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秋跟着男孩,穿过一条长长的走廊,一路上,隐隐约约的能听见走廊两边的房间里,传来哭喊,吵闹,或者嬉笑的声响,到映衬着走廊里安安静静的,只听的见两人轻轻的脚步声。
熙扬走在前面,脚步急冲,像是一个冲破敌军封锁区的战士,亦或是一个想要急切摆脱这场景的窘迫的小孩。他急急的走,没有说话,仿佛连呼吸都节省。
阿秋在后面紧紧的跟着他,他走一步,她亦走一步,一分一秒丝毫不差,她想起因为她的冒犯,被熙扬从阳台拿到地下室彻底封存起来的那些照片,想起那一天熙扬撕碎父母照片时,难过又隐忍悲伤的脸,而现在她似乎又冒犯了,轻而易举的,越过了他的界限和想要保护的秘密。
那时,他没有将她轰赶出去,已是对她最大的宽容,现在,她却拿自私当作关心,步步紧逼。
她微皱眉,心里隐隐的不安,仿佛再往前走一步,熙扬的轮廓和脉络就会清晰到分崩离析。
蓦地,一习冷风吹过,条件反射般的,阿秋缩缩脖子从思绪中清醒过来,才发现他们已经走到了走廊的尽头,面前,是一扇开着的玻璃门,门上挂着深红色的厚重的门帘,用来遮挡外面的寒气。
透过玻璃门旁的长窗,阿秋看见,外面是一个极小的花园,花园的后面,是医院的另一个住房部,外漆是一样的灰色系,寂静的立在风雪中。
“害怕吗?”熙扬忽然转身,笑着看着她。
不知是不是风雪的缘故,他的脸蒙上一层病态的苍白。
“不害怕。”她怔怔的看着前面的男孩,轻轻的摇头。
“嗯。”他掀开那猩红色的门帘,任风雪呼啸而进,飘摇在他的肩上,他看着外面点点雪花,苦笑着开口:“我妈妈,别人眼里的疯子,就在前面的房子里,和一群恶魔关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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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进时,阿秋才知道熙扬说的恶魔是什么。
这里的屋子无一例外都在外面上了一层厚重的锁,原本用来探视的窗口,也贴上了模糊的窗花。饶是这样,有些淡黄色的木门还是被摇的噔噔作响,他们愤怒的捶打着木门,发出低沉愤怒的嘶吼和哀鸣,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什么怪物横冲出来。
熙扬的妈妈,阿秋有幸在男孩撕碎照片之前,她见过的,虽不是在芸芸人海里第一眼就出挑的绝世美人,却称得上大家闺秀,是一个眉眼温柔,温和婉约的女子。
阿秋想,那样一个慈眉善目的温和女子,如何病的有多重,与这里的人,终是格格不入的。
“到了。”熙扬站定脚步,看着面前的房门,轻轻开口。
阿秋站在他身后,没有答话。
男孩掏出从医生那里拿到的钥匙,平静的开锁,“刚打了,镇定剂,没事的。”
“嗯。”阿秋轻轻回答,条件反射般的,向后退了一步。她原本想说没事的,我不怕,可是在周围这样令人绝望和窒息的低吼声中,她终究开不了口。
那么一刻,熙扬顿了手里的动作,略微迟疑的看着她,轻笑了,笑的苦涩,眼神里,泛过一丝疏离。
后来,她一直无法真正的估量当时那句不善意的轻应和动作,究竟对她的男孩造成了怎样的伤害,直到以后的以后的,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在一个街道拐角的小药店,一个坐在长凳上的偏瘫的,丑陋的流着口水的小男孩,在伸手够前面排队拿药的妈妈时,不小心摔倒在地上,周围的人都发出惊呼惊慌的避开时,她的眼睛几乎是刺痛的。
那一日,她的男孩分明抛开自己的胸膛,掏出他满目疮痍的心脏给她看,她却懦弱了,明明是瘦弱的需要被拉一把的人啊,偏偏被这个世界残忍的抛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