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滑稽—优美式艺术
这里是手指足球表演。画面上有蓝黄双方三个球员,黄衣球员带球突进,一蓝衣球员追赶防守,被另一个黄衣队员挡在身后。这三个球员均由手掌扮演出来,他们身上的球衣、球袜、球鞋,是用厚重颜料画出来的。他们的腿呈圆柱形,显得又粗又夯,脚上无掌只有粗圆的脚头。
以手指代替两条腿,画饰后作足球竞技表演非常巧妙有趣,借助于数码录像与网络复制进行传递,深受年青人欢迎,已发展成为一种电子民间艺术。
足球是不许手碰只能以脚、头掌控的体育运动。在人类的手脚分工中,精细的事由手来做,粗夯笨重的活由脚来干。久而久之,手越来越巧,脚越来越笨,因而以脚控球的足球的精确性,要比以手控球的篮球、手球、排球差得远。比如,贝利面对瑞典后卫的防守,将球挑过他的头顶快速转到他的身后,不等皮球落地即凌空抽射将球打进球门;马拉多纳从中场带球突破英国6名球员的围追堵截后,在守门员猛扑的一刹那,将球打进门里。由于这些技巧用笨脚完成实在太难,因而贝利一战震惊全球,马拉多纳一战成为球王。
如果改成手技,篮球运动员从球场一端将球投进另一端的篮筐,虽然精准程度比贝利、马拉多纳高出百倍,但也算不上是篮球天才。由于人们对合乎足球运动规律与人体运动规律的脚技真功夫特别崇拜,当手指扮演的双脚将足球的掌控技巧提升到贝利、马拉多纳的水平时,陷入陶醉的球迷们就会将它当成足球神话的实现而惊喜赞叹。这个表演对足球操控技艺真功夫的高端状态的再现,是它成为罕有极真对象吸引无意注意的原因。
手演足球脚技惟妙惟肖,是好笑的滑稽。由手指涂上颜色装扮出来的球员,衣饰雅致,动作灵活,柔性十足,是优美。球场上一人控球、两人抢位,腿贴腿、身推身,将足球比赛中球员的姿态动作传递得神韵十足,是真。比赛是手艺对脚技冒充的假。这种传形传神的足球神技表演,轻柔油滑逗趣,给观众带来体育运动的诱导与审美观赏的快乐,是画中善。手指足球比赛表演的滑稽、优美、真、假、善带来的快感,引起观众的浓厚兴趣与迷恋。
2.滑稽—崇高式艺术
唐朝皇甫枚《三水小牍》一书的《却要》篇原文是这样的:
湖南观察使李庾之女奴曰却要,美容止,善辞令。朔望通礼谒于亲姻家,惟却要主之。
李侍婢数十,莫之偕也。而巧媚才捷,能承顺颜色,姻党亦多怜之。李四子,长曰延禧,次曰延范,次曰延祚,所谓大郎而下五郎也,皆年少狂侠,咸欲烝却要而不能也。尝遇清明节,时纤月娟娟,庭花烂发,中堂垂绣幕,背银缸。而却要遇大郎於樱桃花影中,大郎乃持之求偶,却要取茵席授之,曰:“可於庭中东南隅竚立相待,候堂前眠熟,当至。”大郎既去,至廊下,又逢二郎调之。却要复取茵席授之,曰:“可於厅中东北隅相待。”二郎既去,又遇三郎束之。却要复取茵席授之,曰:“可於厅中西南隅相待。”三郎既去,又五郎遇著,握手不可解。却要亦取茵席授之,曰:“可於厅中西北隅相待。”四郎皆去。延禧於厅角中屏息以待,厅门斜闭,见其三弟比比而至,各趋一隅,心虽讶之,而不敢发。少顷,却要密燃炬,疾向厅事,豁双扉而照之,谓延禧辈曰:“阿堵贫儿,争敢向这里觅宿处?”皆弃所携,掩面而走,却要从而咍之。自是诸子怀惭,不敢失敬。
官宦人家的公子虽然想勾搭欺压父亲的小妾,但又怕父亲知道受严惩,担心乱伦的家丑外扬坏名声,因而一旦得到承诺即会言听计从耐心等候,一旦曝光也是赶紧逃走不敢逞凶露狂。却要看准了他们的心理特征,按照这种规律办事制服了他们。
人的活动许多都是合规律性的,却并非件件都有吸引力,原因是发生得过于普遍。却要制服色狼四公子,包含着许多偶然因素,一是这四个大男人色胆不如脸面大,都吃怕丑这一套。二是被欺压的小妾有胆有谋,在慌乱中还能想出巧妙应对方法。因此,这种小妾制服众淫子的事千百年来也才出现这么几次,不仅具有高度的合规律性,而且还有极端的罕有性、新异性。
观察使几个儿子勾搭小妈,各拿一席在大厅四隅等待她的到来,大厅里突然燃起火炬,小妈将他们当成流浪儿呵斥轰撵,是滑稽。却要美丽漂亮,会办事,有才干,言辞妥贴,家人及亲戚们都很喜欢她、同情她,是善。她虽为小妾,却为人正直,敢于同淫乱少爷周旋斗争,并以机智调理慑服他们,是人格的崇高。旧时富贵男子普遍纳妾,已成年的儿子肆无忌惮地勾引欺压父亲的小妾,像却要这样能逃脱玩弄作贱的只是极少数,是历史的真。四公子以强凌弱,勾引强霸婢妾的行为是恶。四公子各占一隅各执一席,在火炬照耀下掩面而逃的狼狈相是丑。小说的滑稽、崇高、真、恶、善、丑,是其快感的来源。
3.滑稽—悲剧式艺术
布鲁盖尔的《盲人的寓言》中,六个失明的人一个拉着一个向前赶路,最前面的一个已失足摔到深沟里,第二个在摸索同伴时也快要跌倒下去。
失明者没有他人帮助,在陌生环境中自由活动几乎是不可能的。盲人大都呆在家里或者是工作环境中,很少出门,一旦出现在大厅广众之中,也会成为陌生对象引人注意。一般来讲,陌生对象的数量相加,等于它们的陌生程度相加。有六个盲人陌生对象同时出现,就是陌生加上陌生,自然格外引人注意。布鲁盖尔创作这个新异对象时,用的就是陌生对象多数量之法。他的《乞丐》一作中,四个断了双腿的残疾人撑起双拐同时出现,画面也产生了强劲吸引力。
布鲁盖尔的作品告诉我们,具有某种陌生性质的对象只要尽量多地同时出现,无论它是真善美还是假恶丑,都会成为新异刺激产生吸引力。
瞎子聚在一起,一个靠另一个引路,一个跟一个摔下沟去,这是可笑的滑稽。盲人生活不能自理,在外面赶路随时都有摔伤的可能,身上沾满泥土就是这种境遇的写照。安全生存是他们的神圣人权,疾病贫穷无助给他们造成的不幸使人愤怒同情,这是画中的悲剧。
盲人主要靠触、听觉探察外界,画中第二个人在触察环境,第三个与第四个在听察环境,作品对盲人行动特点的准确再现,是画中真。盲人在黑暗中挣扎,很难工作挣钱,生活得非常贫苦。布鲁盖尔的画作集中展示了流浪盲人的艰难,在他那个时代,穷人要想引起权贵的注意和同情,办法之一是被写进文艺作品里。布鲁盖尔在画中替他们请命,是善。成群结队的盲人跌进深沟得不到帮助,说明在疾病之外,社会的冷酷也在伤害他们,是作品中的恶。几个盲人睁大眼睛倾听四周,深陷的眼眶中有的没有眼球、有的没有眼珠,面容与五官失去均衡,表情与动作失去协调,是作品中反优美的丑。本画的这些构成元素,为读者带来快感。
现实生活中也有异曲同工的滑稽—悲剧故事。美国波士顿37岁的女士丹娜·科勒做了丰乳手术,在一次潜水泳中她右边的乳房突然发生爆炸,整个房体不翼而飞,一时血流如注,染红池水。
医生的诊断是:潜水时外部压力过大,致使体内隆胸的植物性物质发生爆炸。
这种事情发生的概率极低,全世界也许只有三五次,新异性就主要来自它的这种罕有性上。
这种罕有性还可以继续升级,比如在丈夫过分抚摸时发生爆炸。它在构成上符合丰乳材料与炸药的互换。王小波的小说描写正抽烟的人发生嘴上爆炸,嘴唇和牙齿血肉模糊。将烟丝与炸药进行互换,采用的也是这种构成技巧。
女人乳房发生爆炸是异常可笑的滑稽,人以意志之刀随意剖割雕塑自己的肉体,给生命带来了严重的危害与不幸是悲剧。丰乳用的填充材料压力加大时发生爆炸,是物质的特殊属性在特殊条件下的客观显现,是事件的真。女人填充起来的丰大乳房形态是假。丰乳医生为了赚钱使用伪劣材料是害人的恶。爆炸让人好笑的同时又让人害怕,是典型的怪诞。这些构成元素是这个事件能产生快感的原因。
4.滑稽—怪诞式艺术
马格里特的《精确思维》描画的是母抱婴情态,不过婴儿的脸老得如同中年人,妈妈的脸却嫩得像一个婴儿,明显是将母亲与儿子的脑袋进行了互换对接。
母亲将幼儿直立着抱在胸前,头挨着头,身贴着身,从祖先猿一直到今天的文明人莫不如此,是人类最永恒、最熟悉的亲子图景。人类存在的几百万年中,也许除了马格里特,还没有第二个人想到要将他们的脑袋互换过来,因而亲与子的头部在物距最近的同时,心距又是最远的。
仅凭这幅简单的作品,我们就可以认定马格里特是人类历史上最具想象力的天才之一。物距最近、心距最远的母子两代人头部的互换对接,是本作成为极端陌生吸引无意注意的原因。
母亲长着周岁婴孩的脸,婴儿长着中年妈妈的脸,是反常好笑的滑稽。现实中只有儿童早衰症,两三岁即老到中年,却从来没有听说过有成人不老症。因而,妈妈的童脸只能用神话的鬼神换头之术来解释,犹如《聊斋志异·陆判》中描写的那样,趁人睡熟时将脑袋割下互换对接,醒过来时你成为他(她)、他(她)成为你。这种母子换脸既让人好笑又让人恐怖,是典型的怪诞。
妈妈脸与婴孩脸互换生长,现实中没有出现过,是天才的艺术之假。画面对成年人及幼儿的体貌进行了准确客观再现,是画中真。婴儿胖乎乎的憨头憨脑异常可爱,母亲的卷发漂亮、皮肤细白,是合乎形式美规律的优美。母亲与幼子的脑袋被神秘力量互换,对他们的肉体和精神都造成严重危害,是恶。这件绘画的滑稽、怪诞、假、真、优美、恶带来的快感体验,引起读者的浓厚兴趣与执著迷恋。
民间传说中的孩子拽狼耳朵玩,也是这种滑稽—怪诞式优秀艺术。
20世纪中叶,在黄河中游的黄土高坡上,一个故事在民间广为流传。一个两岁多的幼儿在自家窑洞前面和一条大狗嬉戏玩耍,他拽住它的耳朵不肯放手,弄得大狗挣脱着绕孩子转了一圈又一圈,等转到第三圈时,突然传来母亲的大声吼叫:“快丢手!那是吃人的狼!”孩子扭过头去,看见母亲手中挥舞着拨火的棍子向这边狂奔过来,戟发怒张,双目若灯,夕阳把她的全身烧得通红。这孩子和狗玩惯了,并不知道什么是狼,一惊之下松开了手。直到这时,那匹狼才朝母亲龇龇牙不慌不忙地扭身走了,它的长尾巴直直地拖在地上,腰身很绵软,能听到它走路时腰肢扭动的吱吱声。
小孩子分不清狼与狗,竟然将狼当成狗与其亲密玩耍共舞,让人觉得可笑是滑稽。狼不饥不渴时并不伤人,或许她的母性大发把孩子当成了自己的仔。但它毕竟是狼,随时都可能将孩子一口咬死,确实让人担心害怕,感到恐怖,是怪诞。这个故事强劲的吸引力,来源于狼与狗的悄然互换。狗护人是朋友,狼吃人是凶敌,但它们的外形又非常相似,当孩子分不清楚而把狼当狗亲密接触时,必然会引起成年人的惊骇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