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里村,六里城,七里桥外奈何门。
八里林,九里镇,十里上山可遇仙。
这两段童谣是对落阳城地形,以及著名地点的概括。
落阳城地处大陆以北,外来人多从南方而来,进落阳境地,五里可见村落,再行一里便入南城门,又行一里可见七里桥,又称奈何桥,是三宗五门之一鬼阎门的入口。
八里林,指的是逍遥林,也是大陆上赫赫有名的门派,虽未被列入三宗五门,地位却不相上下。
九里镇,大陆最繁华的镇子,规模比一些小城还要大,乐云宗山脚之下,得名落云镇。
十里上云山,可见仙人,指的是乐云宗修行的弟子。
乐云宗是三宗五门之首,亦是大陆第一正宗仙门。
三宗五门有其二,加上逍遥林,致使落阳镇出奇的繁荣,常年人潮涌涌,均是送子弟来此修行的外来人家。人流大,商人也纷拥而至。
……
……
七里桥,又称奈何桥。
桥头石墩上坐了个少年,他身形魁壮,四方脸蛋,菱角分明,明明很正义的面相,五官拼在一起只显得很老实,甚至给人一种憨憨傻傻的感觉。腰间别了把斧头,肩上挎张木弓,正狼吞虎咽啃着烧饼。
特大块的烧饼啃到一半,打个响嗝,把剩下一半用黄纸包好,塞进胸口,边咀嚼,边嘟囔着什么。
他不识路,落阳城太繁华,一眼看去每条街都一个样儿。
也不识字,看不懂路标,直到出城问了路,才知道跑反方向,一路向北来了。
跑出落阳城近一里,确定余府的人没跟来,才坐在桥头休息。
都怪那妇人,好不讲道理,不问清缘由就说一通难听的话。
癞蛤蟆?我铁木大爷英俊魁梧,连师傅都常说老子以后大有出息,徒手打老虎,箭术千步穿杨,斧技更绝,能在豆腐上雕一朵花儿。山下村里的黄花闺女,哪个不想嫁给老子,就连马寡妇看老子的眼神都不对头,
一想起那妇人的身材,铁木便觉恶心,细胳膊细腿,没有女人味儿,也不知余家老爷怎么想的,讨了个这么丑的媳妇,看来有钱也不见得就幸福。
想到钱,铁木拍了拍鼓鼓的胸口,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白花花的牙齿。
师傅让他送信,本是想成全他一桩婚事,但自从进了城,铁木便打定主意要退婚,因为城里的女人实在太丑了,一条街也没瞅见几个好看的,要莫腰不够粗,要莫屁股不够大,说话细声细气,恶心得很,要真娶个这样的,他宁愿撞死算求。
一到余府,见得妇人,他便更加坚定了退婚的决心,所谓龙生龙,凤生凤,当娘的丑,女儿也好看不到哪儿去。从余灵儿这个名字就能听出,肯定也是其丑无比的货色。
本来嘛,退婚这种事情很难开口,他也不擅长委婉,绕了半天弯子,原来对方还反倒嫌他穷,那也还好,互相看不上,给信走人就是,可偏偏妇人说话太恶毒,触及到了他的底线。
哼,老子不干了!
想要婚约,偏不给,打死不给!阴她几张银票,权当她花钱买教训!
铁木大爷说了,要让她后悔,就一定会让她后悔!甚至铁木能想到妇人捶胸顿足生大气的样子,越想越痛快。
痛快之后,便有愧疚涌来,一千两,会不会太多了些?毕竟,婚书还没给对方啊。
算了,不理!是那妇人主动抬价一千两,怪不得人。
……
……
七里溪的溪水很浅,雨后还未恢复清凉,浑黄不堪,缓缓流动,和戏文里描述的黄泉路相似。
一座平矮石桥横于溪面,在其上弯腰可触溪水,两旁每隔几步,有雕刻着鬼怪的矮石墩。
铁木不识奈何桥,也不知雕刻为牛头马面黑白无常以及无数小鬼,只觉有些看头,便踏上了桥,前行而去。
过了溪,石桥便成了一条路,顺着石墩中间的路一直走到尽头,立有一块三丈高的石碑,刻“鬼阎门”古字体,每个字约一丈高,整体气势磅礴。碑后是白石梯,顺着石梯可上高山,仰望而去,直通云端。
铁木立于石碑前,双唇大开,震撼无言。
离石碑左侧不远处,有座石台,因隐蔽在茂盛枝叶下,很难发现,更难察觉到石台旁有人,直到那人开口。
“想入门?”那人问。
铁木侧头,茫然道:“门在哪里。”
“抬头,看石碑!”那人不悦道。
铁木照做,摇摇头,道:“看不懂。”
“滚。”那人沉声怒道。
铁木狠狠瞪着他,发现那人的眼神实在犀利,竟能与他对视数息而不闪躲,其中还射出极其危险的陌生气息。
略一权衡,铁木道:“滚就滚。”
他能屈能伸,说滚就滚,也不生气,正如打猎砍树一般道理,斧头硬,树得倒,拳头硬,虎得亡,打不过对方,就该滚。
往北而行,又是一里,此地名为万竹林,偌大竹林,岂止万竹,均为壮竹,林中空气清新怡人,浓浓雾气飘入鼻端,顿感神清气爽。
踏于林间,忽闻悠扬笛声,铁木循声望去,见一条蜿蜒小路,便改大道而行小路,走了很久,终见奏笛之人,是位偏偏公子。
笛声止,那位公子打量着铁木,皱眉道:“你走吧,此处不欢迎你。”
铁木寻思,自己还没开口,怎么又得罪人了?便问道:“兄弟,这是哪里?我问问路总可以吧。”
“逍遥林,凡夫俗人,不得踏足。”公子昂首,傲然道。
“我也喜欢逍遥快活。”
“你?”
“大块吃肉,大口喝酒,无酒不欢,无肉不香,不是……”
“滚!”公子横笛怒目。
“额,嘿嘿……”铁木挠着后脑勺,干笑两声,转身离去。
铁木暗道:这里的人怎么了?问个路都困难得很,恼火的是,个个看起来都很能打,实在想不通,没老子高,没老子壮,力气看起来也不大,就是有股奇怪强大的气息。
又走很久,铁木来到一处矮坡,见前方便是繁华镇子,振臂欢呼,兴奋异常。
落云镇繁华异常,诸多门派弟子修炼之余,都来此放松身心,除逍遥林、乐云宗之外,鬼阎门弟子也有不少。
铁木行走在镇上,吸引来很多奇怪目光,如在落阳城一样,每当他与之对视,那些人就故意避开。起初他以为自己太壮硕,旁人羡慕,至于露出厌恶神色的,是嫉妒。
任他再傻,此时也明白过来,恐怕是自己的打扮太土气了。
他换了身新袍子,整理不算太乱的长发,左手持斧,右手拿弓,强忍住挽袖子的冲动,走进一家酒馆,问好价,牛肉美酒各要三斤,刚坐下,斧头还没放稳,后背一片冰凉。
铁木霍然转身,怒吼道:“谁泼脏老子的新衣裳!”
他的嗓门较大,加上生气,如雷鸣一般,顿时整个酒馆安静下来,盯着他看。
原来,是身后一桌客人闹起矛盾,泼酒时有人一闪躲,便泼到自己背上。
他本就一肚子憋火,又遭遇此事,哪里肯忍,主要还是因为新衣裳足足花了十八两银子,还没穿热乎就被弄脏,实在可气。
操起斧头,怒目圆瞪,正对罪魁祸首。
对方是一袭黑衣的青年人,也正上下打量着铁木,不屑道:“砍柴的?”
“砍你娘的。”铁木虽觉对方气势逼人,但气头上,一股子山里人特有的狠劲提了起来,不管打不打的过,打了再说。
铁木身畔,一个白衣少年正欲上前,被他抬臂一挡,摁回人堆里。“我来打。”
“哼,乐云宗弟子,要靠一个砍柴的出头?果然是被端木羽杀得厉害。”
“管你哪个宗,哪个羽,接你铁木大爷一斧!”
铁木说干就干,抬手一斧,当头劈下,身如猎豹,飞快奔至黑衣男子身前。
黑衣青年剑未出鞘,身形未动,抬手随意一挡,摆明瞧不起他。斧刃与剑鞘相撞,一股巨大的力道将铁木震飞出一丈开外,连退三步才勉强站稳。
黑衣青年冷蔑一笑。
铁木震惊不已,只觉手脚发麻,暗道:这是什么气息,真猛!难道就是那妇人说的修行?他脸上未做表示,若无其事又走到桌前,拿起桌案上的木弓。
“还打?”黑衣青年戏谑道。
铁木冷哼一声,高声道:“没吃肉,没力气,下次碰到你,要你好看!”
“哦?那下次希望你高抬贵手咯。”黑衣青年阴阳怪气道。
“好说好说。”
铁木昂首阔步走出酒馆,引来唏嘘不断:这砍柴的,脸皮倒也够厚,若是鬼阎门弟子心狠手辣一些,杀他只是抬手之间。
没有人注意到,黑衣青年负在身后手持剑鞘的左手,颤抖不止,用元力控制才勉强让人看不出来。他表面轻松,实则并不好受:好大的蛮力!
白衣少年出了酒馆,左顾右盼,人潮涌动,却未见那道魁梧的背影,心想此人走的好快,几息时间便不见踪影,脸上隐有失落,双颊微微红润,轻啐道:“本事不大,心肠倒好,就是说话粗鄙得很。”
正出神间,黑衣男子行至身畔,冷声道:“一个月后便是仙宗大典,我鬼阎门必夺仙宗之首位。”
白衣少年面色骤冷,侧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理也未理,兀自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