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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相守凡尘

凌云殿。

钟庭凝望着每代帝君的璀金宝座,缓缓拾阶而上,在宝座前站定,右手滑过宝座顶端,又滑落到扶手上,顺手一转身,坐在了宝座上。他俯视着空荡荡的大殿,寂静得让人心慌。他忽然觉得颓累,坐倒在宝座里,整个人窝了进去。

一阵急切的脚步声冲进殿内。

钟庭眼皮未抬,已知来人是谁。

帝妃莲霜。

她见钟庭坐在宝座上,一阵心慌,冲上台阶面对着他,几乎半是哀求半是怒喝地道:“那是你父亲!你想做天界之主便做!为何要这样对待你父亲!快放了他!”

钟庭闭上了双眼,似乎要睡着。

莲霜急得抓住他双肩:“你倒是说话啊!你父亲到底怎么样了?!”

钟庭突地站起身,惊得莲霜倒退几步。钟庭面色阴沉,道:“我有父亲么?他记住过我的生辰么?曾抱过我一下么?为我做过一件能让我欣喜的事么?他眼里、心里的儿子,只有幻境里那一位!”他用力抓住莲霜的肩膀,直望进她惊疑未定的双眸:“你还不知道么?他心里有你吗?既然没有你,又怎么可能有我?!我哪里来的父亲?!”

莲霜被这几句话击溃,坐倒在地,抚住心口不住喘气。钟庭负手背对着她,眼中似有泪光闪动。莲霜抬头望向他,神色凄楚却坚决:“不要再说这些话!放了他!我带他去天界尽头,绝不再来扰你!”

钟庭往殿外走去,对莲霜的话置若罔闻。莲霜在他身后喊道:“难道你真要弄死他吗?!”

没有回答,只有钟庭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御锦崖。

织锦仙子的双手飞快地穿梭,以五彩云霞织就的帝君登基服饰即将完工。钟庭静静地坐在崖边,看着她腾空立在五彩云霞之中,如梦似幻。织锦的手边,还有另一套与帝君服饰类似的霓裳,织锦按照帝君服饰上的色彩来绣织这一套霓裳。钟庭知道,那是为未来帝后所做,与帝君的服饰配成一套。

可是,帝后在哪里?

钟庭望向崖下,缚仙网上的璀凝闪闪耀耀,泛着流霞的光彩。织锦忽然出声:“殿下相信神君和龙尊已然湮灭了么?”

钟庭一愣,又转而轻笑:“我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你问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竟真心希望,他们确实是不在这世上了。”

织锦微微蹙眉,道:“我曾听闻当年玉颜帝后的真身重归普霞山多年后,帝君曾向我祖师索要忘月神水,想要忘记与玉颜帝后有关的一切,以免自己再日夜痛苦。但后来拿到神水之日,却又还给了我祖师。”

钟庭眉目一动:“为何?”

织锦仙子道:“帝君言,忘却了蚀骨痛苦,便也失却了曾有的刻骨欢乐。”

钟庭眉目深锁。织锦继续道:“这世上本就有情痴,无关风月。殿下亦是情痴,怎就不能理解龙尊和神君的痴?两情相悦,重在一个相字,帝君与帝后,庄柱殿下与珠兰……殿下见的还少么?他们本已多经磨难,携手不易——殿下既能真心希望他们已不在世间,那么就真的当他们已然不在了罢。”

织锦说完不再多话,继续双手翻飞绣织云霞。钟庭双眼迷蒙,默默看着她,心绪一时纷乱,一时宁定。思忖半响,突然开口道:“织锦,那帝后服饰,便照你的身段来做罢。”

织锦浑身一震,定定地愣在当场,又不敢回头看钟庭神色,生怕他只是一时兴起的玩笑话,心中又是期盼又是担忧。

钟庭见她神色,坦然一笑:“我说的是真心话,从前答应过你的事情没有做到,这一次,绝不会食言。”

织锦面上飞红,低头更快速地绣织起来。钟庭望着她,心湖平静无波,一片祥和之感。

“这情景还真是熟悉。似乎每次你在御锦崖边待上一段时间,斗志便都被磨平了。啧啧啧,我还真是小看了织锦仙子。”妖娆的声音渐渐走进,钟庭皱眉道:“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幻叶。她本就妩媚之极,眼下更是眼波流转之间媚态流溢,让人望之骨酥。她本是青色的发丝中翻飞出很多暗红色的发丝,透着魅惑诡异。钟庭见她周身有袅袅的红雾,心中不免吃惊:才多久未见,幻叶竟已修炼得近魔了?!

幻叶莞尔:“拒绝给我幻叶织衣的仙子怎会是等闲之辈,是我小瞧了呢。殿下,你真要娶这小仙子做帝后?不怕众神众仙像轻视帝妃那般轻视她么?何时你如此不在意身份了?”

钟庭厌恶地转头不去看她,幻叶又道:“你的心上人不仅没死,还在凡间跟她的情郎逍遥快活,这些你都统统不在意呢?”

钟庭的气息渐渐不稳,却仍是不去看她。只听幻叶继续说道:“你以为幻境内的石像在沉寂多年后是为什么突然有醒转的迹象?据我妖界记载,彼此相通的气泽流转才能触发已枯死凝冻的真元气息。若不是他们在幻境出现,你多年来想要毁了的东西怎么会活转过来?前阵子那石像又光芒大盛,你道是为什么?哈哈,我今日可听说了,那是因为——他们,成,亲,了。”

他们,成,亲,了。

钟庭的胸口剧烈地起伏,转头看向幻叶:“你说什么?!”

幻叶轻笑:“不信?莫青已然去了凡间要帮助他俩度过此劫呢,看样子神君就快不行了。殿下不趁此机会捉了心上人回来?把她囚在身边,千年万年,即便是石头做的一颗心,也会被殿下的深情给融了吧。殿下莫非连这点自信也无?”

钟庭一跃而起,眼神阴郁:“你说的当真?”

幻叶莞尔:“骗你做甚?我要你去拿了那女人回来,好让莫青死心。我不想跟莫青撕破脸才让你去,否则以我之力,难道此事我办不妥?”

钟庭胸中本已被压住的火焰腾地升了起来,直腾云而去。却刚腾出不远又折了回来,并未落地,在半空中歉疚又矛盾地看着织锦。

织锦微微一笑,有痛楚,也有了然:“殿下,帝后的服饰是用七彩霞光中最柔软的部分所织,可随穿衣人的身段而随意变化。殿下大可放心,如此好的霓裳,织锦不会浪费的。”说罢又低头绣织,不再看钟庭一眼。

钟庭胸中一痛,欲言又止了几番,终是一转头,腾云而去。

凡间。

莫青随灵凤很快到了云初和玄璃所在的村落上方。莫青远远看到在他们住的房屋周围,有一圈一圈颜色各异的妖气仙气渐渐蔓延开来,彼此交汇,十分有规律。灵凤疑惑道:“是何人?我走的时候并没有这些。看这些气泽,并无敌意。”

莫青二人缓缓落了下去,刚一落地,便有一模样甚是年轻的男子横出,宝剑在手,喝道:“站住!何人擅闯?!”

莫青眯着眼微微皱眉:“鹿仙?”

年轻男子见莫青一身妖魔气息,心中明了绝非他对手,却依然强硬道:“怎地?速速离开此地,若再向里走,休怪我不客气!”

莫青一脸不屑,没有出手的意思。这年轻男子身边突然又窜出一娇艳女子,看了看莫青,又看向灵凤,忽然叫道:“呀!他们是自己人!这个是前阵子一直都在的五彩凤凰!”

灵凤奇怪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在这里?”

娇艳女子让年轻男子收起了剑,上前行了一礼,道:“我们是六界中各路神、仙、妖、精、鬼,听闻神君流落至此,自发集结前来守护神君的。我们都曾受过神君恩惠,一直无以为报,眼下我等集众力在这屋子周围结出结界,确保神君和龙尊的安全!我等虽不能堪比修炼千万年的正神,却也能因着人数众多而撑住一时半刻!只要能护得神君一时半刻,便是我等的荣幸!”

莫青和灵凤均震动非常。眼下这结界缓缓展开,各色气泽正在彼此融汇。这女子继续道:“我等来了三日,本是隐藏在暗处,却还是被神君发现,神君屡次劝我等离开,均被我等拒绝。昨日不料又被龙尊发现,她企图催动法力移行换地将我等移动到别处,但仿佛是神力不够未能成事。于是神君又助她修炼,到现在还未出现,于是我等才可以趁此机会凝出结界。”

灵凤道:“既如此便多谢了!客气的话我也不再多言,只怕很快会有追兵下凡寻找,你吩咐下去,结界中多多凝入障眼法术,能拖得一时便是一时。”

“是!”女子得令,下去吩咐了。

莫青缓缓行至房门口,半响没有动作,只是凝望着这一道门。听灵凤说云初成亲的时候,心里只是恍然,似乎与她已千年未见,消息从很远处传来,并不真切。而现在真正站在这还贴着大红喜字的门口,心里那似乎已经被掩埋起来的炽热,忽然排山倒海滚滚而来,燃烧得他头疼欲裂,半响难以动弹。屋内似乎有些响动,似是云初玄璃二人正在低低地笑着。莫青一时愣怔,不知该如何是好。

灵凤见他在门口踟蹰,在他身后悄声道:“我不便露面,以免神君又要赶我离去。你与龙尊熟稔,可说是自己寻来的,切莫提起我。我先去了,有事以此羽召唤,我必出现。”说着塞给他一根五彩羽毛,转身飞走。

莫青还在犹豫如何推门而入,见面了要说些什么,却听门吱呀一声开了,云初见他站在门口,惊喜道:“莫青?!竟然是你?!”

多日未见,云初的气色尚好,笑意盈盈。一如当年在出澜山顶等待他一起下山游玩的小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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