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来温和的太湖如今变得阴森无比。
惨惨黑雾弥漫着湖面,一股股恐怖的波动从太湖中央震荡而出,犹如旷世妖魔即将出世般。事发后才三个时辰,各大世家驻扎在玉仙城的年轻子弟都胆战心惊地撤离这个是非之地。然而一批更为强大的修道者则陆续赶到玉仙城,其中不乏有各大洞天福地的长老,修道世家的嫡系人物,甚至连附近圣地的杰出弟子也闻风赶来。
刚才还略显冷清的玉仙城,再次人满为患。
而此时。
方府座无虚席的万道殿则是气氛深沉,方家已经很久没有搞出这样的大场面了。不世出的老古董,嫡系家主,二十七旁系的家主,整个家族的所有长老,及较为出色的年轻子弟都汇聚在一起,这股力量对一般的修道门派来说绝对是毁灭性的,甚至可以撼动到传承千古的圣地的根基,尤其是坐在高位上,那个身穿白衣和那个身穿紫衣的老古董,这两人要放到修道界,不知会掀起多大的地震。
面对他们,方家老一辈都是战战兢兢的模样。
而方家年轻一辈倒像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当然要让方天道、方石城这类人知道眼前这两个老者在百年前,就已经是无法无天的问道巅峰,是随手一拍就能抹杀大片修道者的至高存在,不知道会给震撼成什么模样,单按辈分来说,给这两个老人下跪磕头那也是常理中的事情,毕竟他们上次出关时,方天道的母亲都没还有嫁到方家来。
岁月匆匆,弹指即过。
如今将要走到寿元尽头的他们,都极力寻找着突破天地屏障的方法。
他们已经很久没有联手出世了,这次是给突如其来的太湖异变给引了出来。
往常,太湖每隔七七四十九年才会发生一次异变,虽然每次都会葬送一批撞机缘的绝世高手,但也会给某些拥有天生大运气的修道者带来机缘。拿上次异变来说,方麟的父亲就在太湖里撞到大机缘,据说是得了本无上古经,修行还没几年,就已经堪称同阶无敌。珈蓝圣地更是在太湖上收取了一艘太湖吐出来的古船,而东部葛家也获得了两件神秘的宝物。
曾有修道者这样评价太湖。
“这头食不饱的恶龙,偶尔也会吐吐口水。”
确实太湖里藏得都是绝世珍宝,哪怕随便吐出一件,都足够媲美某些门派的镇派之宝。然而距离上次异变这才仅仅过去二十五年,太湖就再次发生异变,这次突如其来的异变,让一些老古董心中升起不好的预感,但修道者都很明白富贵险中求这个道理,太湖的风险越大那伴随而来的机缘也就越大,要是有命撞上这份机缘,指不定还真能脱胎换骨,从此在修道界平步青云,那些老古董也很想撞撞这份机缘,说不定要靠这份机缘突破问道境界,从而晋升为道法自然的衍道境界。
太湖湖面,黑雾翻滚。
万道殿内,寂静无声。
所有人都望着太湖,而那个经常出没云藏阁幻化成方常月的白衣老者,此刻他坐在殿内,浑浊的双眼注视着太湖上的滚滚黑雾,那张皱得跟干橘皮一样的老脸,艰难地挤出各种各样的神情来,疑惑,兴奋,忧郁,举棋不定。而他身旁同样坐着一名紫衣老者,相比起他的内敛,这名老者完全没有给人一种风烛残年的感觉,反而觉得他像是一把出鞘的利剑,锋芒四射,周身上下有种随时都有可能被之斩断的可能。
“上次太湖异变,你我都没有碰到机缘,方家也只有渊儿得了本古经,其余的东西皆被那些半路杀出来的圣地和修道世家拿去,这次我们方家要是再空手而归,那就差不多等于被打脸了。”白衣老者感慨道,他是老得有些恐怖,身形很是佝偻,但那好像融入虚空的身形却给人一种非常玄奥的感觉,甚至有些飘逸,他接着对紫衣老者缓缓说道:“再说我们也是时候给年轻一辈留下点东西,现在是一代不如一代,要真继续这样下去,百年后玉仙城就不再是方家的了。”
万道殿的二十八个家主和五十多名长老被这样一说,全都微微低下头,这里面总共有八十多人,达到小问道境界的也只有寥寥数人,更不用说大问道境界,白衣老者这句话显然是在打他们的脸,是在给他们敲响警钟,修道界本来就是个弱肉强食的世界,方家想要占着玉仙城,就必须拿出相应的实力来,否则一切都是空话。
紫衣老者面色深沉,疑惑道:“怎么不见渊儿?”
此话一出,万道殿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沉默了良久后。
年轻气盛的方天道终于憋不住,站出来愤然说道:“方渊背叛了方家。”
紫衣老者猛然起身,狂暴的气势仿佛要将整座万道殿压塌,殿内一些盘龙柱上的龙鳞被这种狂暴的气势震得脱落,老者面色深沉的盯着方天道,一字一句道:“真有此事?”
狂暴的气势压得方天道动弹不得,他想开口回答,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他的父亲,方天谛赶忙道:“确有此事,在座的家主和长老都可以证明。”
紫衣老者明显有些失落,转身对着白衣老者道:“看来你也有事瞒我。”
白衣老者感慨了声,缓缓道:“你们这一脉向来都是人中之龙,向来都是让嫡系家主头疼的人物,这些年在我们没注意的时候,摩擦闹得可能有些大,南天确实已经离开方家,现在帮大秦镇守在幽冥鬼蜮的附近,而渊儿自从得到那本古经后,加上丧妻之痛,整个人就变得很是深不可测,十五年前,竟然亲手将拥有七色灵根的儿子封印,那时气得我差点亲手击毙他。”
“真是七色灵根。”紫衣老者震惊道。
白衣老者点了点头:“他的名字叫方麟,我见过他好几面。”
紫衣老者追问道:“此子如何?”
白衣老者感慨了声:“如果丹田没有被摘除,前途不可限量。”
紫衣老者苦笑摇头,无奈道:“这就是报应啊!”
白衣老者走到殿门口,望着那片漆黑如墨的云雾:“这次太湖异变对我们方家来说是个大机缘,也是我们将功赎罪的时候,必须赶在各大圣地、修道世家的核心人物到来前,把太湖吐出来的东西收刮一空。”
“可太湖向来都是先吞后吐。”家主方天谛脸色凝重道。
白衣老者半眯着眼睛,指着太湖畔周围黑压压的修道者,冷笑道:“把这些人统统扔到太湖里,我就不信它还不肯吐东西出来。”
万道殿瞬间哗然起来。
似乎没有吸取够教训的方天道,顺口说道:“这样会遭口舌的,说不定我们方家真会被罗列进杀生大世家的名单里。”
白衣老者回过头,冷冷盯着方天道,道:“天道,我记得你修炼的是‘杀道’吧,知道什么叫杀道吗?那就是一条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血腥之道,必须踩着万千枯骨才有可能修成的大道,按你这种妇人之仁的心思,也难怪你始终没能进入神通境界,虽然麟儿不能修炼,但比起你来也是好过千倍万倍。”
方天道双拳紧握,咬牙道:“我怎不如方麟。”
众人一愣,都没想到方天道竟嚣张跋扈到敢顶撞大长老。
“啪。”
一道响亮的声音在万道殿回响,打出这巴掌的并不是白衣老者,而是家主方天谛,他一巴掌将自己的儿子抽飞在地,转身对着白衣老者恭敬道:“是我教子无方,我甘愿替天道受罚。”
白衣老者无奈道:“罢了,罢了。”
他走到方天道跟前,将他扶起来,感慨道:“知道我是谁吗?”
满脸怨气的方天道,闭口不语。
恨铁不成钢的方天谛,颤抖道:“道儿,是你的祖爷爷。”
听到这句话的方天道犹遭五雷劈打,嗡鸣的脑海始终回响着一个响亮的名字‘方连山’,他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身形佝偻的老者,就是他最为敬佩的祖爷爷,小时候每每听到他的骇人事迹总会满腔热血,恨不得立马到修道界闯荡,长大后,就立志做跟祖爷爷一样的修道者,在修道界大杀四方、一剑问天下,那时,他的内心就已经深深向往那种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快感。
真没想到,自己竟会如此顶撞他。
接受下这个事实的方天道,已经是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
“趁着年轻,多犯点错也不是坏事,只要你肯改,那就还来得及,嫡系家主这个位置,代表的并不是绝对权力和荣誉,更多的是难以想象的压力,道儿等你明白这句话的时候,也是该你扛起家族这份重担的时候。”白衣老者说完,走出万道殿,快意道:“既然你们都不愿做恶人,那这顶恶人的帽子就永远扣在我脑门上好了。”
万道殿外的白衣老者,衣袂飘飘,绝尘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