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忆那双原本澄澈干净眼底倏地转黑，如清澈如镜的湖面骤然掀起狂涛骇浪，暗沉汹涌，又发着逼人的寒意。
他握紧双拳，冷哼一声：“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灵兮轻笑道：“朗月铁血王爷莫名失踪，皇帝动用了所有的人马力寻，逍遥山庄也闹得人仰马翻，据说在赫连王爷最心爱的女人的墓前，有很大幅度的打斗痕迹，还有好几摊鲜血……所以我就在想，你会不会是跌下悬崖又被带回了天蟾宫呢，如此看来，我的猜想还真是没错。”
“你到底是谁？”无忆沉声问。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真打算就这样自欺欺人地活着，逃避一切现实吗？我知道鸢离的死给你带来了很沉痛的打击，我也能理解你的逃避心理，因为我也曾经这样自欺欺人过。但是……假装失忆能够骗过他人，就真的能够骗得了你自己吗？你扪心自问一下，你真的忘记了吗？鸢离在你的心里消失了吗？你真的不会心痛了吗？”
“你为何知道我没有失忆？”无忆松开拳头，神色复杂地凝视着灵兮。
“因为我相信你，我相信铁血王爷不会如此容易被打倒，我也相信鸢离的眼光，她所爱的男人，不会是一个懦夫……不想鸢离死不瞑目的话，就活回你自己吧！”
“你跟……离儿有什么关系？”无忆犹豫了一下，开口问道。
灵兮蹙蹙眉，神色变得有些黯然起来：“我与她什么关系？或许本应该有的……但是……”
她忽然嘲弄地笑了笑：“现在已经没有关系了，人都已经不在了不是吗？”
无忆眼底一沉痛，转身正欲离开，可忽然又转回头，神色复杂地看着她，“你是天蟾宫的什么人？为何你可以随便出入这里？”
“自小在这里长大，我是芷汐的大师姐。”灵兮笑道，只是提到芷汐二字之时，神色几不可见地黯了黯。
“这么说来，上次困于翠竹山庄的迷魂阵中，兰芷汐的突然出现，定是你的意思吧！而你想要解救的，是离儿吧！”无忆眯眯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灵兮低头轻笑一声，然后抬头：“你果然聪明。没错，芷兮师妹欠我一个人情，我要她救鸢离一次为偿。”
顿了顿，她继续说：“你的脑子看来并没有摔坏啊，既然如此，为何会想不通逃避解决不了问题这么浅显的道理呢？”
无忆深吸一口气，淡声道：“我一开始确实打算就这样自欺欺人地行尸走肉下去，但是渐渐地……我发现了一些不该发现的事情，我也终于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
他也说不清为何会对仅有一面之缘的人敞开心扉，可能是他自己一人承受了太多太累了吧，也可能因为熟知她对离儿确实是真心的吧……
“什么不该发现的事情？”灵兮不解地蹙蹙眉。
“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那你还打算继续装疯卖傻下去？”
“现在还不宜打草惊蛇。”
“那你需要我的帮忙吗？”灵兮释然一笑，问道。
他既然找到了活下去的动力，自己也不必再替鸢离感到心痛了……
无忆双眸微眯，似是犹豫了一会，他正声道：“我要与兰芷汐成亲。”
***
夜风徐徐，轻抚星辰，银光铺地，粼粼逐波。
雄伟瑰丽的楼阁，红瓦高墙，青檐曲廊，在这夜里，显得格外的寒森。
灵兮轻轻扶着扶栏，稳步踩在阶梯上，缓缓向上，看起来与常人无异。
一直爬上最顶层，兰芷汐一袭白衣，在夜风中衣袂翩飞，烨然若神人。
听到声响，她缓缓转身，对着站在面前的灵兮温和地笑着：“师姐，你来了。”
“你半夜唤我于此，所为何事？”灵兮缓缓向她走来，笑容依旧恬淡。
兰芷汐轻叹了一口气，转身望向黑夜，幽幽的声音飘来：“知道吗，我有时真的很讨厌你这样如沐春风的笑容，为何挖双目死爱人，你还能够笑得出来？我也想做到像你这样，可是……真的很难……所以，在大家的心里，你永远才是最好的！”
“你约我来，不会只是为了说这个吧！”
“你为何要回来？”兰芷汐霍然转身，绝美的容颜已然夹霜带雪。
“看来师妹并不欢迎我回来啊。”灵兮淡笑。
“两年前，你不是自掘双眸，并发誓永不再踏进天蟾宫一步吗？你为何要违背誓言？！”
“违背誓言的……不是师妹你吗？”灵兮轻轻一笑，忽带上了讽刺的意味，“两年前，是谁说只要我自掘双目永不踏进天蟾宫，便不会将那件事告知师父，并放我一条生路的？可为何在下山的途中，我会莫名遭到追杀，并险些丢命？若不是莫夜羿救了我，师妹现在该是高枕无忧了吧！”
“你……”兰芷汐神色一僵，“你知道了？”
“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那你此番回来，便是为了报复我？”
“不，我是为了赫连沐霜而回来的。”
“你说什么？”兰芷汐怔愣住，半晌才蹙紧娥眉，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你知道了什么？”
“还是那一句话，若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灵兮淡然一笑，“我已见到安置在后山小筑失去记忆的赫连沐霜了。”
“他不是赫连沐霜，他是无忆！”兰芷汐忽然失控地大喊起来。
“他是不是赫连沐霜你心底最清楚，你认为把他留在天蟾宫，并赋予他一个新的身份，他就不是赫连沐霜了吗？他就会彻彻底底忘记自己的心中所爱转而爱上你吗？”
“你说什么？”兰芷汐怔住，“什么心中所爱？”
“赫连沐霜心里一直深爱着一个人，他之所以掉下悬崖正是因为他一心求死，因为他最爱的人已离他而去，他生无可恋……”
“你不要再说了！”兰芷汐猛然捂住耳朵，神色慌乱，“我不要听，我什么都不知道，他是无忆……他永远只是无忆！”
是的，他只是她一人的无忆，他心里没有另一个女人，绝对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