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环大业
一、多了一魄
我本不是做丫头的命,用母亲的话来说,“相反,我的红叶本该是有一大群人侍候的啊!定是老天爷在哪里出了错,才让会让你走上了这样的一条路”。
母亲说这些话,是在我们经历的所有苦难都过去,一切的事情都真像大白之后,就只有我们母女两个,摆上一壶俨俨的茶,在树下面对面地坐着,温暖的阳光下把我们晒得暖暖的,有大把的闲暇时间被我们用来消磨时,所发出的感叹!我替母亲拂去掉落在白发上的树叶,享受着她望着我慈爱的目光,这一刻的我们,是这样的满足!
人是很奇怪的动物,在年纪渐大,生活无忧,心情愉快,与亲近之人在一起时,最爱聊的就是过去的一家人经历,或是曾经的奋斗,或是某个家庭成员的成就,有时是一件有趣的小事,或是有哪个闹过的笑话,翻来覆去,总也说不厌。
母亲现在最喜欢和我说的就是我小时的一些经历,其中的一件事,她每次都要提起,带着平静的笑容,娓娓道来,这时,她的眼睛微微眯起,目光看向面前的虚空,仿佛穿透了前方的空间,带着我回到了过去。
我本生活在一个很幸福的家庭,家里小有资产,父母勤劳,姐弟和睦,就像大多数普通的家庭一样。
在我四岁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对我的影响之大,可以说,后面我生活的一切都与之有关。
我是个小丫头,性子却野得很,经堂背着父母,一个人溜到村后头一大片的树林之中去玩,这一次,便玩出问题来了。
天空本晴朗得不见一丝云,我蹲在一棵大树底下,对着一群忙碌的蚂蚁看得出神,不知何时,天空上积聚了大片的乌云,黑沉沉的压过来,一道惊天动地的闪电突然炸开,把我惊得跳起,雷电正轰中了我面前的大树,树干被炸得从中间烈开,在这震耳欲聋的声音里,伴随着一道巨大的力量,我被撞得倒摔出去,而我身处在这刺目的闪光中,却感觉到有一个东西在对着我砸过来,这一击正中我的脑袋,没有多大的疼,但整整让我昏迷了三天。
父母亲找到我时,发现我倒在被雷烧得光秃秃的大树旁,身边还落一块拳头大小、黑黝黝的石头,上面鲜血淋漓,也不知是从哪里落来的。
我是父母最疼爱的宝贝,这一点,不光是懂事的姐姐,连我的弟弟宏官,我们家里唯一的男孩子也比不了,我这一昏可把他们吓坏了,请医问药全不管用,正有一个游历四方的马姓道人经过,被病急乱投医的父母请到了家里,这马道长倒像是有些本事,他围着我整整转了五圈,一脸的惊异,手里连连掐算,良久才叹道:“遭了雷击之人一般会少魂掉魄,这个女娃儿怎么倒多出一魄来!幸是遇见了我,只是这样的境遇,不知对她是坏事还是好事!”
马道长对着我念了好些听不懂的符经,又虚抬起双手,在我的脑袋上方来回抚过,嘴里大喝一声,一道白光从他的手中打出,射入我的脑门。这光入体不见,但让我立时醒了过来。
父母对这马道长无比感激,留他在我家多住些时日,他只是不肯,叮嘱父母说,我体内的那道离奇多出来的魂魄极异消失,他只是帮我封印住了,希望用岁月的增长来让我自行与其融合,至于融合后有什么反应,他却也不知道了,这道人问走了我的名字、生辰,掐指算了好些时,良久叹道:“祸兮!福兮?与你?福兮!祸兮?与人?”又呆想半日,自语道:“老道在此历练,想不到遇见你这女娃!有这等奇人奇事,或可了悟!”一语至此,那道人有些失魂地叹了几口气,也不与人道别,踉跄而去。
这一遭遇本无甚奇,只是我从此改了性子,变得文静懂事,每天只是在自己屋里坐着,学些看书写字,父母只当我渐渐大了,懂得事体,但我自己知道,自从我醒过来的那一刻,我的身体里就有了一些改变,最明显的就是我脑门的伤口,愈合后隐隐现出一点红痕,这红痕隐在小女孩细嫩、红润的肌肤里,不仔细看几乎不见,但在情绪激动时会发出阵阵热力,这热力引得我脑海时阵阵波动,在这波动里,我会陷入一些奇怪的画面里,有时是我在一条宽大无比的街道上走路,这街道上还有很多飞快地前行,边喷着黑烟的的“铁盒子”,有时是看到一些高得离谱的房子,有无数的人在这高房子里进进出出,这些奇怪无比的场面更会时时在我的梦里出现,这些场景我应该是很熟悉的,熟悉得像是我一直就生活在那里一样,但这种熟悉让我恐惧,因为我自己深知,我从没见过那些东西,它们对于我来说,应该是全然陌生的,我怕父母为我担心,什么也不敢跟他们说,独自一人承受着这一切。
随着年龄的增长,这种奇特的现象更是经常出现,但这些奇怪的记忆渐渐被我接受,并完全吸收,融合这记忆的最直接的后果,就是我变成了父母眼里的“无比聪明的女儿”,我的记忆能力让他们吃惊,我的处事能力让他们自豪,我只有几岁,能说出一些他们从没听过的奇怪的话语,但他们一点儿也没多心想过什么,只以为聪明的孩子本该如此,于是,对我愈加的疼爱。
这种平静的日子只过了两年,有一句话怎么说的?叫做: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
一场天灾袭来,各地连连暴发瘟疫,听说周边几个的村庄,一夜间死得不剩一个活物。自从我家所在的村庄也开始死人后,父母便扯上我们姐弟三个,带上不多的财物,逃了出来。
一路上能看到像我们一样的逃难人群,不管是男女老幼,均是一脸的菜色,有的茫然,有的悲哀,间或有人一头栽到在地,仅仅引起一阵的惊呼,“又倒了一个!”“可怜啊!”人群就又陷入那如死般的寂静。远远的只传来病人亲属的悲惨的痛哭,所有的人远远地劝躲开,偶尔有些好心人低声劝道:“走吧,顾不上要死的,还是活人要紧啊!”家人无法,只得痛哭一阵,丢下还在悲嚎着挣扎着的亲人,一步三回头地走了。更有些人家里太穷,一路上很快就把带的东西吃干用尽,饿得跪上路旁乞讨,但大家都是自顾无暇,哪里有多余的米粮来接济别人?一路都有遗下的饿孚,让我们所有人都不敢有丝毫的停滞。
我家弟弟宏官最弱小,一路是父亲抱着,母亲也背了个大大的包袱,还要一手牵着姐姐,一手牵着我,担心我太小,见到这么样的悲惨情景害怕,还要时时腾出手来把我拍拍,遇到死尸,更是要一手掩上我的眼,一手护着我行路,姐姐今年也只有八岁,却早早懂事,洗衣煮饭样样会做,更是心细无比,任劳任怨,几乎就是父母亲的有力臂膀。
我正忍着辛苦走着,耳边传来女孩儿的嘶哑哭声,寻声望去,不妨母亲手一伸,又把我的双眼捂住,我明白,前方又遇上死人了,但听到女孩的哭声凄厉,抵不住心里头的好奇,偷偷从母亲手指的缝隙中望去,只见一个与我一般大的女孩哭倒在一副尸身上,她的衣衫破旧,身体瘦弱,悲悲切切的样子在寒风中显得格外的可怜,像是感觉到有人路过,她突然把头抬起,望着我们,满脸的无助与乞求。
母亲却把我一扯,加快了赶路的脚步。我心里不忍,却身不由已地远离,女孩的哭声变得越来越细,直至再也听不见,但她那大大的眼睛,蓬乱着头发却地牢牢印在我心里,每一合眼,她的那副无助的样子就鲜活地呈现在我的面前,成了我多少来都挥之不去的梦厣。
我们一家人忍饥挨饿地赶路,只求能合家逃出这人间地狱,日间草草地吃一些自带的干粮,夜间便找个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地方睡下。饶是这样的小心,最是体弱的小弟还是病了起来,他的脸色惨白,又吐又拉的与那些成堆死去人的症状一模一样,父母急得要死,见了村庄便闯了进去寻医问药,奈何一路找来,村里不是空无一人,就是无人敢近身看视,两天过去,弟弟是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了,父亲知道不好,却也无法可想,只是对着无比痛苦的弟弟垂泪,母亲更是只知道抱着弟弟的小身子哭泣。姐姐虽也年幼,倒有些主意,她一面替父母照管着我,一面还要防着不甚懂事的我向抱着弟弟的父母靠近。
又是狠狠地哭了一阵,父母亲总算是有些回过神了,他们的眼睛从已没有了多少气息的小弟身上抬起,落在了我们这两个姐妹的身上。
看到我们两个,父母亲眼里涌现一丝希望,他们一脸苦痛地放下弟弟,给他包裹上最好的一床被子,艰难地站起身来。
姐姐看到父母的样子,突然间大哭起来,就要往弟弟身上扑去。父亲一把拉住她,又拎起地上的东西,催促着母亲和我快些离去。母亲早已经哭得肝肠寸断,也不得已跟着父亲一步三回头地远离了。
又赶了几日路,眼看着周边草木有了些绿色,想是离安全之地不远了,一家人正围着吃些干粮,姐姐却一张嘴,一口食物全部喷了出来,父母亲的脸色变得煞白,瞪大了双眼盯着姐姐,我见他们又惊又痛的样子,想是忘了替姐姐收拾了。我一向与姐姐粘糊,便抬起手想替她擦拭,不妨父亲一巴掌打来,我被打出老远,长这么大从没受过这样的打击,我委屈万分,勉强用小手撑起身子,就看见父母亲的脸,满脸的惨然,恐惧让我再也不敢靠近,只是小声地哭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