣
崑山薦嚴蘭江清濋禪師
天台人,姓鎦。初從“集福”遠公習天台教。去,依岳林“水南”湘公。久之,走謁金陵保寧。仲方倫公以太隨話詰之,半載間猶不契。一旦,行護龍河上,脫然有省。遂自慶曰:“大隨鼻孔令入我手矣。”仲方曰:“此固善矣,未可以自足也。”
師既辭去眼膺,此言剎那不敢忘。偶過湖州菁山市中,俯仰之間,頓忘移步,始知無佛可成,無眾生可度。呵呵大笑。
既而見廣慈於“蔣山”,俾居侍司,復掌藏鑰。尋,游吳興。靈巖欲公分座說法。出世常之“翠微”,遷湖之“顯慈”。天界淨覺延居第一座。復俾居崑山薦嚴。
僧問:“世尊拈華,迦葉微笑。意旨如何?”師云:“世尊手裏一花紅,迦葉面門雙眼碧。”僧云:“鼻祖面壁,神光斷臂。又且如何?”師云:“當年用毒流支有,今日安心慧可無。”僧云:“只如分皮分髓又作麼生?”師云:“機先領旨猶成滯,言下知歸亦是迷。”僧擬議,師遂喝。
上堂:“即心即佛,非心非佛;不是心,不是佛,不是物。石女肝腸錦繡纏,波斯鼻孔黃金突。突出虗空,驀拶相逢。”
上堂,舉百丈野狐話畢,作野狐呌,云:“號狐。”下座。
上堂:“感之所召,越山河而非遙;緣之所乖,附耳目而有間。當求於己,莫讓於人;用黑豆法吞栗棘蓬。”
上堂:“清淨行者,不入涅槃;破戒比丘,不入地獄。十二闌干倚遍時,海門一點遠山綠。”
師偶成偈曰:“略無世事可思量,只恨人間夜不長;一覺起來天大亮,西風滿院桂花香。”
化渡船偈曰:“岸南岸北聲相接,活路不通千里賖;全藉箇中人著力,船頭撥轉便歸家。”
不求人偈曰:“尋常柄杷在吾手,二六時中受用多;癢處驀然抓得著,通身無奈喜懽何。”
終于松江,“松隱”唯庵禪師為竭力其後事。
天目中峰本禪師法嗣
婺州伏龍山聖壽千巖元長禪師
號“無明”,越之蕭山人,姓董氏;隨諸父曰“曇芳”者,學佛於富陽法門院。諸書經目輙成誦。十九薙染。
走武林習律於“靈芝寺”。律師問曰:“八法往來片無乖角,何謂也?”師曰:“何不問第九法乎?”律師曰:“問律而答以禪,真大乘器也。”
會丞相府飯僧,師隨眾入。中峰亦在座,遙見師,即呼謂:“汝日用如何?”師曰:“唯念佛耳。”峰曰:“佛今何在?”師擬議,峰叱之。師遂作禮,求指示。峰以“狗子無佛性”話授之。
繼往,習禪於靈隱山中。雪庭傳公召師,掌內記。俄,歸法門將十載。一旦,忽喟然嘆曰:“生平氣志充塞乾坤,乃今作甕裏醯雞耶。”復造靈隱,脇不沾席者三載。因聞雞聲有省。亟見中峰,峰復叱之,師憤然來歸。夜將寂,忽鼠飜猫食器墮地有聲,恍然開悟,覺身躍起數丈。且復往質於峰,峰曰:“趙州何故云‘無’?”師曰:“老鼠食猫飰。”峰曰:“未在”。師曰:“椀子撲落地,打破常住塼。”峰乃微笑,祝曰:“善自護持。”既而師隱居“天龍東菴”。
有一虵日來座下,師為說歸戒,蛇即矯首低昂作拜勢而去。自是聲光日顯。行省丞相脫歡公遣使,逼師出世;諸山亦爭相歡請,師皆謝絕。乃踰江之伏龍山,卓錫巖際,警曰:“山若有泉,吾將止焉。”俄,山泉溢出,作白乳色。遂依大樹而止。邑大姓樓君如浚等為構屋以居。尋,因舊寺基,號曰“聖壽”。緇白嚮慕輻湊,鎮南王親書寺額以賜,并僧伽梨及普應弘辯妙智之號。資政院又為咨于東朝,命臣製“佛慧圓明廣照無邊普利大禪師”之號,并金襴衣以賜。
僧問:“釋迦彌勒猶是他奴,未審他是阿誰?”師云:“糞掃堆頭生苕菷。”僧云:“學人不會?”師云:“問取淨頭。”僧問云:“大悲千手眼,那箇是正眼?”師云“點。”
宋公景濂甞訪師,師問曰:“聞汝閱盡大藏教,有諸?”濂曰:“然。”師云:“汝用耳閱乎,抑眼觀也?”濂曰:“亦眼觀耳。”師云:“眼之能觀者,汝謂誰耶?”濂揚眉向之,於是相視一笑。
示眾云:“轉山河國土歸自己則易,轉自己歸山河國土則難。拈了也。父母未生前,道將一句來?”
上堂,指香爐云:“大眾,香爐與諸人說法了也。”便下座。
上堂:“秋風凉,秋夜長,未歸客思故鄉。大眾,如何是你故鄉?”喝!幸然家裏在,不用苦思量。
至正丁酉六月十四日,書偈曰:“半生饒舌,今日敗闕;一句轟天,正法眼滅。”投筆而逝,全身瘞青松菴。
蘇州獅子林天如維則禪師
廬陵人。師在“幻住”室中,偶一新到問:“大事未明,如喪考妣;大事已明,亦如喪考妣。”問聲未絕,幻便打。師於侍傍,疑情頓發。既而屢呈己解,皆不契。一日,忽自笑曰:“今日瞞我不可得了也。”幻勘之,曰:“明與未明即不問,且喚什麼作大事?”師隨口應曰:“露柱吞却獅子巖,燈籠笑破半邊口。”幻肯之,且囑曰:“汝須向孤絕處一坐坐斷,三十年後不相負也。”尋,命師居板首,師力辭;幻遽下床一拜,師急閃身曰:“和尚這一拜却拜在虗空裏。”幻曰:“你且不在虗空外。”遂鳴鐘送師歸寮。自是幻每曰:“堂中有首座,老幻可偷閑矣。”幻既寂,師於蘇城中結庵,名曰“師子林”。
示眾云:“如何是佛麻三斤?如何是佛殿裏底?如何是佛乾屎橛?三文大光錢,買得箇油糍,喫向肚皮裏,當下便不飢。”
示眾:“山中何所有?嶺上多白雲。阿呵呵。箇是眾寮之物,誰敢私而有之!?雖然如是,只可自怡悅,不堪持贈君。”師甞集《楞嚴經》諸家註釋要語,合為一書,名曰《會解》,板行于世。
淨慈平山林禪師法嗣
應天府天界止菴德祥禪師
杭州人,出世郡之“龍華”,遷蘇之“天平”,移杭之“報國”,升淨慈“徑山”,至“天界”。
徑山新方文成。上堂:“闊一丈,斬新日月;深十尺,別是乾坤。東來西來底,南來北來底,總在這裏相見。且道不來不去底,向甚麼處相見?”拈拄杖卓一下,“鶴飛千尺雪,龍臥一潭氷。”
大鑒下第二十五世
聖壽千巖長禪師法嗣
蘇州鄧尉山聖恩萬峰和尚
諱“時蔚”,溫州樂清金氏,母鄭。夢儒釋二人入其寢室,逮旦產二子。次即師也。有光燭室,眾恠,欲棄去;姑育之,在襁褓見僧輙微笑合掌。年十一,得度於越“永慶”,禮昇講主為師。昇授《法華》,誦至“諸法從本來”,忽有省。遂遊方。
既受具,即參止巖於虎跑。巖示“南泉三不是”話,俾參究。尋,往達蓬山“佛迹寺”故基,卓庵而居,晝夜究竟所參話,殆忘寢食。久之,往華頂禮無見。不契。聞千巖道化,亟往見。
一日,入室次,巖問:“汝莫要受戒麼?”師即掩耳而出。明日普請斫松次,師拈一圓石作獻珠狀,云:“請和尚酬價。”巖云:“不直半分錢。”師云:“瞎!”巖云:“我也瞎,你也瞎。”師云:“瞎瞎。”巖休去。
佛降誕日,巖上堂云:“今日有種種好事。一者世尊降誕,二者天道晴明,三者有大施主設齋。諸人若向此識得老僧舌頭落處,日消萬兩黃金。”師從西過東,一手指天,一手指地,云:“天中天,天中天,釋迦彌勒誰後先?”巖喝云:“這溫州子也胡做。”已而請居後板。
自是,蔚首座之名播于四方。未幾,復還“佛跡”。後巖寄以偈,仍囑云:“汝緣在浙西,當往彼化導。”師至姑蘇,緇白蟻慕。建四道場,從受歸戒者不可以數計;聞名覩影靡不以手加額。繪其像奉祀者甚眾。豈非與蘇人宿有因緣?!
將終,沐浴更衣,索筆書偈而逝。全身塔于聖恩之右涅盤山。壽七十九,臘五十九。
松江松隱唯庵德然禪師
郡之張氏。參千巖,聞其提唱,有悟。繼而踵其席。示眾:“德山棒,臨濟喝,拈放一邊;諸人脚跟下,道將一句來?”以拄杖畫一畫,云:“毗婆尸佛早留心,直至如今不得妙。”
上堂:“江月照,松風吹,永夜清宵何所為?永嘉大師滿口道了也。大眾還知落處麼?”卓拄杖,“劫石有銷日,黃金無壞時。”
暮年養間於松隱,人因稱為松隱和尚。遐方異域宰官士庶緇流,如水赴壑。宋翰林景濂題其《語錄》。有曰:“語言峭拔,銅關鐵壁,利劒長矛。豈惟不可湊泊,亦無縫罅之可乘,吁可畏哉。”翰林之言可不信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