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的白衣就恍佛忽然失踪了。
偌大的后巷,他奔走飞掠,转过亭楼阁,那身影仿佛夜露蒸发在淡淡的月色中。
他找不到她。
他瞪大了眼睛,回头望望身后渐渐摸寻过来的人群熙攘,茫然诺诺。司空府后巷的街道,安安静静。
“咳。”
回廊上!
罗修祈听到轻轻的咳嗽,猛然朝那方向转过头——
回廊上,只梵天夙一人。
白衣素裹,将黑黢黢的回廊衬托得愈发深沉。
他痴痴望着她。
白衣耀眼。
恍如隔世,罗修祈呆呆地望着她不知言语。
轰!!!
还未等他回过神,周围却骤然爆发出一整巨大地轰鸣。
他猛地转头望去。
火光潋滟!!
又如那夜文书阁一般,牢房瞬间被冲天火舌笼罩,浓烟滚滚。
“修祈,跟我来。”
梵天夙只是稍稍愣了愣,挥袖朝牢房而去。
罗修祈深吸空气,也握紧天御跟了上去。
牢房大门封锁紧闭。
铮——
残凰琴猛然迸发出震耳琴音。颤颤巍巍的一声之后,四周又归于寂静。只有火舌熏燎地吱吱呀呀作响。
罗修祈狠狠将支撑着框架的木柱一脚踢断,牢房轰然倒塌。扬起一片火舌与灰尘。梵天夙轻轻踱步,俯身又拨出几道音刃散向四方。
擦、擦。
回声!
罗修祈绷紧神经,猛然朝那回声处撞去。天御锋利的刃尖朝前,只闻一声闷哼,没入了那人的身体。
月光将梵天夙的影子拉得斜长斜长,渐渐没入还冒着浓烟的牢房残骸。
罗修祈安静地任由天御待在那人身体中,呆滞不动。
寂静的院子。
寂静的人。
夜,愈来愈深。
直到,一股浓浓地血腥味卷入了她的呼吸。
好骇人地血腥味!!
“嘎嘎嘎嘎嘎……”
夜风中忽然响起那人凄厉的尖笑,肆虐地在小院中响起。
罗修祈猛地将那人甩倒在地。
梵天夙俯身将残凰琴的琴弦抽出,蔌地指向那人,“谁!”
“你晚了一步。”那人抬起满是鲜血的脸,对上漠然地梵天夙。
李布!
罗修祈瞪大了眼睛,李布不是应该关押在司空府大牢吗?!
梵天夙诺诺地收琴起身,清清淡淡,“你做了些什么。”
李布眼里充满了讥讽与愤怒,他忽地坐了起来,支撑着淌血不止的小腹,却迟迟站不起来。
半晌,他摊在地上,恶狠狠地瞪着梵天夙冷笑,“烧文书阁,毁我为宜国李布证据。潜司空府,盗刑部柴房酒库。焚刑部大牢,杀陈文果以绝后患。哼哼……你慢了一步!!”
“你觉得……你还能逃掉?”罗修祈冷深地朝李布迈去,将匕首对准了他的额头。
李布看也不看他一眼。
他盯着梵天夙,蔑道,“你拿我无可奈何,我控有繁若全城人的性命。”
梵天夙指节作响。
喀、喀。
“你又下毒。”
“我乃毒侯。”
她的身子轻轻划过李布鲜血溢出的弧线,柔柔的身影单薄如纸。一种绝色地美丽仿佛顺着她冰冽的气息从骨子里渗透出来,浸入夜色。
“陈文果,出来吧。”
李布听着她幽冷地语气,似乎瞬间置身于冰窖。他急促地呼吸,浑身惊满瑟瑟地汗,“什,什么……?!”
梵天夙背对着他,轻轻将残凰琴弦衔上音扣。
牢房的小院门前,陈文果轻步迈了进来。
李幂、李玺、邛太后。
还有身后熙熙攘攘一群满朝文武。
群人拥挤地簇拥在狭小的刑部牢房外,将空间堵得满满地,将李布围在中央。
他眼中布满了血丝,瞪大了双眼,不可置信得看着陈文果。
“不,不,不可能!!”
梵天夙不理会李布,只有残凰琴随着衣摆轻晃时稍稍抖动地颤音,“冯宜,将尚书阁记载关于宜国李布的文书章句交予皇上。”
!!
李布心中又是一阵剧烈地轰响。他身体巨颤,巍巍得手掌仿佛压抑着强烈的不甘。
“你!!……”
梵天夙轻哼嗤鼻,不以为然,“至你与铁尾逃出司空府大牢,你无时不在我预计之内。你以为,我司空府的火硝与刑部柴门酒库的钥匙,是那么好拿的吗?”
李布眼神骤然一紧——
好一招瞒天过海!!
罗修祈也愣愣地看着她。原来……她知道不是他。他望着她,死灰色的瞳孔缩成针尖一般细。
她,任他离开了。头也不回,狠狠走掉。任凭他带着浑身致命的伤。她明明知道。可是,为什么,她却放他离开了。
他愣愣地上前想要抓住她的手,却被忽生的刀剑声打断。
铮!!
梵天夙乍起,罗修祈猛然随她的动作朝那方向望去。
黑衣人!!
夜幕如垂,新月如钩。
黑衣人半隐半没入皎洁的夜色中。
只有手间两道锋利的月钩将她眉眼印上一轮光阙。
梵天夙耳侧,心中不禁一慌——竟不是铁尾!
风声!!
风声簌簌地席卷而来,黑衣人的眼睛眯成一道长长的弧线,将手中的月钩四散掷出。
梵天夙第一个撩动琴弦。
琴音化作尖锐地音刃朝月钩击去,却依旧挡不住月钩前进的轨迹。
罗修祈环顾四周,顺着月钩的方向望去——
颐庆帝!
此人竟要行刺皇上!!
他来不及多想,疾步持天御猛然将月钩挡住,复又朝那黑衣人掷去。梵天夙猛然将残凰琴高举,音色圆润如珠。
朱雀梵天曲!!!
她眉间冰蓝色的朱砂印渐渐透出沁人心脾的光芒,将残凰琴肆扬的琴声照亮。
即使未完成的朱雀梵天曲,竟也有如此骇人的力量!
铮!!说时迟那时快,两道月钩瞬间改变了轨道朝黑衣人袭去。那黑衣人轻轻越下房顶,猛然闪身躲过月钩。
罗修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梵天夙听得如此疾列的风声,也不禁皱了皱眉头。
快如闪电般的步伐!!!
黑衣人手中紧紧握着月轮似地匕首,以不可思议地速度朝李幂奔去。
短短片刻,李幂眨眼都来不及。
噗——
铮——
梵天夙听到匕首没入血肉,琴声噶然而止。
寂静如野。
滴、滴。
只有鲜血顺着匕首的印记滴落地声音。
罗修祈浑身冰凉,转动目光缓缓朝那方向望去。
瞳孔一缩!!
——陈文果!!
他胸上插着一把漆黑地匕首,将颐庆帝紧紧护在身后。
“陈文果!!!”他大喊一声,猛的朝陈文果奔去。
那黑衣人弃了匕首,拂袖而去。梵天夙追上几步,那人却速如闪电,了无痕迹。
“还不把御药司的人全部叫来司空府!!!”罗修祈将陈文果一把抱起,将堵住院口的人狠狠踢开。
梵天夙跟在身后,急匆匆地将李布带回司空府。
“梵天夙。”邛太后冷眼如泗,忽然开口叫住她,“这场闹剧,你最好给哀家一个解释。”
她稍稍停下脚步,“今日审撒拉城奸细一案告终,**无权干政,太后逾越了。”说完,她头也不回地朝司空府而去。
她身后夜空如幕,将邛太后面上阴霾的表情衬托得越发沉重。
就似秋月里赶蝉的凉风般阴冷。
……
暗淡的房间,喘息声。
烛火四散摇曳,缓缓燃烧芯油。光影了无声息地将四周默默吞噬,留下漆黑的空间与泛着微微亮光的床沿。
顺着床沿,血色笔直延伸,没入深邃的黑暗。
苍白的肌肤,似乎吹弹即破一般。
他胸上,笔直插着一把月轮型状的匕首,将白似冰雪的肌肤撕裂出一个满是血疑的大洞。
“啊……呃……”
血滴斑斑点点滴落,顺着被拔出的匕首,翠绿的锦被上被浸上一缕鲜红。
他剧烈痉挛起来。
胸口传来的剧烈戾痛,让他想要将胸腔生生撕碎。汗滴混着血液将白木床沿染上淡淡的红色,他抬起头,紧皱的眉间依旧透出一股坚韧。
梵天夙静静地坐在圆椅上,等着御药司的人给陈文果包扎。李幂陪着她,坐在漆黑的外阁,没有点灯。
“他便是今日要审的要犯?”
“还用审么?”
李幂望着没入黑暗的梵天夙,相对无声。片刻,“你要我怎么做。”
贵为天子,李幂竟呆呆地望着梵天夙,任她言语。
她却毫不动容。“为陈文果平反。”
她朝桌上的文书敲了敲手指,沉静地有些暗淡,“奸细确有其人,乃宜国李布。陈文果无奸细之罪,今日救驾反而有功。”
李幂轻轻“嗯”了一声。
梵天夙闭上空洞的眼睛,脸色越发苍白。
“好了。”
罗修祈轻轻走过来,轻声细语,“他疼昏过去了,不过已无性命之忧。”
梵天夙点点头,站起身。“陛下,这里交给你了。”
还未等李幂开口,她便兀自挥袖离去。罗修祈愣了愣,也跟着她走了出去。
门外百官围候。邛太后早早就在李玺等人前后拥护下,起驾回了长乐宫。
“司空大人。”
梵天夙点点头,月色如此明晰,将她双眸映照得深不见底。她稍稍侧了头耳——
人群中有邛太后的人。
罗修祈拉了拉她的衣袖,“天夙……”
“跟我回房。”她丝毫不作停留,只给百官留下一个身影便转身离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