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红妆闭着眸子不颦不笑坐在那里,时光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一丝一毫的痕迹。象牙一般光泽的肌肤折射微黄的光晕,散发着惊心动魄的美丽。
“我来了,娘亲……”弥彦沉醉欣赏着面前女子的美丽,不舍得让自己的目光离开分毫。“我昨儿个去了文贵妃那里,所以没有来,你不会怪我吧?”
伊红妆依旧没有半点表情,似是神龛中的白瓷儿做的菩萨。
“那个疯婆娘越来越变态了,难怪皇帝不喜欢她……听说上一次宠幸她还是在数年以前,她失宠都已经是宫内人人皆知的事情。难怪她想个怨妇一般索取无度……”弥彦微笑着说那晚的风流帐,没有一丝的避嫌。
“其实,她也不过是一个可怜人吧!现在她只不过是个锯了爪子、掉了牙齿的病老虎……恐怕就是皇后、香贵妃、静贵妃也越发不把她放在心上,彻底忽视她了吧……只不过,再弱小的老虎都可以轻松撕碎愚蠢的兔子!”
弥彦倾诉着,也许这个世界里也只有面前的女子值得他无条件的信任。也是他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牵绊!
“还有娘亲你留下的《阴阳欢喜大悲法》,这个东西似乎并不是简单的东西,居然是阴阳采补的秘术!那么你为何留给我?”
“看你的样子,你似乎练到很高的境界。那你告诉我,你所采补的是谁?……我可是很嫉妒的哦……”弥彦低笑着,手指放肆地捏住伊红妆的下巴。
“你现在这副活死人模样是不就是这《阴阳欢喜大悲法》的缘故?我原本想着,你怎么能够从当年那种情形下活下来。现在看来,有八成的原因就是因为这卷秘法的缘故吧?难道这世界上真得还有那种凌驾于皇权之上的人么?……不,应该说是神仙么?”弥彦弥彦靠近了伊红妆的身子,鼻尖触摸到了她的温软的肌肤,贪婪地呼吸兰麝的芬芳。
“我想,我应该了解一下这些方面。这或许是我目前唯一可以获取的力量!”
“冬至大宴马上就要开始了,这会是个转折点,也是血腥开始的序幕。太后她忍得太久了,现在估计愈加按捺不住,磨刀霍霍斩掉我这只猪狗!”弥彦眸子闪闪发着亮光,却没有多少畏惧的色彩。“我要马上逃离这里,逃离这个囚牢……否则,我会死!”
“我还有最后一点点时间!赵钗会每日不停地给我下着慢性毒药,我必须微笑着,一点点吃下去……我若能活下去,只能依靠着那位万乘之主,生杀予夺的陛下了!那是最后活下去的机会了……”
“我并不怕死,可惜我不能就这样死。”弥彦说着,身子越发靠着伊红妆近了,慢慢的,在她香腮之上轻吻了一下。“我必须要看着你无忧无虑的过完一辈子,不会受到半点伤害,不会有半点委屈……这样,我才能闭着眼睛去死!”
“所以,我必须活下去……”
……
老福叔从昨天开始就一直很兴奋,就是因为那个关乎着弥彦命运的那场‘冬至大宴’的来临!出人意料的是,他并不在意弥彦究竟是开府还是囚禁,或许在他的心里,变相囚禁在皇家庄园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
“我老了,伺候娘娘和彦小子很多年了!估摸着我这把老骨头活不了多少年岁了……若弥彦真得去了皇家庄园还真是一件好事!至少远离了皇宫,远离了那帮大人物!陛下宽厚仁慈,一定会给弥彦找个媳妇。我或许还能看到臭小子的儿子……”老福叔美滋滋地沉醉在幻想之中,只不过紧紧是奢望。但他深信不疑。
“弥彦都在皇家庄园困守一生了,那些大人物也不会再动手了吧?毕竟彦小子可是陛下子裔,天潢贵胄!若她们不再纠缠,平平安安渡过一生,不是很好么?”
老福叔兴奋了一宿没睡好,天刚亮就起身去了内务府领参加宴席的华服。一路上春风得意,似乎真得见着了幸福安康的未来。
所以他一领到华服,便就立刻回到了院子里。高声喊道:“殿下,殿下……”
弥彦正在梳理着伊红妆的云鬟,方才刚刚别上一根木钗就听见老福叔的叫嚷声。眉头一皱放下手中活计,走出了屋门。
“殿下快试试这件衣服怎么样!老奴按照你尺寸要得,穿上试试怎么样!瘦了、小了要抓紧去换,后儿个就是大宴了。莫要耽误了工夫……”老福叔小心翼翼从一布囊中取出一件锦缎华服,招呼着弥彦去试试。
弥彦微微笑了笑,也不拒绝。拿起华服便去了屋里换。过了半晌,衣衫焕然一新的走了出来。老福叔顿时叫了声好。
只见弥彦身材颀长,面如冠玉,唇若涂脂。一身锦衣华服昂然挺立,自是丰神如玉的美男子。
“唔……殿下可算是熬出头了!只要一离开了皇宫,就没有什么危险了。娘娘也能有个安生立命的地方……老奴这下可放心了,死也瞑目了!”老福叔老泪纵横,哽咽不已。
弥彦一笑,看出老福叔希望自己离开皇宫远离争斗的奢望。但他清楚得很,这只不过是个幻想,皇后那伙人是绝对不会放过自己的。就算逃离了皇宫,也只不过是多活了几日罢了。不过他也没有责怪老福叔的意思,想必这天下间唯一可以这样关爱自己的就只有眼前的老人!
弥彦轻声安慰几句,老福叔也就渐渐收了喜极而泣的情绪。
正当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叫唤:“十九殿下!十九殿下在家么!”
弥彦一怔,听出是‘邻居’郭才人的伺候太监声音,应了一声,推看门看看。
门外一个老太监焦急地等待,见弥彦出来忙上前说道:“殿下,我家主子要见你!”
这冷宫并非只有弥彦一家居住,还有四家同是贬入冷宫的妃子安住。大多都是一些不得宠爱,又枉费心机的嫔妃。有两家嫔妃耐不住寂寞,得了失心疯。剩余两家都和弥彦多有交集,平日弥彦也曾帮忙做一些杂活,自是熟通。
两家之中,只有郭才人有一女,长弥彦一岁,闺名唤作弥芝。弥彦从小便与她玩耍长大,这次听老太监语气,似是弥芝找他。不由开口说道:“可是芝姐姐找我?”
那老太监连声答道:“正是!正是!”
老福叔与那个老太监颇为熟识,皱着眉头不客气得问道:“老徐头!到底出了什么事,为何叫我家殿下?”
‘老徐头’闻言苦笑了一阵,四下望了望,见左右无人才低声说道:“殿下!先前听来讯,我家小主子过了几月便就要出嫁了……”
弥彦顿时呆滞,过了半晌说道:“这是好事啊,离了皇宫这是非之地……我这边去庆贺芝姐姐!”老福叔听了这话猜出些什么,叹了口气,怅然无言。
老太监大喜过望,连连点头。起身带着弥彦离开了。
……
弥芝呆呆伫立在寒风之中,婀娜身姿在凄厉寒风中如柳絮般飘摇。
她的身后站着以为徐娘半老的妇人,正在焦虑地望着弥芝。满心担忧,迟疑了半天方才开口劝解:“女儿啊!莫要伤心了,女人都会有这么一回的……我听别人说了,你要嫁的那家吏部尚书家风严谨,那个吏部尚书第三子也是能文能武,一表人才!你以公主之资嫁过去,他们决计不会给你半点苦处!比在这冷宫之中活受罪好得多……”
劝解到最后,那妇人模样的郭才人忍不住低声抽泣,哽咽地说道:“只是,只是,以后这皇宫之中,再也没有个人儿陪我说话了……”
“娘亲!”弥芝再也忍不住,扑倒在郭才人怀里,泣不成声。
正当母女俩难诉愁肠之时,突然听闻身后有脚步声响起。连忙分开,整理仪容。
弥彦尴尬地站在她们面前,望着弥芝满脸泪痕的俏脸,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
“娘亲,你且下去吧!我要和弟弟说几句话……”弥芝拭去了泪痕,似是不想去见弥彦,背过身子说道。
郭才人隐约猜出几分自家女儿的心思,担忧地望了一眼弥芝。最后还是叹口气带着‘老徐头’离去了。只留下弥彦和弥芝两人在这院子里。
两人都没有开口说话,像是要比拼一下谁更有耐心。
“我要嫁人了……”良久,弥芝幽然开口了。
弥彦张了张嘴,只能硬梆梆从嘴里吐出几个字。“我知道了。”
“记得我们从三岁开始就一起玩耍、一起爬树、一起念书……其实我有时候真觉得,如果可以这样安安静静、平平淡淡过完一辈子,那该有多好……”弥芝扬起螓首,两只眸子闪亮闪亮的。寒风吹乱了她的秀发,也并不在意。“可惜你会长大的,会避嫌、会追求更多的东西!而我却只会站在原地,呆呆地望着你的背影……”
“你知道么,弥彦!”弥芝微笑转过身子,面对着弥彦。她的笑容很恬静,“其实我真得很想一直在这里等你,在这个你早已忽视的地方一直等着你……我总是在想,你会有一天厌倦外面的风尘,而回来的!”
弥彦呆呆望着面前的少女,胸口像用重锤凿击,说不出的难过。他嗓子枯涩地吐出几个不清晰的音节,然后咬住了嘴唇,静静听着一位少女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