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气氛僵到了极点，像是一锅滚烫的粘稠的糖浆倒满了这个房间，每个人的动作都禁锢在里面不得动弹。那种粘稠的触感，炽热的温度，甜到发腻的气息将他们紧紧包围。
本来谈得很欢快的两个人听到季泽西的这一句话，刚到嘴边的话被一个巨浪打过来又咽回了喉咙里。柯蕊知道周以楠和季泽西之间一定有什么问题，今天算是知道他们两个人之间的问题在哪了。徐成哲其实并不在意周以楠的第一次给了谁，因为他喜欢的是周以楠这个人。可是眼前的季泽西不是柯蕊的男朋友吗，怎么会又跟周以楠有关系。他觉得自己的思维有些混乱。
周以楠用充满恨意的眼神狠狠的瞪了季泽西一眼。对周以楠来说，自己一直以来塑造的没有任何儿女情长的女强人形象很是重要。而季泽西却像是恶作剧一样的说出自己最不想要让别人知道的事情。她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些什么，难道只是单纯的想要戏弄她，折磨她？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她觉得房间里太过闷热，有些气喘不上来的感觉。一声不啃的拿起了包决绝的走了出去，带起了一阵风。季泽西从容不迫的倒着清酒，嘴角微微下沉，眼睛低垂着让人猜不透他现在的情绪。那姿势有一种成熟男人特有的魅力，柯蕊看着看着竟然出了神，已经被他迷得神魂颠倒。
徐成哲追着周以楠跑了出去。周以楠走的很快，不一会儿就已经走到了马路边想要到对面去打车，徐成哲跟在后面走着想要追上去。就在这时一辆黑色的大众风驰电掣一般的开了过来，而周以楠意识恍惚显然没有注意。徐成哲看到那辆车直对着周以楠开了过来，大惊失色，像疯了一样的冲了过去一把将周以楠猛的推向路边。那司机本来有些疲倦，眼睛有些模糊。在看到车前突然出现的两个人时吓出了一身冷汗，及时的踩了刹车。
一声长长的刹车声拖曳着，徐成哲被车子撞出了两三米远，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响声。周以楠被推到路边手掌底部擦破了皮，那疼痛的感觉直往心里钻，其他并没有什么大碍。她重心不稳的爬起来的时候脑子还是懵的，甚至都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只感觉到有人重重的推了自己一把，随后就听到了刺耳的刹车声。
她转过头去，就已经看到徐成哲倒在了马路中间。路边的行人已经熙熙攘攘的围了过来。那个开车的司机一看撞到了人慌张到不行，立刻下车看看那人有没有什么大碍。周以楠这才反应过来刚刚推她的人就是徐成哲，他是想要救她才会被车子撞到。
几乎是下意识的，周以楠立刻冲了过去跪倒在地，将地上的徐成哲扶起来。她的手轻轻的托着他的后脑勺，只觉得手指尖一阵温热。她将他的头靠放在自己的腿上，缓缓的把手抽出来，一道触目惊心的红映在她的眼睛里。徐成哲的眼睛紧闭着，像是关上了两扇可以看到蓝色天空的窗户，在红色的映衬下面色更显得惨白。周以楠如同哮喘病发作一般的喘着气，眼泪像是绝了堤的河水源源不断的流了下来。她也不知道围观的群众到底有没有打过求救电话，慌乱过后冷静的用沾满鲜血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拨通了120。
“码头附近的海澄路中段发生了车祸，伤者需要急救。”周以楠说完了这些话好像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握住电话的手无力的垂了下来。而徐成哲在她的怀里安静沉睡着。
四周嘈杂的声音似乎被隔绝到了另一个世界，周以楠像是沉溺到了冰冷的海底，触手可及的是一片冰凉的绝望。记忆里昏黄的片段浮现到眼前，她突然想起小时候妈妈牵着她的手穿过那一条被梧桐叶遮挡了天空的小街，走到转角处的小摊吃一碗香甜的八宝粥。她的嘴角总是会有残留的粥液风干了之后变成白色的碎屑，妈妈温柔的笑着蹲下身来用手去搓那些碎屑。那种温热柔软的触感好像久久停留在她的脸颊上，唇边上，伴随着她走过这么多年的岁月。
周以楠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医院的，依稀记得救护车的声音呼啸而至，自己和徐成哲都被带上了车。等她从那个童年温馨的梦里回过神来的时候，季泽西和柯蕊就已经在眼前。她坐在急救室外的长椅上，鼻息间满是消毒水的味道。她转过头去看到急救室上的抢救灯还在亮着，那种刺目的红色张牙舞爪的像是一个可怕的梦魇。
柯蕊看到周以楠像是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一般姿势僵硬的坐在长椅上，眼神空洞没有一丝流动的光。她心里害怕，试探性的叫了一声：“周以楠？”这短促的三个字如同丢进了一个深不可测的峡谷里，没有任何回音。
季泽西眉头紧皱着，那模样煞是好看，会让人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抚摸那深深浅浅的沟壑。徐成哲这一出事像是带走了周以楠整个人的灵魂，只给她留下一副空架子。季泽西心底里一时间五味杂陈，说不清是心痛还是嫉妒。
如果现在躺在急救室里的那个人是他，周以楠还会这么失魂落魄吗？说不定她会冷笑着丢下一句活该掉头就走。季泽西知道周以楠现在肯定恨透了他，当初或许周以楠是对他有一些动心，可他的所作所为早已经将这些萌动扼杀在了摇篮里。他就像是着了魔一样的一定要跟周以楠作对，挑战她的底线，搅乱她的心智，只不过是为了欣赏她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就像是一只凶狠的猫，抓到老鼠之后一定要把它折磨的半死再吃掉。很多时候他对于周以楠，都出于一种意犹未尽的本能。
这种时候，他倒想起这么无聊的问题。等他从自己的臆想中清醒过来的时候，周以楠已经从长椅上站了起来。目光凌厉的看着他。她漆黑的眼眸里已经浮上了一层淡薄的雾气，这朦胧的雾气并没有使她显得更加楚楚动人，而是像迷雾之下的沼泽一般令人心生恐惧。她一步一步的靠近季泽西，单薄的身形在季泽西高大身影的衬托下更加显得瘦弱不堪，正当季泽西和柯蕊两人满腹狐疑，不知道周以楠想要做什么的时候。一记响亮的耳光啪的一声在医院寂静的走廊里回响着。
那一记耳光显然是用尽了周以楠全身的力气，当手落下来的时候她甚至有些站不稳的后退了几步。她都能感觉到自己掌心里火辣辣的疼，像是有无数个小虫在她的血管里撕咬着。季泽西的脸本来就如同那些欧美男模一般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苍白样子，这一记耳光下去左脸上立即就浮现起了红红的指印。
“季泽西，我请求你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周以楠一字一句，几乎是咬牙切齿的讲出这些话来。
如果三年后没有重逢，那么三年前的那个意外只会是自己埋藏在心里的一个秘密。如果季泽西不一再来挑逗她，她就不会一次有一次的被人看透了伪装而想起以前的自己。如果他不说出那句话，她就不会精神恍惚以至于徐成哲为了救自己现在生死未卜……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季泽西引起的！
当一个人在极度伤心懊悔的时候，很容易就为眼前的一切不幸找一个可以推脱的借口。因为他们再也不能承受那样近乎毁灭的打击，唯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在铺天盖地的自责里苟延残喘的活下来。
周以楠会这么想也是情有可原，因为季泽西确实就是那个点燃火药引子的人。
柯蕊被吓傻了，眼睛一直处于圆瞪着的状态，她的手抚上季泽西的左脸，声音有些慌张的问：“你没事吧？”
季泽西把柯蕊的手推到一边，他的脸上已经恢复了那种惨白的神色。目光冷峻，如同那些走在T台上傲视一切的欧美超模。事实上他和那些超模没什么两样，永远穿着当季大牌最新款的服装，身材挺拔修长，短短的额发凸显出他英俊的面庞。任何时候都不会显得慌乱，永远保持着绝对的居高临下。他看着情绪已经失控的周以楠，眼睛微微一眯像是一条准备抓捕猎物的蛇一般。他没有任何动作，只是怒极反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说道：“你以为你是谁？世上的女人那么多，你真以为我季泽西少了你就不行了？我只是对得不到手的猎物比较感兴趣。而现在……”季泽西说到这的时候稍稍停顿，那慑人的气势像是要将眼前瘦弱的女人碾碎一般，加重了语气说道：“周以楠，你看你现在的样子就像个疯子。我对你已经没有任何兴趣了。”
周以楠又退后了一步，无力的坐在了椅子上。这个时候她已经没有任何力气再去与季泽西纠缠，是啊，她现在的样子就像是个疯子。再多说什么也不过是自取其辱。
急救室上的红灯悄无声息的熄灭了，急救室的大门被打开，带着口罩的医生走了出来大声问道：“病人家属在哪？”
三个人同时看向那个医生，周以楠突然害怕起来，他怕医生又面色无奈的说一声：“对不起，我们已经尽力了。”
柯蕊站在原地看了看自己身旁阴冷的季泽西，又看了看坐在椅子上无动于衷的周以楠。她刚想过去询问医生徐成哲到底怎么样了的时候，周以楠已经站了起来走到医生面前急切的问道：“他怎么样了？”
医生看了看眼前面色憔悴的年青女子，又追问了一句：“你是病人什么人？”
时间仓促，他们都还没来得及找到联系方式通知徐成哲远在B市的父母。柯蕊开口说道：“她是……”这两个字刚从喉咙里轻声发出的时候，周以楠已经声音清晰冷静的盖过她的声音说：“我是他的女朋友。”
季泽西听到这话脸色更加难看，握紧的双手骨节分明，几乎咯咯的发出声响来。柯蕊也很惊讶周以楠会说出这样的话来。不管周以楠和徐成哲到底是不是在一起了，既然她当着季泽西的面说了出来，柯蕊也算是松了一口气。
“病人头部受到撞击有些淤血，万幸没有伤到神经。现在已经没有生命危险了，但是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
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到胸腔里。周以楠深深的呼吸了一口医院里充满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空气，看着徐成哲被从急救室里推出来，一时间热泪盈眶，说不清是激动还是难过。她走上前去跟着护士一起推他的担架，徐成哲还是安静的沉睡着，似乎是做了什么美梦一般嘴角还带着一丝笑意。像是一个天真无邪的孩童。周以楠随着担架移动着脚步，目光却一刻都未离开他。
站在一边的季泽西看着他们逐渐远去，消失在走廊尽头的身影。眼神没了焦距一般的空洞，旋即便走向了不远处的出口。柯蕊若有所思的跟着他，有些话已经到了嘴边，可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