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在舅舅家,苏子乐说过要卖烧烤,并不是说说玩的,他是真心准备开展这项业务。当年苏子乐南下逃亡,在一家小餐馆找到了的第一份工作。餐馆老板是个很有天分的经营者,他将营业时间分成三大块,白天主要做午餐晚餐,晚上八点过后,就在路边摆出工具材料,开始卖夜宵和烧烤。所有人一直忙碌到第二天凌晨,才会收摊。但这家小店并不会就此关门,而是租给卖早餐的人,成为早餐店。总之,老板充分挖掘了这件小餐馆的潜力,将店面的使用时间,发挥到极致。
苏子乐在这家餐馆做得很累,可是心里很踏实,很希望在这里稳定下来,多学一些东西。但这个梦想在一次警察临检之后,像泡沫般粉碎,他不得不再次踏上逃亡的路。
郑国光很诧异苏子乐的多点开花,面对他的疑问,苏子乐给出的解释是,饭店开业之后需要有新业务和新的利润点。但实际上,苏子乐需要以此来接近一个人,一个将来对他很有帮助的人。
于是,在接下来的日子里,郑国光跟着苏子乐一起东奔西跑,购买各种各样在他看来奇奇怪怪不知道派什么用场的物件。有些物件买不到,苏子乐还自己画图纸,请机械厂的下岗工人帮着制造。这样整天的跑来跑去,让郑国光累得像条狗,还好他是苦孩子出身,只要有钱赚,他就不会抱怨,和他父亲郑跃进倒是一个德行。
这个时候,苏子乐的队伍里面多了两个人,都是郑国光的同学,一个叫猴子,一个叫毛竿。当然,这都是外号,猴子自然长得尖嘴猴腮,而毛竿是当地的一种竹子,能够被叫做这个外号,这位同学的体型可想而知。
两个人都还处在不拿钱免费试用的阶段,苏子乐跟他们说得很清楚,这段时间只管吃饭,不管工资。这个条件让猴子和毛竿的脸色有些难看,但苏子乐紧接着又画了个大饼,向他们许诺,饭店开业之后,只要他们好好干,每个人除了工资之外,还会根据业绩给奖金,保证比他们的下岗父亲拿得多。
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郎,涉世未深,也不大会隐藏情绪。听了苏子乐的话之后,猴子和毛竿又马上高兴起来,纷纷表态,“乐子,你放心吧,我们两个一定好好干。”
郑国光在旁边也很自豪,觉得苏子乐这个朋友做事情很实在,他自豪说道,“看见了吧,乐子做人那是没话说,有他吃的就有你们喝的。对了,你们不能跟着叫乐子,以后要叫乐哥,知道不?”
听了郑国光的要求,猴子和毛竿一点意见都没有,当场就改口叫了乐哥,虽然两个人的年纪似乎比苏子乐还要大一点,但他们还是叫得很自然。这年头,谁有钱谁是老大,这是小孩子都知道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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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明村有一两百户人家,规模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原先分为六个自然村,分布在一大片的菜地耕地周围。后来经过不断的征地和撤并,村民慢慢集中成了三大块,被周围的工厂大院和家属楼分割包围着。所以,东明村的门牌号码很奇怪,比如说东明村七十七号在路的这一头,那么七十八号很有可能要绕过一道长长的围墙,在几百米外路的那一头出现,而且还不是一个方向,一条街道。
苏家在东明村是孤姓,在村子里面没什么影响力,也从不惹事,就连建个房子都选择在村子边缘,与世无争的很。苏子乐的父母在世的时候,苏家还算有些人气,等到苏爸爸苏妈妈夫妻两个一同辞世,这个家就彻底安静下来,轻易看不见人影,听不见动静。
这么没有存在感的人家,这段时间突然开始乒乒乓乓地大兴土木,自然引起了村里人的好奇。村民不是市民,他们可没有隐私的概念,既然心里有好奇,那就上门去看看呗。很快的,和苏家挨得比较近的几户人家就颠颠地上门打探了,来的有婆娘也有汉子,进门之后,也不管主人在不在家,先自顾自地兜一圈,然后才搭话。白天的时候,苏子乐总是在外面跑,不是找人办事,就是买东西,还要抽空盯着星港公司的情况,忙得见不到人影。这些来窜门的村民就跟留在家里干活的郑跃进等人搭讪,搞得老郑他们烦不胜烦,很想吼一声,“滚开,别耽误老子赚钱!”
这天,又有人过来了,不过这人似乎不熟悉苏家的格局,敲的是长久不用的正门。来人就在门外啪啪啪的打门,还伴随着一个破锣嗓子在叫唤,“苏家的,开门!”
郑跃进起初想装作没听见,可门外那家伙一直敲个不停,郑跃进无可奈何,只能放下手中的活计去开门。
院门一打开,喊门的人就想往里挤,郑跃进一把拦住,“嘿,干什么的?这家里主人不在,你换个时间再来吧。”
破锣嗓子把脖子一梗,叫道,“村委会的,过来看看。”
郑跃进从小就是工人阶级,脑子里可没有什么村委会的概念,依旧拦着不放,“跟你说了,主人家不在,换个时间再来。”
破锣嗓子看见挤不进去,就往后退了一步,上下打量一眼郑跃进那矮小却粗壮的身子,估摸着自己在这人身上讨不了好,干脆也不进去了,就在门外对郑跃进说道,“那你就跟苏家的小孩说一声,私建房屋、私开饭店,这么大的事情都不向村委会报告,他眼睛里面还有没有我们主任了?”
说罢,也不等郑跃进回答,转过头就气哼哼地走了。
郑跃进被说得一愣,看着对方的背影好一阵子,才关上院门回去干活。一旁的老魏问道,“怎么?又有人过来串门?”
郑跃进摇摇头,有点纳闷地说道,“村委会的,说是让乐子去报告。这要报告什么?”
正在排线路的老李放下手中的工具,点了支烟,悠悠地说道,“还能报告什么?这是找麻烦、打秋风来了。”
郑跃进奇道,“他们要怎么找麻烦?这可是乐子自己家。”
“自己家?”老李哼哼一声,“这些人鸡蛋里面都能挑出块骨头,要找你麻烦,还不是一手抓一把?再说你没听见,那人说了,乐子这是目无组织,人家更要挑刺。”
“不会吧?”郑跃进的语气有些迟疑。
“不会?”老李猛吸了一口烟,随手将烟屁股扔到脚下,用脚碾了碾,指着一旁闷头干活的老魏说道,“你问问老魏,当年他那个科长整他的时候,用的是什么罪名?”
郑跃进彻底不做声了,村委会再小也是个组织,管不到他们,可是能管到苏子乐呀!
忧心忡忡的郑跃进一个下午都没精神说话,沉默地干着活,等到老魏和老李收工后,他还留下来等着苏子乐。
偏偏苏子乐这天回来的有些晚,今天一天他办了许多事,先是到某些部门找某些官老爷,询问办证手续的进度,再是到定做烧烤设备的人家去看看质量,最后还抽空去了星港公司,观察着下手目标。
刚进了家门,苏子乐就看见闷头抽烟的郑跃进,叫了声郑叔,郑跃进就赶紧起身拉住苏子乐,拙嘴笨舌地把下午的事情说了,又道歉说是他们说漏了嘴,给苏子乐带来了麻烦。
苏子乐皱皱眉头,又换了笑脸,道,“没事,郑叔,我会安排好的。”
郑跃进叹口气,道,“叔虽然没有开过店,可也听说过,以后这种猫猫狗狗找上门的事情少不了,你总是要学会应付的。”
送走了郑跃进,苏子乐一个人站在门口想了想,转身绕到正门外,沿着那条很少有人走的小道,慢慢地朝村子深处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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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早年间,东明村因为离城进,村民们靠着种菜过活。建国后,随着工厂区的建设,地慢慢地没了,村里的劳动力除了一部分按照政策进厂当工人之外,大部分靠着打零工和上街摆摊为生。村子里也曾经办过一些村办企业,可惜没有懂行的人来经营,干着干着就干不下去了,一个个关门大吉,还欠下一屁股的债。这样的经济基础,村子自然也不富裕,村里的建筑大部分都是平房,也有一些二层的楼房,不过多属于集体建筑。这些年唯一的新住宅就是村支书家新盖的三层小楼,却和村民们的家一样,外面直接是红砖墙,别说瓷砖,连白灰都没有刷,看来这地主家也没啥余粮啊。
的确,从前两年开始,东明村里说话算数的人已经不是村支书,而是新上台的村主任王奇伟。
王奇伟今年三十三岁,国字脸、浓眉大眼,皮肤白白的,除了个子矮了一点之外,卖相可以算得上是很好。但他在村民中的口碑并不好。王奇伟年轻时候就喜欢在街面上玩耍,虽然不至于偷鸡摸狗,但是经常和人打架斗殴,是惹是生非的一把好手。那时候谁也没想到,就这么个家伙,居然有一天也会成为一个人物。
王奇伟的华丽转身,源自于他有一个好哥哥。他的哥哥王奇峰,是村子里第一个大学生,八十年代中期考上了省内的一所名校,毕业后分配回到黄宣市。起初是在一个镇上工作,前两年才调回南城区,担任区委组织部的一个科长。虽然王奇峰只是个科长,但因为身处要害,南城区官场上的许多人都乐意卖他一个面子。就这样,原本一直半黑不白的王奇伟,也沾了光,成了由村民们选举出来的村主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