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彩娘,我对镜相视,只见镜中自己,妆容自是无可挑剔的玉人一般。钗饰,服饰平庸无奇,心想若太后见我这样,把我退回来才好呢?反正我是待选闺中,又不曾得什么品级什么封号,一切都能回到原来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如此真是好呢。
傻傻地想了半天,约莫画师将至。红芙将一只高凳放在了窗前,又搬了一把半人高的四脚高几,上面置了一盆新开的素心兰。我持一卷词书,靠窗坐着,风吹着碧玉帘子,一摇一摆,咯咯响着。
不多会儿,娘上楼,红芙下楼,请得画师先生入室。少时只听:“请小姐略露玉面可否?”
听得此话我扭头起身,莲步姗姗步至先生跟前,略施一礼。原本以为是个半老先生,谁知眼前站的画师竟是位玉树临风,英俊潇洒的小生,我不觉飞霞进脸,低目垂头。只听这人又说。
“不知小姐是否还有嘱咐,还望明言。”
“没什么可说的,你只管画就是。”我转身复又坐在刚才的高凳上,右手捧书支在窗楹上,扭头,天边飞过一列南去的的雁队,目光不觉随着飞向远处。
“即使如此,在下告退了。”那人说道。
虽是意料之中,但是还是觉得此人盛名之下,其实是否相副。我是无意在此丹青上争奇斗艳,但是若是真有此心之人,他这样草率,岂不辜负重金所托。
“先生且慢。”娘说。
“夫人有何见教?”
“绿蓉,去端一杯蜂蜜菊花茶给先生。”娘说。
我知道娘是有话跟画师说,怕绿蓉日后在府里多嘴,故先支开了她。绿蓉下楼之后,只见娘从袖口里掏出一张银票递与那人。
那人接过银票一看说到:“润笔之费,府尹大人先前移送至在下画馆,所以夫人不必有此一举。”
“请先生先接过银票,否则奴家不便开口。”
“如此,夫人但说无妨,只是如此重金不知夫人所劳何事?”
“百两黄金虽不多,但请先生笑纳。”
“夫人所托之事,在下也能猜得八九,崔某不过浪得虚名而已,圣上雨露之恩还是小姐自己争取会好一些。”那画师说到。
“先生错会奴家的意思了,奴家并无此意。相反,若先生肯效仿汉朝画师毛延寿的典故,奴家才真的是感激不尽。”
“天下竟有你这样做娘的,你可知这一副画是事关小姐荣宠尊否的啊?”那人不知道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言辞也高了一些。
“先生妙笔生花,求先生增色添香的固有人在,但奴家只这一位女儿,必定事事以她为法。只求先生务必成全奴家这个心愿,奴家在此谢过先生。”说完娘突然跪在地上。
突如其来之情景连我也怔住了,娘一向稳重,有此举心里必定是拿稳了主意。我忙起身,扶起娘,那人见此状虽不解娘的心意,但是料想亲娘必定不会连累自己的孩子。
“尽力而为吧,夫人的心意,在下虽不便细问,但也略猜得一二。只是这谢仪,在下实不敢受,还请夫人收回。”那人将银票退给娘。
“只有先生收下,奴家心里才踏实,还请笑纳。”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在此谢过夫人。”言语同时弓着腰深深地作了个揖。
“奴家还有一心愿,愿先生成全。”
“夫人但说无妨。”
“今日之事,愿无第四人知晓。”
“昔日毛君已为此丢掉性命,事关崔某项上人头,崔某岂敢。”
那人将银票塞至袖袋里,又听得绿蓉取茶回来。坐下略略喝了一杯,工工整整地给娘行了个礼,辞身下楼离去。
娘也走至窗前,素手捏着一棵碧玉珠子,拇指和食指不停地扭搓,神情平静地如同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
多日阴雨在昨日午后就不再继续,雨过天晴,秋高气爽,海棠叶子上还存着连日里不曾断绝的秋雨。红芙上楼见状知趣地拉着绿蓉去院里扫雨打下来的枯叶。
娘听得二人下楼,方问道:“夜里寝被可暖和?”
“红芙早就换了厚的银丝棉被,暖和的很。”
“红芙这丫头做事是让人省心些,由她服侍你,娘也放心。”娘对红芙一直是有心疼的偏爱,再加上红芙稳重妥贴,心里看她与其他丫鬟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