嫣儿醒了。
她睁开眼睛,看着空无一人的厢房。
一股有些发旧的木香味。
“罗大哥?……爹?……”
她勉强支撑着自己坐起来,试探着叫喊了声。
四下无人。
她叹口气,艰难地从被窝里挪动身体。走下床,她打开窗户,阳光霎时间充满了整个房间。
窗外阳光明媚。
这里是哪?
自己怎么会在这里?
她捂着额头,坐在檀木椅上想着。
时近正午。
窗外的阳光点点洒洒,倾落在屋内。
半晌,她已然红了眼眶,捂着嘴,颤抖着肩膀。
吱呀——
门开了。
“嫣儿?”是罗修祈,他端着汤药走进屋,“你醒了?哎哟,你总算醒了,你都睡了两三天了!”
他将汤药放在桌上,坐在嫣儿身旁。
嫣儿捂着嘴,红着眼睛,不说话。
罗修祈看着他,心中咯噔一声。
“嫣,嫣儿……”
嫣儿摇着头,拼命让自己不哭出声来。霎地,她猛然扑进罗修祈的怀里嚎啕大哭。
“爹……爹……”
罗修祈抚着她的发,眼中带着丝丝闪烁——他不知道如何安慰。
“虞老爹走得很安详。”半晌,他轻言出声。
嫣儿擦着眼泪,哭着哭着,才渐渐安静了下来。
“爹他……是怎么走的?”
罗修祈心如绞麻,支支吾吾道,“虞老爹他,他……他只是喝了迷魂散,晕了过去。但是药量太重,就……再也没醒过来。”
他极力想要表现的镇定,但心中的起伏让他的身子不断颤抖。
他不想让嫣儿知道虞老爹惨死的模样,这样对于一个闺家弱女子来说,实在太残忍。
嫣儿又捂着嘴,眼泪不停地往下掉。
罗修祈闭上眼,将头枕在桌上,叹了口气,“我和果儿查了,但是什么都没有查到。”
嫣儿停下了哭声。
她愣愣地转过头,轻轻抬了抬眉,“我爹葬在哪里。”
罗修祈抬起头,满脸悲容,“繁若城南,竹林。”
嫣儿站起身,颤颤巍巍朝门外走去。
罗修祈也起身跟着她,心中说不出的难过。
阳光依旧明媚,却映照不了两人阴霾的心情。
秋风,吹凉了两人的凌乱。
……
……
午后的阳关,懒散地晕照在池塘的小亭。
她与陈文果并肩齐坐,脸色苍白。
“果儿,你的伤现在还有大碍吗?”
陈文果瞥瞥嘴,扯了扯缠绕在肩颈上的白色带子,“还好啰,现在不疼了。差不多快好了吧。”
梵天夙点点头,“我一直担心你与罗修祈去了绥远之后没有人照应,我恐怕事隔大半月才能去绥远与你们会合。”
陈文果轻笑,“有什么好担心的?放心吧,修祈虽然做事让人有些出乎意料,不过我跟着他,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你一定要帮我管好他的嘴。”梵天夙神情严肃,认真道,“此次前往绥远,罗修祈为陛下钦点镇吴怀远大将军,但邛太后也钦点了一位将军跟去。”
“哦?”陈文果挑了挑眉,“那位将军?为人如何?是否需要提防?”
梵天夙摇头,表情沉重,“此人不好对付。”
她神色黯然,似乎心中压着好大一块石头,半晌才道,“这人是邛家的人才,全能的将才。或智或武,他都出类拔萃。”
“到底是谁?连你也觉得伤脑筋了?”
“邛太后名叫邛鸳,是前朝丞相邛子恒的爱女,她有个哥哥,现在是朝中的神武将军,叫邛穹。”梵天夙轻声开口,“邛穹有个儿子,现下年方十九,名邛智。”
“邛家的人?”
梵天夙点点头,邛家的人令她很棘手,“所以这人动不得,杀不得。他若是在绥远为难你们,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陈文果脸色顿时沉了下来,“那就暗地里做了他,上报战死。”
梵天夙挥手打断他的话,“邛家可有一万精兵跟着,想杀邛智且不让邛家知晓,比登天还难。”
陈文果低头不说话。
梵天夙捋了捋衣摆,又道,“李布拿了我的朱雀令,我更担心的是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
陈文果一拍石桌,惊得站了起来,“李布拿了你的朱雀令?!”
“坐下。”梵天夙拉过陈文果,语气平淡,“我不给他朱雀令,他的毒早就要了全繁若城百姓的命。”
陈文果心中不断起伏,“他真那么厉害,怎么不直接下毒杀了皇上,杀了我十万大军?”
梵天夙摇头,“他根本没有机会在皇上身旁下毒。更加上他久习毒经,身上笼罩着强烈的毒味,牲畜能很早发现他。”
她见陈文果不说话,又道,“我的朱雀令能直接号令朱雀门下所有死士与门众,幸亏他暂不知朱雀门隐匿在何处。但时间一旧,他始终会查出来的。”
陈文果呆呆不知言语,只问了句,“我们什么时候出发至绥远?”
梵天夙站起身,素白的衣衫衬得四周明艳闪烁。她轻轻捋了捋青丝,宛如玉石雕刻般。
“明日。”
……
……
悦来客栈,罗修祈一个人呆呆喝着酒。
嫣儿一个人进了竹林。
她让罗修祈先回去,三个时辰后来接她。
罗修祈呆呆望着眼前酒盏,心中乱如绞麻。
明日就要去绥远,但虞老爹的事情不查个水落石出,依然让他不肯作罢。
他想着想着,又仰头一口。
酒香糜弥。
“干嘛一个人喝酒?”
身旁一个温柔的声音传来。
他抬起头,朝身旁望了望,眯眯眼。
“我……我好像不……认识你……”
他的左边,一个黑发男子。他坐在罗修祈身旁,露出一口洁白的皓齿,笑如熙日般温暖。
他轻轻握了握罗修祈的手,“现在不就认识了?你看看你,一个人喝醉了,手脚冰凉地。”
罗修祈拍开他的手,“你,你是谁。”
那人笑得灿烂,明亮了罗修祈的视野。
“不要喝了。”
他拉起罗修祈,扶着晃晃悠悠的他,慢慢朝街上走去。
……
他拉着他,在街上晃荡。
“你是谁……”罗修祈低着头,有气无力。
那男子总是笑着,仿佛笑容一直没有在他脸上消失过,他大大咧咧地拉着罗修祈,“一路上你都问了我一百多次了。”
“那你到底是谁?”罗修祈似乎有些抓狂,虽然喝醉了有些没力气,但头上的青筋依旧暴涨了起来。
“看吧,一百一十五次!”
他半扶着罗修祈,慢慢走到了一座书香古味的楼阁前。
“要不要上去坐坐?”
罗修祈不说话,胸口翻涌着酒气。
男子见他不说话,就直接架着他迈上台阶。
罗修祈不禁意间抬头一瞥,恨不得就这么晕过去。那古香味的楼阁上,赫然挂着一个牌匾,牌匾上三个大字狠狠击打在他的心上——
怡红楼。
怡红楼里妖气冲天。
一进大门,罗修祈就感觉一股冲天的妖气扑面而来,简直要把他给掀了出去。
他定了定眼睛望望四周,一群浓妆艳抹的风骚女子,个个笑得花枝乱颤。
他又转头看了看笑容满面的那男子,翻了个一个白眼,真想就这么晕过去。
……
“你叫什么名字?”那男子和罗修祈坐上了阳台的雅座,他笑如春风,轻轻开口。
罗修祈爬在桌上,酒的后劲令他头疼得不行,“罗修祈。”
“噢,修祈啊,你怎么没事儿一个人去喝闷酒?”
“管你什么事。”
“因为我看见了啊~”
罗修祈又翻了个白眼,心说这人是八爪鱼变的吗?
那男子见他不说话,探头朝门外喊着,“老板娘,来几壶酒!”
门外立即传来一个妩媚的声音,“小哥~要酒还要姑娘吗?”
“不要!”那男子果断答到。
他转过头又看着罗修祈,声音无限温柔,“修祈啊,要喝酒我们一起喝,我陪你。”
“我们认识?”罗修祈抬起头,心中满腹疑问。
“不认识。”那男子傻傻笑着,摇摇头。
“我们素昧平生,你就拉着我上妓院来?”
“这里环境好嘛,我们又不是来找姑娘的。”那男子露出一口洁白的牙,捋了捋眼前的刘海,“我叫邛智。”
罗修祈上下打量着眼前的男子——
柔软的黑发紧紧贴在额前,洁白的牙齿笑若丝璇。他一路扶着他,身上似乎带着一股淡淡的茶香味。
“邛智?”
“嗯,是我。”
“你不认识我,干嘛来和我套近乎?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罗修祈抬起头,一脸的警惕。
邛智苦笑,托着下巴,认真地看着罗稀奇。
半晌,“因为……我喜欢你啊~”
“噗——”
罗修祈酒未下肚就一口喷了出来。
“你你你你!你说什么?!”
邛智将脸怵在他鼻尖前,傻傻笑着,“你在悦来客栈喝了半个多时辰酒,我就坐在你旁桌。我主动和你套近乎,当然是因为我喜欢你咯~”
“你你你你你……”
罗修祈连滚带爬地躲开,“你不会是有龙阳之癖吧?!”
邛智哭笑不得,他端起酒盏,“拜托,我也就只是整天无所事事,只好在街上拉些人陪我。”
罗修祈愣了愣,“你没有朋友?”
“酒肉朋友,算什么朋友。”邛智说着说着又望向罗修祈,“你可愿意做我知己?”
罗修祈从地上坐会椅上,喝了口酒压压惊,“你怎知道我会做你知己?”
邛智朝罗修祈神秘地笑笑,靠近罗修祈的耳朵,嘟囔了几句。
罗修祈又翻了个白眼,恨不得晕过去。他听到他轻启朱唇,淡淡道——
“因为……我要了这里最好的酒,一壶三千两。不过……我没带银子!”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