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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怪诞与优美、崇高、悲剧、滑稽合成的艺术

1.怪诞—优美式艺术

米洛的雕像维纳斯身上装着七个抽屉。

带抽屉的维纳斯是达利的怪诞代表作,构成中采用了人体与柜子的物距最近、心距最远的两物互换对接技巧。抽屉是人类制造出来给自己使用的器具,它只会配置在柜子、桌子之类的家具上,而达利将它装进人的身体上,显然是将人体与柜子悄悄进行了互换。柜子置放室内,与人体的物距非常贴近。人体有生命是天生之物,柜子没有生命能用各种材料来做,谁也不会想到用人体来改制柜子,心距又非常遥远。因而,人体与柜子一旦互换对接,就会成为一种绝对不可能的可能让人震撼,这是本作极端陌生吸引无意注意的原因。

在鲜活的人体上开挖洞穴塞进抽屉,是伤害生命的恶。人体像柜子被装上六七个抽屉,是反常的滑稽。插进抽屉的人体既让人害怕又让人好笑,是怪诞。作品对米洛的维纳斯雕像的再加工,带进了原作的一些审美特征。年青女神飘逸雅致的身体相貌,体现着希腊古典美的最高水平,是优美。女神身材高大,嘴唇紧闭,目光坚毅,额阔鼻直,流露出男子汉的一些阳刚之气,是崇高。装抽屉时女神的身体遭到开挖破坏,呈现出反优美反崇高的混乱,是丑。雕塑的恶、滑稽、怪诞、优美、崇高、丑带来的快感体验,使读者发生浓厚兴趣与执著迷恋。

2.怪诞—崇高式艺术

《史记》的《越王勾践世家》中,司马迁描写的两军对阵中的自杀表演,也是非常著名的怪诞—崇高式优秀艺术。勾践继承王位的头一年,吴王阖庐听说越国老国王允常死了,就发兵向越国进攻。两军对阵时,越王勾践组织了一批敢死战士向吴军挑战,进发路上三停三进,到达吴军阵前时,他们齐声呐喊集体挥刀自刭,在吴军将士看得惊骇发呆时,一股越军在吴军背后突然发动袭击,吴军大败,吴王阖庐也被射伤。

这个表演的创意中体现着行为与行为对象的错位对接原则,以及对保我灭敌的最高战争准则的颠倒原则。

人的行为与行为对象的对应一致,是人作为合规律性与合目的性的自由自觉活动的本质体现,如果将行为与行为的对象错位对接,就会产生新异刺激。民间故事中剃头徒弟用冬瓜练手艺,常将剃刀砍在上面去打杂。以后给人剃头,也习惯地将剃刀砍在人家头上去做事,结果闹出了血仇。砍刀行为的对象只能是冬瓜,而一旦换到脑袋上,就是行为与其他行为对象的错位对接。艺术表演无实践功能,艺术表演与自己对应的对象观众,自然也就没有利害关系。在生死博杀战场上对灭我之敌进行艺术表演,也是行为与行为对象的错位对接,因为举世罕有而使敌军惊呆。

战争的铁律是消灭敌人保存自己,如果战场上出现了专杀自己不攻敌人的行为,那一定会因为行为的极端罕有而惊骇敌我双方。越王的敢死战士阵前的自杀行为,实际上是帮助敌人杀灭自己,是战争史上绝无仅有的极限陌生行为。它不仅惊骇敌兵,也惊骇我军,既惊骇历史,又惊骇今天。颠倒战争的最高法则,将战场上的杀敌保我变成杀我保敌,使本作成为极端罕有陌生新异对象。

一群人集体自杀非常可怕,以这种方式做惑敌战术又非常好笑,是既可怕又好笑的怪诞。

为了麻痹敌军以成功偷袭,这些死士以自杀的方式保家卫国,表现出行为的崇高。自杀是极恶之一,对观者有极强的震撼作用。两军阵前帮助敌军杀自己,敌人除了震撼之外还很快乐,只顾观看自杀而放松警惕遭到偷袭,符合欣赏心理的专注规律。越军展示的是自杀现实,吴军看到的是自杀行为,这是此事件的真。越王的计谋虽好,却让爱国勇士自己断送掉自己的性命,是恶。这些勇士的自杀帮助国王打败了来犯之敌是善。这一历史传记的怪诞、崇高、真、恶、善、带来丰沛的快感体验。

卡拉瓦乔的《多疑的多马》是一幅情节画。耶稣死而复生向众人显示时,他的门徒多马不在现场,尽管亲眼看到的十位门徒同时向他证明,他也不肯相信。八天后耶稣再一次显现时对多马说,伸过你的手,摸模我手上被钉的伤痕,探入我肋旁被罗马士兵扎破的伤口,你就会相信我是真的活过来了。画中描绘的就是多马伸出手指探摸耶稣伤口的情景。

画中耶稣的伤口没有流血,没有红肿,没有化脓,裂口整整齐齐、利利索索。由于皮肤脱离了肌肉,多马将手指伸进皮肤的伤口,就像伸进皮革制品的裂口。画家在描绘这一情景时,实际上是将人体皮肤与动物皮革制品悄悄进行了交换。让动物皮革的切口长到活人身上,这是本作极端陌生新异之处。

人的身上被刀扎出嘴巴一样宽的伤口,久久不能愈合,别人将指头伸进伤口挑拨,这除了剧烈疼痛外,还会造成严重感染,是恐怖的恶。人身上被刀扎破之后,手指随意伸进伤口去摸索,又是好笑的滑稽,这一可怕好笑的情景是鲜明的怪诞形象。

耶稣为了救赎人类被钉在十字架上,死而复生之后又忍受巨大疼痛接受门徒的检验,表现出坚持真理、无畏痛苦的伟大人格,是画中崇高。四个人物都极为写实,特别是中间两人聚精会神的探伤情景更是形神兼备,是画中真。人体被刀扎出这样大的伤口,长时间不溃烂不愈合,现实中不可能出现,是画家虚构的假。这些元素给画作造成诸多快感体验。

3.怪诞—悲剧式艺术

怪诞—悲剧艺术常见于文学作品,笔者在《往事成铁》中描绘的毒瘾发作的故事即属此类:

一青年因好奇吸上了海洛因,毒瘾发作时无法忍受,一头扎进炸油条的大锅,被摊主拽住只炸伤了头皮,还将钢筋头大铁钉和打火机吞入肚中,用刀片割断静脉血管等等,也因为抢救及时才保住性命。

为买毒品他偷盗被抓入狱,一开始他妻子还抱着慢慢戒的幻想,探监时将小包毒品藏在乳罩下混过检查,拥抱接吻时将毒品送入他的口中。出狱后妻子决心逼他戒毒,在大街上先是脱光上衣,接着又威胁要脱掉裤子,无奈他只得答应。不过他并不当真,还在偷着吸。于是妻子怒而从大桥上跳河自杀,因陷进淤泥无法走进深水被救。他这才跟妻子到大山深处野蜂聚集地,引野蜂蜇臂蜇胸戒毒,连戒两年毒瘾基本消失。

回城后在毒棍的诱惑下他又接着吸,妻子逼他到南方一家医院花三万元做了戒毒手术。

医生在他头顶上打两个洞,将颅内的毒瘾记忆“靶点”摧毁。戒了半年后,毒友说他的毒筋已被挑断,再吸也不会上瘾,于是他又吸上了。为了买毒品,他绑架自己的儿子让妻子拿钱去赎,真相大白后,妻子带着儿子离家出走。

为买毒品,他卖光了家中值钱的东西,又多次点火烧房子逼着父亲给钱,他父亲用手铐将他锁在房内铁床上,第二天早上进去一看,窗子大开,人不见踪影,铁床上留下了手铐和他的一只手。毒瘾发作,他像狼逃生那样,咬断自己的手臂找毒品去了。看着天良丧尽又痛苦万分的儿子,父亲下定了同归于尽的决心,用铁锤猛砸儿子的头部之后,自己开煤气自杀。

这个故事的头扎油锅、妻子脱裤、蜂蛰戒毒、头上打洞挑毒筋等情节,都具有震撼吸引的功能,但最突出的是咬断手臂找毒品。狼是最残忍的野兽之一,一旦被铁夹夹住腿部,会毫不犹豫地将腿咬断脱生。瘾君子毒瘾发作时理性丧失咬断手腕去找毒品,其愤怒残暴之状与野狼无异,体现着人与狼行为的互换原则。人是自然界最智慧的动物,谁都想不到一个被手铐铐了的人,会野蛮笨蠢到与狼一样以咬断自己求逃脱,因此成为极端的陌生、凶残、丑陋对象而惊骇震撼。

毒瘾发作时弄断手腕找毒品非常残酷可怕,自己咬断自己的手逃脱的方式又反常好笑,这个可怕好笑的形象是极端的怪诞。这个故事是作者根据好多起新闻事件编写成的,故事里毒瘾发作的疯狂行径及戒毒的痛苦过程都是现实中发生过的事,是真。这些行径虽然实有其事,但发生在好几个人身上,作者将它们改为一人所为,是故事中的假。故事中出现的自杀、自残、自虐与他杀、他虐等毒瘾疯狂方式共有12种之多,都是对人体严重危害的恶。妻子逼迫丈夫戒毒的方式虽然极端,但有利于丈夫的健康及家庭社会安定;作者编写这个故事的目的,是企图以这些可怕的怪诞情景威慑心存侥幸的想毒者,使他们永远不敢拿毒品当儿戏。这是故事的善。妻子逼丈夫戒毒时,情急之中造成的反常好笑情景是滑稽。毒瘾发作后瘾君子的一系列丧心病狂行为是丑。

妻子逼迫丈夫戒毒果敢机智,将生死置之度外是崇高。父亲与毒儿作斗争遭到失败,杀子之后又杀自己是恶与悲剧。

这个故事的怪诞、真、假、恶、善、滑稽、丑、崇高、悲剧带来一系列沉重的快感体验。

这是路易丝·布尔乔的作品《牢房之三》的局部,人的一条腿长在石板上。

将人体与动物、植物、无机物对接在一起,是最古老的艺术抢眼技巧,西方神话中的美人鱼,人奔跑中变成树木石头等都是这样构成的。人的生活环境中到处都有石头,但是从来没见过人体会长到石头上。由于人体与石头物距最近心距最远,所以两者的对接最使人感到意外。

人腿是生命之物,长在石头上得不到营养供应,很快就会腐烂,这既是可怕的恶,又是极其反常好笑是滑稽,这个既可怕又好笑的形象还是典型的怪诞。人腿与石头对接形成的生命与无生命的矛盾体,最终将以生命向无生命的回归而告终,生命短暂、死亡永恒这一宇宙终极法则无以对抗,是画中悲剧。

雕刻选用的石材呈淡黄色,溢流着半透明的玉润光泽,很接近西方白色人种的皮肤,再加上雕刻精细准确,出现在我们眼前的,活脱脱就是一条真腿。这是作品的真。人腿长在石头上,是艺术家虚构的假。人腿皮肤精致、脚掌灵动、脚趾调皮,是优美。与腿连在一起的石板凹凸尖锐,突暴出自然力量的生糙野蛮,是丑。精美玉腿与粗砺顽石直接对抗,在人工优美对自然丑陋的征服中,表现出人类智慧的伟大力量,是作品的崇高。雕塑的这些审美形态构成元素造成一系列的快感体验。

4.怪诞—滑稽式艺术

民间传说中常常出现怪诞—滑稽式抢眼艺术。上个世纪“文革”期间,有一个恐怖笑话流传很广。一天,医院里看守太平间的老头,突然发现冻得硬棒棒的死人都离开了自己的床铺,一个个直挺挺地靠墙站立着,当他朝这些尸体看过去时,其中一个死尸还睁开眼睛向他挤眉弄眼嘿嘿地笑。这个老头虽然早已习惯了和死尸打交道,但还是被吓得昏死过去。原来,这是一个住院的神经病人在搞恶作剧,他趁看守不在的时候溜进太平间,将死人一个个搬下床靠墙杵着,自己又穿上死尸衣服冒充死人,与死尸并排站在一起迎接老头。

人在医院里死亡后都停放在太平间,在火化场里等待升天的谢世者都集中在停尸间。除了这些专有场所外,其余地方都是活人的活动区域。在人们的心理定势中,在太平间与停尸间里习惯于看到死尸,在其余地方习惯于看到活人。如果打乱这种专有区域秩序,让等着火化的死尸突然坐起身来向亲人要吃要喝,让公交车上老靠在别人身上的人身体僵硬、气息全无,那就会造成极大的恐怖与惊骇。活人与死人专有区域的突然混杂,使这个民间故事成为极端陌生对象。

将死尸搬来搬去吓死活人是恐怖可怕的恶,活人冒充死人挤眉弄眼是反常好笑的滑稽和恐怖好笑的怪诞的混杂,故事中描绘的一切都是当年医院里发生过的事,是真。故事中的恶、滑稽、怪诞、真造成诸多的快感体验。

这是施勇的装置艺术《月色撩人》。一个人光着脚站在大厅里,细看,才发现他的脚趾又粗又长,形状与人的手指一模一样。脚掌也极像手掌,比正常的脚掌短得多。

人体四肢末端的手掌与脚掌虽然物距上很近,虽然俗语常说手笨得像脚一样,但世界上不会有人相信手长得真的像脚,脚长得真的像手,因而心理上又非常遥远。一旦手臂上长着一双脚掌手,或者是腿上长着一双手掌脚,必然会成为极端陌生使人震撼。手掌与脚掌两部位形貌功能的互换对接,是本作成为极端陌生对象的原因。

人的脚长成手掌模样,肯定要严重危害人体健康,是可怕的恶。这个人脚的形貌虽然像手,但掌与臂成90度连接,却是脚支撑全身重量的典型形态,这又是反常好笑的滑稽。这个可怕好笑的手形脚是个怪诞。

这件作品以写实手法精确再现了手掌的特征,对手指、指甲色彩、形貌、质感的刻画更是栩栩如生,是作品的真。这双手掌的腕部呈直角弯曲,连接着直挺挺的腿,这种手掌脚现实中根本不会存在,是画家虚构的假。画面中手掌的刻画细腻精致,衣裤颜色均匀干净,是优美。在细腿的衬托下,此人的一双手掌显得很强健,手指也很粗壮,有体魄上的崇高。这些构成元素造成了许多的快感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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