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家睿笑得很满足,一点不在乎刚刚被人动手动脚加上言语调侃,他乐悠悠地说:“我听到歌声,就猜是你在唱。”
叶丹卿得意地挑眉:“那是,我的歌声独一无二,是不是天籁啊?”
吴家睿点头。
叶老爷子大笑出声:“叶丹卿,你的脸皮怎么这么厚啊?羞不羞?”
叶丹卿领着吴家睿进来,说:“这是我太爷爷。”
叶老爷子对这球状生物点下头。
丹卿冲叶老爷子甜甜一笑说:“这是我的玩伴吴家睿,你可以叫他胖子。”
胖子,很贴切。叶老爷子注意到丹卿同这胖子之间的距离太近,肩并着肩,语带调笑,而且笑得眉宇舒展,言笑晏晏,是在表达这小胖子和你关系很好。
丹卿刚递过去一包零食,又收回来,说:“你现在只能喝水了,胖成这样,啧啧。”
“哦,”吴家睿没听出丹卿的小小讽刺,乖乖接过,傻乎乎地捧着杯水,小口小口地喝。
叶丹卿好奇地问:“你怎么听见我唱歌的?这满世界的‘况且况且’,你都能听见。”那你得长了个驴耳朵。
吴家睿笑:“我上洗手间路过,站在外面听了好久,才敲的门。”
叶丹卿也笑:“你站在外面听了好久,额,单婶婶得以为你掉到火车外面去了?”
吴家睿一惊,喃喃道:“我忘记了。”
他微微涨红脸,看了下叶老爷子,说:“叶爷爷,我先回去下。卿卿,你等等我,我回去和我妈妈说下再来找你。”
叶丹卿摆手,走吧走吧,你个马大哈。
吴家睿兴致勃勃地说:“妈妈,妈妈,你猜我遇到谁了?”
“谁啊?”单佳拿着手机玩着“泡泡龙”,头也不抬地问。
“卿卿啊,我碰到叶丹卿了。我去洗手间的路上,听到一个包厢里有人在唱歌,我觉得很像卿卿的声音就站在那听了好久。后来我敲门,真的是卿卿。卿卿……”
单佳的手一抖,打错方向,很快就“GAMEOVER”。她只听见自家儿子“卿卿”,“卿卿”地叫唤,心中感慨人算不如天算啊。
她万万没想到出来家庭旅游竟然会碰到叶丹卿这个这个,怎么说,妖女?不不不,仙女?也不对,女魔头?山大王?她苦涩地看着兴奋得不得了的儿子,难道命中注定你要栽在叶丹卿这个小魔女手上!
吴兴拍了拍妻子的手,以示安慰。两个小朋友久别重逢,是件好事,也验证有缘千里来相会,人生何处不相逢的真实性。
单佳叹口气,转头却发现,她家小胖子正在收拾桌上的吃的喝的玩的,分门别类清清楚楚,真的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她问:“你把这些都带给卿卿了,爸爸妈妈怎么办?”
吴家睿讪讪地又从袋子里往外掏,吴兴笑着阻止:“不用,不用了,你都带过去吧。爸爸再买。”
吴家睿瞅瞅母亲,犹豫下,眼睛充满恳求地看着单佳。
单佳无语,只能点头。都拿走吧都拿走吧。你个猪八戒!
吴家睿喜不自胜,飞也似的拎着他的礼物跑了。
吴兴笑着:“走吧,我们也过去拜访下。别同孩子置气。”
双方家长亲切会晤,相谈甚欢。寒暄告一段落后,叶丹卿提议打牌。
她眉开眼笑地翻着包裹,拿出一副牌,一脸“牌瘾犯了”的样子,乐悠悠地发牌。
叶老爷子捏着牌,看着小家伙灵巧利落的动作,微笑:“常玩这个?”
叶丹卿说:“没,偶尔,最喜欢洗牌了。”这当然不是真话了,洗牌发牌是为了什么,当然是为了等等能打出去。
吴家睿羡慕地注视叶丹卿花样百出的展示洗牌技巧。
吴兴和单佳惊讶地面面相觑,叶丹卿笑容甜美,喊人的时候也亲亲热热的,而且,似乎十分精通这种吃喝玩乐的事情。这还是那个骄傲矜持、爱惜羽毛的叶丹卿吗?
把牌分作三份,众人鼓掌,叶丹卿微微欠身,得意洋洋地挑眉。单佳纳闷,怎么别人家的孩子这么能干,像孙悟空无所不能,自家的娃就做不到,大抵是一开始没有严格要求吧。
这辆东方快车行程顺利,乘客愉悦。两家人自然而然结伴同游。
到了周庄,叶老爷子不得不佩服这丫头计划周全。寄宿的民宅,干净整齐,而且环境优美,推窗是一片河流,碧波荡漾,还有丝丝荷香,沁人心脾,风景这边独好。
“漂亮吧,漂亮吧!”叶丹卿笑嘻嘻地凑过脑袋讨赏。
门外又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叶正新拎着行囊,瞪着叶丹卿。
“小叔叔,你怎么来了?”叶丹卿惊讶。
叶正新气得按住她脑袋,死命按揉她的头,怒道:“死丫头,你的胆子真肥啊!唯恐天下不乱是吧?”
叶老爷子轻咳一声。
叶正新收手站好。
叶老爷子哼道:“你以为我被这小丫头怂恿得没脑子了。”
叶正新一脸委屈:“没有,是之前丹卿答应玩的时候要叫上我的,结果她偷跑了。”
叶丹卿整理着自己的头发,做了个鬼脸:“我忘记了吗?你不会自己来啊!这么大个人了,还要人带。”
叶老爷子摆摆手,下去下去,别在我面前吵个不停。
叶丹卿笑眯眯地道:“小叔叔,你订房间没有?跟我走,我帮你挑个风景好的。”
叶正新跟着小丫头走,边走边瞪她,眼睛都快瞪出来了。偏偏人家一点不自在都没,视他为无物,把灼灼死亡光波无视掉。叶正新无奈道:“我真是上辈子欠你的。个死丫头,我快被你吓死了。”吓得两股战战,几欲飞升。他顿了下,说:“你竟然带着老爷子远赴千里,你倒是潇洒了。我上赶着给你抹平这件事,你还冲我扮鬼脸。我告诉你,没有下次了。”
叶丹卿照旧笑眯眯。她当然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了,也当然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能挑多大担子。抗不下来的自然要找人帮忙。不然,她找商君问周庄旅游事宜做什么?
她早多订了房,带着叶正新直奔目标,笑说:“怎么样,满意不?”
叶丹卿的品味无可挑剔,临江景色美不胜收,位置也很好,就在叶老爷子隔壁。
第二天,天公作美,天空晴蓝,美得纯净。叶、吴两家一起游江,各租了条船,晃晃悠悠出行。炎炎夏日,凉风习习,人间仙境莫过如此。
叶丹卿趴在船沿,伸手划水,喃喃道:“有点暖的,没想的那么凉。”
然后,她惊道:“呀,有鱼,刚刚从我手旁边划过去。”
叶丹卿捋捋袖子,跃跃欲试。
叶正新嘲笑:“小心,鱼没抓到溅了一身。”
吴家睿也凑过头来:“真的,有鱼,白白的一条条。”
单佳递过一袋鱼食,说:“脑袋别探那么出去。喏,给你,丢点下去,会有更多过来。”
吴家睿接过,转头就喊:“卿卿,你要不要鱼食。”
叶丹卿扭头,以指点唇:“嘘,安静。”鱼都吓跑了。
吴家睿噤声,只能自己撒着玩儿。他低着头,隐隐听到船娘笑了几声说什么真是活泼可爱,两小无猜……脸涨得通红,连耳朵尖和手指头都泛着红,一副羞涩难耐的样子。单佳见了,心中不由尖叫:小子,你该不会真有非分之想吧。你不是喜欢那个同你一道学小提琴的小美女吗?你同这个小魔女才会合多久,就见异思迁,移情别恋了。
叶丹卿用手捞鱼,她眼疾手快,行动果决,速度绝佳,但是她毕竟不是熊,不是鱼鹰,没有那种与生俱来的天赋,鱼一次次从指缝中溜走。叶老爷子看着丹卿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气急败坏的样子,大乐。
看她瞎折腾了半天,叶老爷子忍不住:“人和动物的区别是什么?动动脑子,你个蠢人!”聪明人做蠢事总比蠢人做的蠢事要蠢上万万倍。
吴家睿听到偷笑,哎,原来卿卿也会被人骂蠢。叶丹卿不好意思地摸摸脸,也没去找工具。
仰头,伸个懒腰,往后一倒,船身晃了下。叶正新踢了她一脚,说:“船要是翻了,我先把你扔下去。”
叶丹卿翻了个白眼:“小鸡肚肠。”
清风徐来,船晃晃悠悠的,像身在摇篮、或者某人的怀抱,安全而又舒坦,难怪有首歌唱“大海啊大海,就像妈妈一样”。伤感袭来,一点点湿润她的眼,她想念那个怀抱,温暖安全,在心中默默哀泣:我就是这么个反复无常的小人,一开始死抱住母亲,说永不离开,永不改变,永远要是她的心头肉,永远要做她心上的第一人,任何企图和我争夺这位置的人,我都会修理他。结果,爱情、婚姻、家庭……每个让人觉得幸福的词都让我疼痛,可它们偏偏还是不容置疑地执意过来。扪心自问:她待我千好万好,总不能害她连与子携老的机会都没有。人,孤独地来,再寂寥地去,未免太过可悲。给自己一个理由好用来退缩,来逃离了,发现自己没有想象中的坚强,真让人难过,眼圈再一次红了。忍住,忍住,伤心这种事要夜深人静独坐凭栏的时候做,而不是大庭广众下莫名其妙的表演。套用那谁谁的话,往前三百年,往后三百年,再没有比我蠢的了。我做得对,再对没有了。我只是不该偷跑,我应当微笑有礼貌,而不是像被侵犯了领土的老虎,怒不可遏,龇牙咧嘴,甩脸色……做得全是丢人的事。叶丹卿伸手捂脸,内心疲惫,一遍遍自省:对不对?错了吗?怎样更好?为什么做不到?怎么办?……只得出一个结论,不管了,赶紧逃,逃到天涯海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