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上车再说!”靳云鹏迈开大步往回走,金尚紧跟其后,军用挎包里的双尾龟却不老实起来,爪子划拉得军用挎包“唰唰唰”地响。金尚停下脚步,想看看这家伙要搞什么鬼名堂,却瞟见路边一个摊位前一张有些面熟的脸,草,云升和尚!
没错,就是他,妈的,他怎么也在这儿摆了一个摊儿?
金尚正想向前几步看个仔细,却被靳云鹏一把拉走。金尚立即明白了他的心思,急急地回到车上,说:“看来,这老头儿,真是……真是个假和尚哪……”
“尚哥,我跟你说过,在这样的地方,就算是撞见了亲爹,也最好装作不认识,否则,麻烦一定会缠上你!”
金尚像是不大理会靳云鹏的这番话,伸长了脖子盯着外面的热闹,云升和尚的生意似乎不错,不断有三三两两的人在他跟前蹲下。靳云鹏拍拍金尚的肩膀,说道:“尚哥,干我们这一行,最怕鬼搅局,你想想,能在这鬼市上发财的人,多的是,恶鬼为什么偏偏搅你的局?还是你言多必失嘛……”
靳云鹏气喘吁吁地,又像是全然为金尚着想,说:“现在,你伪装一下,戴上帽子,去那秃驴的摊子附近转转,看看他要出什么货!”
这主意纯属意外!没想到靳云鹏会生出这样的主意。
金尚有点底气不足,问:“万一,万一他认出我呢?”
“万什么一呀,你当他是神仙?你戴上帽子,把帽沿儿拉低一点儿,他往哪里认你去?只要你不蹲下看他的货,他哪里有功夫去关注你?靳云鹏把金尚推下了车,又说:“尚哥,放心吧,这地儿的规矩就是这样,只盯着自己眼皮子底下的货,这叫各扫自家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你放心大胆地吧……”
“好吧,好吧,豁出去了我……”金尚下车之后愣了片刻,又一想,不妥!不妥!这样毛手毛脚地过去,总感觉少了点什么。金尚又回到车上,摸到军用挎包,重新斜背在肩上,说:“得装得像一点,要让人感觉我像一个买东西的。”
天空依然很黑,没有月亮,看不清远处山坡上的树木,但能看见繁星满天。如果不是嗖嗖的东北风,在这儿闲逛逛也挺有意思。不过,金尚发现鬼市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差不多就是人挤人了。
不过,这个早市确实不同于买卖其它商品的市场,静悄悄的,很少有人说话,一切都显得那么鬼鬼祟祟,似乎人人都是正人君子,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让金尚觉得阴阴郁郁,像是在做贼……好不容易挤到云升和尚的摊子附近,已有两个年轻男人蹲在他的面前看货。金尚不敢太靠前去,只是远远地站着伸长了脖子去听。
一个男有说:“最诚心诚意的吧,我们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了,您老人家的名声,我们早有耳闻……”
云升和尚说:“我这个人,嗯,在石头行里,安身立命几十年,靠的就是货好,你再有钱,离了我这地儿,你上哪儿买这成色的玉鹌鹑去?”
草,怎么又是玉鹌鹑啊?不会还是那对摔坏成两截儿的吧?
金尚不由得向前迈了两步,但那东西被两个男人的脑袋挡着,一点儿也看不清。金尚的心里更不理解了,不是说靳云鹏卖给他的玉鹌鹑是假货嘛,怎么又到这里来找下家出手?
两个男人开始沉默,只是在那儿蹲着,并没有话。金尚不便在云升和尚的摊位前停住脚步,只得转到摊位的后面。如此一来,就看清了那两位买主。
一位买主拿了把强光手电,把一对玉鹌鹑中的一只照射得通体翠绿。另一位买主则压低了声音,十分不屑地说:“民国的。”
云升和尚的鼻子轻轻地“哼”了一声,很轻,像是微笑,又像是耻笑这人外行。云升和尚清了清嗓子,说:“你就是说它是新中国以后的,我也没意见,仁者见仁嘛,智者见智嘛,我不是专家,不负责答疑解惑,你们要是看上眼,就我说的那个价,若要看不上眼,大道朝天……”
大道朝天?妈个匹,底气很硬啊!
金尚担心这和尚一抬头认出他,装作看别的摊位,向前走了几步,又折身返回。那个拿了强光手电的买主轻轻地把玉鹌鹑放下,熄了手电,说:“这货,太硬!嗯,还是给推荐个别的吧,最近,我们消化不良,这次来,主要想吃点好消化的饭食。”
太硬?金尚知道是暗语,却不知具体什么意思,是暗指这东西是假的?还是表示自己拿不准真假?
这一回,云升和尚的鼻子里“哼哼”两声,从怀里摸索了片刻,说:“少东家,这是客气哪,你们不店大欺客,就算吉生高照了,还消化不良?得,少东家把话说到这,我也不能没点诚意,您看看这个!”
金尚扭头看了一眼,像是个碧玉的镯子。
“就这个?”那个被云升和尚称作“少东家”的年轻男人并没有伸手去接,又问:“就没点儿正装货?”
云升和尚显得很有耐心,慢慢悠悠地说:“少东家再好好看看,虽说灯下不看玉,但我这东西,正正经经是从宫里流出来的,在我一个朋友家中祖传了三代,从SC来的,要不是朋友托我快点出手,我哪舍得卖?”
那个少东家听了,越法没了兴趣,说:“若要说这东西成色好,我反倒相信,你现在这么一说,我反倒怀疑它的真假,以你孙老板的精明,如果真是宫里流出来的东西,你哪里肯让我捡这个漏儿?以你的财大气粗,有多少漏儿能跑出你的掌心儿?”
“抬举了,抬举了,我是个生意人,又不是收藏家,是吧……”说着,云升和尚十分警觉地把那只镯子用一方黄缎子包好,又揣进了怀里,又说道:“相比较吧,还是这玉鹌鹑更坠秤,我也知道你的心情,确实是看上了这东西,把这东西放你们店里一放,横竖才算是般配,洋鬼子们就喜欢这个,再说,这东西能在台面上走?越是国家管控得紧……”
坠秤?什么叫坠秤?
云升和尚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低到金尚什么都听不见。云升和尚与那年轻人耳语一番,那年轻人像是动了心,又拿出强光手电,反过来调过去地照那玉鹌鹑,照了这一只,又去照另一只。
这时,蹲在一旁的另一个年轻人说:“依我看,还是那镯子稳妥些。”
“嗯?”被称作少东家的男人拉长了声音,似乎要打退堂鼓。
那年轻人又道:“倒不如重点看看那镯子,如果孙老板真心要做成这玉鹌鹑的生意,也可以帮我们护到家,到店里请老爷子长长眼,如果真是孙老板所言,老爷子自然也不会吝惜那几个钱……”
这话很在理儿,或者说是滴水不漏天衣无缝。
可是,金尚心里也有一杆秤,说白了,那个给少东家出主意的年轻男人肯定是信不过这东西了。云升和尚对这番话应该感到恶心才对。
“蛮有道理,蛮有道理。”少东家一边说一边放下了玉鹌鹑。这个眼睛细长的白净面皮男人似乎没有什么主见,但背后那个出主意的高参又像是处处维护这家伙的面子。
“说的是,说的很是,”云升和尚依旧是笑呵呵地说话,但语气中已经有了几分懊恼,接着说:“我的东西,拿到太阳底下也不怕,人在江湖,我靠的就是一个名声……”
“孙老板,把那宝贝,哈,再给我看看吧!”
少东家说完,索性拉过了云升和尚跟前的一个便携式塑料板凳,稳稳当当地坐下了。
“就是,就是,沉住气,好好地察看察看,来来来,”云升和尚说着,又从怀中摸出了那个黄缎子包裹,小心翼翼地松解开来,用右手的三个手指把镯子捏了起来,举在眼前端详了片刻,说:“可遇不可求之物,如果不是咱们以前有过交情,我还真不会拿出来……”
听那语气,金尚感觉这胖和尚还真想换了一个人,至少不像在鹌鹑庙里那般装逼,至少说话的语气让人觉得很
坦诚。这时,金尚感觉那双尾龟在挎包里面有些急躁,“唔唔”两声之后就是一阵乱抓乱挠。金尚有些慌了阵角,赶紧用手去摁住它,却听得“啪”一声响!一声清脆的响!
金尚心里一惊,暗想,我草啊,什么东西撞在一起了?
“啊?啊!”
少东家大叫!
“哎?哎哎!!”
少东家的随从也大叫。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云升和尚急了,带着哭腔,说:“这算谁的?这算谁的?”
“你不好好拿着,想什么呢?”少东家开始埋怨起来。
“我可看着哪,你还没递到少东家手上哪!你一辈子玩这个,怎么还会失手?”随多此刻倒成了证人。
“快看看,把玉鹌鹑砸坏了没有?”少东家还算是个正人君子,事情到了这一步,竟然还惦记着他的玉鹌鹑砸坏了没有。
“老天爷,这是怎么回事,好好地拿着呢,怎么就掉地上了?日小妈妈的,真是晦气……”看来,云升老和尚真的心疼了,像是带着哭腔的那种语气。
看来,那只摔断了的镯子,怎么也值不少钱……金尚不敢继续看下去,只得悄悄地撤退。
回到车里,金尚一五一十地把这情景说了,靳云鹏却说:“草它妈,我差一点上了这老狗的当,他拿了我的玉鹌鹑,找匠人仿着那个真的,做了个双黄蛋,又想把仿的退给我,既然没退成,只好拿到这里把仿的卖掉……”
金尚听得一知半解,忙问:“你卖给他的玉鹌鹑是真的?”
“那当然,你以为他是傻子?如果不是真货,他怎么可能一手交给我那么多钱?唉,兵不厌诈,用在这老狗身上才是贴切,你都想象不出他身上有多少下三滥的心眼子在算计你……”
“半夜里那对玉鹌鹑,不是已经摔断了么?”
“他这种人,既然仿,肯定不会只仿一对,说不定复制了好几对!财迷么,仿玉器这事儿,可比倒腾假钱更暴利!你倒腾假钱还犯法呢,仿玉器呢?没人管你啊,这个行当才是周瑜打黄盖哪……”
金尚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是五点半了,车外面的天空已经有些灰蒙蒙的了。
看样子,天马上就要亮了。金尚说:“我们是不是快快离开这里?”
靳云鹏说:“我倒还想知道,那老狗东西,最终,把那玉鹌鹑出手了没有,唉,算了,我们走,争取到窑匠营吃点早饭。”
金尚说:“没听说过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