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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小说(2)

清明后四日,侵晨,晨曦在树,花香沁脑,是时余与潮儿母子别矣,以媪亦速余遄归将母,且谓雪梅之事,必力为余助。余不知所云以报吾媪之德,但有泪落如渖。乃将雪梅所赠款,分二十金与潮儿,为媪购羊裘之用。又思潮儿虽稚,侍亲至孝,不觉感动于怀,良不忍与之遽作分飞劳燕。忽回顾苑中花草,均带可怜颜色,悲从中来,徘徊饮泣。媪忽趣余曰:“三郎,行矣,迟则渡船解缆。”余此时遂抑抑别乳媪、潮儿而去。

二日已至广州,余登岸步行,思诣吾师面别。不意常秀寺已被新学暴徒毁为墟市,法器无存,想吾师此时已归静室,乃即日午后易舟赴香江。

翌晨,余理装登岸,即向罗弼牧师之家而去。牧师隶西班牙国,先是数年,携伉俪及女公子至此,构庐于太平山。家居不恒外出,第以收罗粤中古器及奇花异草为事。余特慕其人清幽绝俗,实景教中铮铮之士,非包藏祸心、思墟人国者,遂从之治欧文二载,故与余雅有情怀也。余既至牧师许,其女公子盈盈迎于堂上,牧师夫妇亦喜慰万状。迨余述生母消息及雪梅事竟,俱泪盈于睫。余万感填胸,即踞胡床而大哭矣。

后此四日,牧师夫妇为余置西服。及部署各事既竟,乃就余握别曰:“舟于正午启舷。孺子珍重!上帝必宠锡尔福慧兼修。尔此去可时以笺寄我。”语毕,其女公子曳蔚蓝文裾以出,颇有愁容。至余前,殷殷握余手,亲持紫罗兰及含羞草一束、英文书籍数种见贻。余拜谢受之。俄而海天在眼,余东行矣。

船行可五昼夜,经太平洋。斯时,风日晴美,余徘徊于舵楼之上,茫茫天海,渺渺余怀。即检罗弼大家所贻书籍,中有莎士比亚(原译沙士比尔)、拜伦(原译拜轮)及雪莱(原译室梨)全集。余尝谓拜伦犹中土李白,天才也;莎士比亚犹中土杜甫,仙才也;雪莱犹中土李贺,鬼才也。乃先展拜伦诗,诵《哈尔德·哈咯尔德游记》(原译《哈咯尔游草》),至末篇,有《大海》六章,遂叹曰:“雄浑奇伟,今古诗人,无其匹矣!”濡笔译为汉文如左:

皇涛澜汗,

灵海黝冥;

万艘鼓楫,

泛若轻萍。

芒芒九围,

每有遗虚;

旷哉天沼,

匪人攸居。

大器自运,

振荡;

岂伊人力?

赫彼神工。

罔象乍见,

决舟没人;

狂未几,

遂为波臣。

掩体无棺,

归骨无坟;

丧钟声嘶,

逖矣谁闻?

谁能乘,

履涉狂波?

藐诸苍生,

其奈公何!

泱泱大风,

立懦起罢;

兹维公功,

人力何衰!

亦有雄豪,

中原陵厉;

自公胸中,

彼空际。

惊浪霆奔,

慑魄悚神;

转侧张皇,

冀为公怜。

腾澜赴崖,

载彼微体;

拯溺含弘,

公何岂弟?

摇山撼城,

声若雷霆;

王公黔首,

莫不震惊。

赫赫军艘,

亦有浮名;

雄视海上,

大莫与京。

自公视之,藐矣其形;

纷纷溶溶,

旋入沧溟。

彼阿摩陀,

失其威灵;

多罗缚迦,

壮气亦倾。

傍公而居,

雄国几许;

西利亻去维,希腊罗马。

伟哉自由,

公所锡予;

君德既衰,

耗哉斯土!

遂成遗虚,

公目所睹;

以敖以,

回涛舞。

苍颜不皲,长寿自古;

渺弥澶漫,

滔滔不舍。

赫如阳燧,

神灵是鉴;

别风淮雨,

上临下监。

扶摇羊角,

溶溶澹澹;

北极凝冰,

赤道淫滟。

浩此地镜,

无裔无;

圆形在前,

神光闪。

精魅变怪,

出尔泥;

回流云转,

气易舒惨。

公之淫威,

忽不可验。

苍海苍海,

余念旧恩;

儿时水嬉,

在公膺前,

沸波激岸,

随公转旋,淋淋翔潮,

媵余往还,

涤我胸臆,

慑我精魂。

惟余与女,

父子之亲,

或近或远,

托我元身。

今我来斯,

握公之鬟。

余既译拜伦诗意,循环朗诵。时新月在天,渔灯三五,清风徐来,旷哉观也!翌晨,舟抵横滨,余遂舍舟投逆旅。今后当叙余在东之事。

余行装甫卸,即出吾乳媪所授地址,以询逆旅主人,逆旅主人曰:“是地甚迩,境绝严静,汽车去此可五站。客且歇一句钟,吾当为客购车票。吾阅人多矣,无如客之超逸者,诚宜至彼一游。今客如是急迫,殆有要事耶?”余曰:“省亲耳。”

午餐后,逆旅主人伴余赴车场,余甚感其殷渥。车既驶行,经二站,至一驿,名大船。掌车者向余言曰:“由此换车,第一站为镰仓,第二站是已。”

余既换车,危坐车中,此时心绪,深形忐忑,自念于此顷刻间,即余骨肉重逢,母氏慈怀大慰,宁非余有生以来第一快事?忽又转念,自幼不省音耗,矧世事多变如此,安知母氏不移居他方?苟今日不获面吾生母,则飘泊人胡堪设想?余心正怔忡不已,而车已停。余向车窗外望,见牌上书“逗子驿”三字,遂下车。

余既出驿场,四瞩无有行人,地至萧旷,即雇手车向田亩间辚辚而去。时正寒凝,积冰弥望,如是数里。从山脚左转,即濒海边而行,但见渔家数处,群儿往来垂钓,殊为幽悄不嚣。

车夫忽止步告余曰:“是处即樱山,客将安往?”余曰:“樱山即此耶?”遂下车携箧步行。

久之,至一处,松青沙白。方望间,忽遥见松阴夹道中,有小桥通一板屋,隐然背山面海,桥下流水触石,汩汩作声。余趣前就之,仰首见柴扉之侧,有标识曰:“相州逗子樱山村八番”。余大悦怿,盖此九字即余乳媪所授地址。遂以手轻叩其扉,久之,阒如无人,寻复叩之,一妇人启扉出,余见其襟前垂白布一幅,审其为厨娘也,即问之曰:“幸恕唐突,是即河合夫人居乎?”妇曰:“然。”余曰:“吾欲面夫人,烦为我通报。”妇踌躇曰:“吾主人大病新瘥,医得嘱勿见客。客此来何事?吾可代达主人。”余曰:“主人即余阿母,余名三郎,余来自支那,今早始莅横滨。幸速通报。”妇闻言,张目相余,自颅及踵,凝思移时,骇曰:“信乎,客三郎乎?吾尝闻吾主言及少主,顾存亡未卜耳。”

语已,遂入。久之,复出,肃余进,至廊下,一垂髫少女礼余曰:“阿兄归来大幸,阿娘病已逾月,侵晨人略清爽。今小睡已觉,请兄来见阿娘。”于是导余登楼。甫推屏,即见吾母斑发垂垂,据榻而坐,以面迎余微笑。余心知慈母此笑,较之恸哭尤为酸辛万倍。余即趋前俯伏吾母膝下,口不能言,惟泪如潮涌,遽湿棉墩。此时但闻慈母咽声言曰:“吾儿无恙,谢上苍垂悯!三郎,尔且拭泪面余。余此病几殆,年迈人固如风前之烛。今得见吾儿,吾病已觉霍然脱体,尔勿悲切。”言已,收泪扶余起,徐回顾少女言曰:“此尔兄也,自幼适异国,故未相见。”旋复面余曰:“此为吾养女,今年十一,少尔五岁,即尔女弟也,侍我滋谨,吾至爱之。尔阿姊明日闻尔归,必来面尔。尔姊嫁已两载,家事如毛,故不恒至。吾后此但得尔兄妹二人在侧。为况慰矣。吾感谢上苍,不任吾骨肉分飞,至有恩意也。”

慈母言讫,余视女弟依慈母之侧,泪盈于睫,悲戚不胜。此时景状,凄清极矣!少选,慈母复抚余等曰:“尔勿伤心,吾明日病瘳,后日可携尔赴谒王父及尔父墓所,祝呵护尔。吾家亲戚故旧正多,后此当带尔兄妹各处游玩。吾卧病已久,正思远行,一觇他乡风物。”

时厨娘亦来面余母,似有所询问。吾母且起且嘱余女弟曰:“蕙子,且偕阿兄出前楼望,尔兄仆仆征尘,苦矣。”已,复指厨娘顾余曰:“三郎,尔今在家中,诸事尽可遣阿竹理之——阿竹佣吾家十余载,为人诚笃,吾甚德之。”

吾母言竟下楼,为余治晚餐。余心念天下仁慈之心,无若母氏之于其子矣。遂随吾女弟步至楼前。时正崦嵫落日,渔父归舟,海光山色,果然清丽。忽闻山后钟声,徐徐与海鸥逐浪而去。女弟告余曰:“此神武古寺晚钟也。”

入夜,余作书二通:一致吾乳媪,一致罗弼牧师。二书均言余平安抵家,得会余母;并述余母子感谢前此恩德,永永不忘。余母复附寄百金与吾乳媪,且嘱其母子千万珍卫,良会自当有期。迨二书竟,余疲极睡矣。逾日既醒,红日当窗,即披衣入浴室。浴罢,登楼,见芙蓉峰涌现于金波之上,胸次为之澄澈。此日,余母精神顿复,为余陈设各事无少暇。

余归家之第三日,天甫迟明,余母携余及弱妹趁急行车,赴小田原扫墓。是日阴寒,车行而密雪翻飞,途中景物,至为萧瑟。迨车抵小田原驿,雪封径途矣。荒村风雪中,固无牵车者,余母遂雇一村妇负余妹;又至驿旁购鲜花一束。既已,余即扶将母氏步行。可三里,至一山脚,余仰睇山顶积雪中,露红墙一角,余母以指示余曰:“是即龙山寺,尔祖及父之墓即在此。”

余等遂徐徐踏石磴而上,既近山门,有联曰:

蒲团坐耐江头冷,

香火重生劫后灰。

余心谓是联颇工整。方至殿中,一老尼龙钟出,与余母问讯叙寒喧毕,尼即往燃香,并携清水一壶,授余母。余与弱妹随阿母步至浮屠之后,见亡父及先君两墓并立,四围绕以铁栅,栅外复立木柱,柱之四面,作悉昙文,书“地、水、火、风、空”五字,盖密宗以表大日如来之德者也。余与弱妹拾取松枝,将坟上积雪推去。余母以手提壶灌水,由墓顶而下。少选,泛洒严净,香花既陈,余母复摘长青叶一片,端置石案之中,命余等展拜。余拜已,掩面而哭。余母曰:“三郎,雪弥剧,余等归。”余遂启目视坟台,积雪复盈三寸,新陈诸物,均为雪蔽。余母以白纸裹金授老尼,即与告别,冒雪下山。余母且行且语余曰:“三郎,若姨昨岁卜居箱根,去此不远,今且与尔赴谒若姨。须知尔幼时,若姨爱尔如雏凤,一日不见尔,则心殊弗怿。先时余携尔西行,若姨力阻;及尔行后,阿姨肝肠寸断矣。三郎知若姨爱尔之恩。弗可忘也。”

既至姨氏许,阍者通报,姨氏即出迓余母;已,复引领顾余问曰:“其谁家宁馨耶?”余母指余笑答姨氏曰:“三郎也,前日才归家。”姨氏闻言喜极曰:“然哉,三郎果生还耶?胡未驰电告我?”言已,即以手扑余肩上雪花,徐徐叹曰:“哀哉三郎?吾不见尔十数载,今尔相貌犹依稀辨识,但较儿时消瘦耳。尔今罢矣,且进吾闼。”

遂齐进厅事,自去外衣。倏忽,见一女郎擎茶具,作淡装出,袅娜无伦。与余等礼毕。时余旁立谛视之,果清超拔俗也。第心甚疑骇,盖似曾相见者。姨氏以铁箸剔火钵寒灰,且剔且言曰:“别来逾旬,使人系念。前日接书,始知吾妹就瘥,稍慰。今三郎归,诚如梦幻,顾我乐极矣!”余母答曰:“谢姊关垂,身虽老病,今见三郎,心滋怡悦,惟此子殊可愍耳!”

此时,女郎治茗既备,即先献余母,次则献余。余觉女郎此际瑟缩不知为地。姨氏知状,回顾女郎曰:“静子,余犹记三郎去时,尔亦知惜别,丝丝垂泪,尚忆之乎?”因屈指一算,续曰:“尔长于三郎二十有一月,即三郎为尔阿弟,尔勿作常态也。”女郎默然不答,徐徐出素手,为余妹理鬓丝,双颊微生春晕矣。

迨晚餐既已,余顿觉头颅肢体均热,如居火宅。是夜辗转不能成寐,病乃大作。翌晨,雪不可止。余母及姨氏举屋之人,咸怏怏不可状,谓余此病匪细。顾余虽呻吟床褥,然以新归,初履家庭乐境,但觉有生以来,无若斯时欢欣也。于是一思量,余自脱俗至今,所遇师傅、乳媪母子及罗弼牧师家族,均殷殷垂爱,无异骨肉。则举我前此之飘零辛苦,尽足偿矣。第念及雪梅孤苦无告,心中又难自恝耳。然余为僧及雪梅事,都秘而不宣,防余母闻之伤心也。兹出家与合婚二事,直相背而驰;余既证法身,固弗娶者,虽依慈母,不亦可乎?

方遐想间,余母与姨氏入矣。姨氏手持汤药,行至榻畔予余曰:“三郎,汝病盖为感冒,汝今且起服药,一二日后可无事。此药吾所手采。三郎,若姨日中固无所事,惟好去山中采药,亲制成剂,将施贫乏而多病者。须知世间医者,莫不贪财,故贫人不幸构病,只好垂手待毙,伤心惨目,无过于此。吾自顾遣此余年,舍此采药济人之事,无他乐趣;若村妇烧香念佛,吾弗为也。三郎,吾与汝母俱为老人矣,谚云‘老者预为交代事’,盖谓人老只当替后人谋幸福,但自身劳苦非所计。顾吾子现隶海军,且已娶妇,亦无庸为彼虑。今兹静子,彼人最关吾怀。静子少失怙恃,依吾已十有余载,吾但托之天命。”姨氏言至此,凝思移时,长喘一声,复面余曰:“三郎,先是汝母归来,不及三月,即接汝义父家中一信,谓‘三郎上山,为虎所噬’。吾思彼方固多虎患,以为言实也。余与汝母得此凶耗,一哭几绝,顿增二十余年老态。兹事亦无可如何,惟有晨夕祷告上苍,祝小子游魂来归阿母。”

余倾听姨氏之言,厥声至惨,猛触宿恨,肺叶震震然,不知所可。久之,仰面见余母容仪,无有悲戚,即力制余悲,恭谨言曰:“铭感阿姨过爱!第孺子遭逢,不堪追溯,且已成过去陈迹,请阿姨、阿母置之。儿后此晨昏得奉阿姨、阿母慈祥颜色,即孺子喜幸当何如也!”

余言已,余母速余饮药。少选,上身汗出如注,惫极,帖然而卧。

十一

余病四昼夜,始臻勿药,余母及姨氏举家喜形于色。时为三月三日,天气清新,余就窗次卷帘外盼,山光照眼,花鸟怡魂,心乃滋适,忽念一事:盖余连日晨醒,即觉清芬通余鼻观,以榻畔紫檀几上,必易鲜花一束,插胆瓶中,奕奕有光,花心犹带露滴。今晨忽见一翡翠襟针遗于几下,方悉其为彼姝之物,花固美人之贻也。余又顿忆前日似与玉人曾相识者,因余先在罗弼女士斋中,所见德意志画伯阿陀辅手绘《沙浮遗影》,与彼姝无少差别耳。方凝伫间,忽注目纱帘之下,陈设甚雅:有云石案作鹅卵形,上置鉴屏、银盒、笔砚、绛罗,一尘不着;旁有柚木书椟,状若鸽笼,藏书颇富,余检之,均汉土古籍也。迨余回视左壁,复有小几,上置雁柱鸣筝,似尚有余音绕诸弦上。此时,余始惊审此楼为彼姝妆阁;又心仪彼姝学邃,且然出尘,如藐姑仙子。

斯时,余正觉心中如有所念;移时,又怃然若失。忽见余母登楼,手中将春衣二袭,嘱余曰:“三郎,今兹寒威已退,尔试易此衣。”余将衣接下,遂伴余母坐于蓝缎弹簧长椅之上。

余母视余作慈祥之色,旋以手按余额问曰:“吾儿今晨何似?”余曰:“儿无所苦,身略罢耳。阿娘以何日将余及妹宁家?余尚未面阿姊也。”余母曰:“何时均可。吾初意俟尔病瘳即行,但若姨昨夕苦苦留吾母子勿遽去,今晨已函报尔姊,盖若姨有切心之事与我商量。苟尔居此舒泰,吾一时固无归意。尔知吾年已垂暮,生平亲属咸老,势必疏远,安能如盛年时往来无绝?吾今举目四顾,惟与若姨形影相吊耳。且若姨见尔,中心怡悦靡极,则尔住此,一若在家中可也。吾知尔性耽幽寂,居此楼最适。此楼向为静子所居,前日尔来,始移于楼下,与尔妹同室。三郎,尔居此,意若弗适者,尽可语我。”余曰:“敬遵娘言。阿姨屋外风物固佳,小住,于儿心滋乐也。”

此时侍者传言“晨餐已备”。余母欣然趣余更衣,下楼御膳,余既随母氏至食堂,即鞠躬致谢阿姨厚遇之恩。姨氏以面迎余,欣欢万状,引首顾彼姝曰:“托天之庇,三郎无恙矣!静子,尔趋前为三郎道晨安。”瞬息,即见玉人翩若惊鸿,至余前,肃然为礼。而此际玉人密发虚鬟,丰姿愈见娟媚。余不敢回眸正视,惟心绪飘然,如风吹落叶,不知何所止。

余兄妹随阿母羁旅姨氏家中,不啻置身天苑。姨氏固最怜余,余惟凡百恭谨,以奉阿姨、阿母欢颜,自觉娱悦匪极。苟心有枨触,即倚树临流,或以书自遣,顾椟中所藏多宋人理学之书;外有梵章及驴文数种,已为虫蚀,不可辨析,俱唐本也;复次有汉译《婆罗多》及《罗摩延》二书,乃长篇叙事诗——二书汉土已失传矣。惟于《华严经》中偶述其名称,谓出自马鸣菩萨;今印度学人哆氏之英译《摩诃婆罗多族大战篇》,即其一也。

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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