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北地风波
有一句谚语说：“坦帕城的橘子最甜。”意思是坦帕城什么都是最好的，哪怕路边的水果也比其他地方甜。曾经有较真儿的“哲学家”驳斥这句话：每个橘子的甜度都不一样，首先要每个橘子尝一瓣才能比较。这个说法和那句谚语一样无聊，不过是坦帕城的小市民和外乡的酸儒言语上无聊的撕扯罢了。
不过，即便是酸腐气最重的学究，也不得不承认，坦帕城是这片大陆最富有，最繁华，最气派的大城市，没有之一。
坦帕城是一座圈在水里的城市，它南依着罗旁迦河RiverRotpanga下游，没错，就是将沉沉的巨石作为地基，埋在河里，整整一面南城墙，几十里长，浸泡在湍急的河水之中。顺着南面，开了一条环形的河道当护城河，将整个城市圈了进去。这听上去没什么大不了的，就像小孩子在海边挖的湿湿的沙子城堡，他们多半也会挖一条沟当做护城河。只不过这一条够深够宽，因为它建设之初的假想敌是攻城的巨人和毕巴提尔Binble-Dil①的战象。
在建国之初，伟大的罗兰特.哈伊参与了坦帕城改建计划，事实上他只说过一句话，把这个最伟大的国家中最伟大的城市建成一座无法在作战地图被勾选的城市。
耗费百年，被扩建了4倍的坦帕城最终成功的挤下了多普利斯，以及拉丘帝国的矮人圣城，成为了当之无愧的的第一。
那么好吧，你假定自己现在穿过黑黝黝的金属大桥，步入宽阔的城门，快速穿过城内的农田庄园②，大街小巷，各种工会气派的建筑，最终走进那座富丽的皇宫时，会发现气氛并不太好，当然只是今天---因为伊利格.哈伊，皇帝陛下，和一众最重要的大臣，就某个话题进行着认真的磋商，或说争吵。
这是皇家议事厅，长桌子的一头，坐着伊利格。
辅政王吉斯拉姆Castrame老的缩成了一团，被紫色的天鹅绒大麾以及脑袋上没多少的白色毛发包裹着，他是皇帝的叔叔。财政首要提昂也是须发皆白的老人，却将自己打理的一丝不苟，这个掌管着国家财富的老人，据说不是纯粹的高地人，而是流淌了一小部分加里纳伊Garrynee的血液，但是他的精明睿智保证了自己二十年来稳居此位。
邦国洛夏Roslane的国王，瑞布斯坦Rheipstain，这是个留着小胡子的男人，他的鼻孔微微上翻，这是典型的拜廷人特征。他是个消瘦而寡言的人。在哈伊帝国集权制度下，洛夏是唯一保留的邦国，为了奖励当年罗兰特.哈伊率军攻打北境时，此人的祖先非常高瞻远瞩的配合哈伊，缴平了当地四五个库依族部落。而这次探讨的问题也和这位北境国王有着密切的关系---如何妥善安置北境异族难民。
随后而坐的是军方的三位重要人物，米雷斯家族的普腾.米雷斯。铁塔一样的身躯，除了睡觉，永远也不卸下的乌黑铠甲，他麾下的黑魔鬼是最可怕的重甲骑兵队伍，就连最最勇猛的土伦蛮牛勇士提起也会色变；以及林铎兄弟俩---米姆和哈特，黄的发白的柔顺长发，以及黑的发亮的瞳仁是林铎家族的特征，他们是拜廷最大的家族，掌管着北境最多的士兵。
“瑞布欧③，说说你的难处吧。”
“尊敬的陛下，这是个历史遗留问题了，每年冬天，北境散落的野狗，豹子，以及脸色发绿的大个子们④都会来我这里闹事。往年打发些食物和御寒棉被也就兑付过去了，不过前年开始愈演愈烈，他们要求提供温暖的住所，甚至想---”瑞布斯坦迟疑着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望向伊利格。
“想什么？”皇帝饶有兴致的摸着自己棕色的胡须，问道。
“想南下。”
“我想他们是疯了。”辅政王颤颤巍巍的说道。
“这群畜生，是想尝尝黑魔鬼的铁蹄和长枪了吗。”普腾嗓门永远是最大的那个。然而，林铎兄弟却不怎么买账，他们始终微笑，米姆提醒对方：“北边的事就不劳烦米雷斯将军了。白狼的领地不怎么欢迎黑魔鬼。”
“你们什么意思？所有的领地都是陛下的。”普腾“嚯”的站了起来。
“当然是陛下的，我只是提醒您大部队从您的老窝开到北面，要浪费很多粮食。”米姆并不生气。
伊利格挥挥手，他很乐于看到军方大佬的意见不一致，这种桌面的争斗游戏，保证了皇权的稳固，所以向来遇到大事，他总会叫上几方势力，美其名曰集思广益。
“提昂卿，前年和去年，北部赈灾，帝国支援了多少金币？”
“尊敬的陛下，前年和去年，分别拨给了瑞布斯坦8万和9万5千金币，具体怎么用的就需要问洛夏王本人了。”提昂面无表情，说的话却意有所指。
瑞布斯坦对此很有意见，毕竟这笔钱事实上并未经过他的手，而是直接从帝国购买了足够的物资运往北方，他知道提昂向来对自己不待见，而原因是老瑞布斯坦抢了他的女人，也就是现在国王的母亲。
他并未过多解释，因为想必伊利格对此非常清楚。瑞布斯坦家族是土生土长的的拜廷人，这与后来被帝国安插过来的林铎家族不一样，北方是他的故土。虽然他也不怎么喜欢那些没什么文化的野蛮部族，但是作为邻居，他很清楚，这些民族虽然与自己先祖有过世仇，但是却一直很本分，只是自从哈伊帝国建立以来，越来越多的高地人作为淘金者或移民先驱，来到了本来地广人稀的北境，霸占了为数不多能够生存的地域。
作为曾经北境王者的后裔，瑞布斯坦守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他相信即使是现在的哈伊皇帝也未必清楚：当年，邱林德瑞布斯坦Jolind.Rheipstain，那个被罗兰特.哈伊搂着肩膀称兄道弟的先祖，并非心甘情愿的替自己的异性兄弟打开通往北境的方便之门。虽然同为人类，拜廷人那时并未参与围剿穆林皇朝⑤的战斗，隔着几个国家和部落的他们，与这些两河流域的高地同伴没多少交情可言，如果不是自己的王后与最心爱的王子被罗兰特.哈伊“请过去做客”，瑞布斯坦家族绝不会千年以来被其他民族称为“帕西沙”Pasisa，也就是背叛者的意思。
“尊敬的殿下，北方的冬天越来越冷。”这是一场桌面的博弈，瑞布斯坦很谨慎，有些话他没法说出口，这关系到帝国的尊严。
伊利格皱了皱眉，没有直接应声。
这时，一个侍女端着酒壶走了进来。她相貌清丽，着了宫廷的长裙，如果不掀开她的长发看到脖颈后的几片鳞羽，断然会以为这是个人类少女。
她迈着宫廷碎步走近皇帝，小心翼翼的斟酒。冷不丁被伊利格拍了屁股，吓得差点将酒溅出。
“萨莉，说说应该怎么对待那些北方的异种畜生？”皇帝戏谑的揉着对方软而富弹性的臀部。
萨莉很茫然，她完全不明所云，只得勉强露出笑容，低首轻声的应答：“陛下英明，您做的决定一向正确。”
伊利格很满意，他由衷的感慨：“瞧瞧，瑞布欧，同样是杂种，也分聪明和蠢笨啊。”说完，他突然没有征兆的将侍女裙子从后撕开，露出了脊背。那里长着一对翅膀，蜷缩着，弱小而丑陋。萨莉忍着眼眶中的泪，不知所措。
“你们瞧，曼莎Mansah⑥，多么温顺的种族，所以她可以留在这里，而那些不知好歹的畜生，只能在鸟不拉屎的冰冻苔原喝西北风。”皇帝满满喝了一口酒，挥手让萨莉下去。
“尊敬的陛下，我们应该谨记伟大的罗兰特.哈伊千年前定下的百族和平共处的公约。”瑞布斯坦知道自己这句话已经有些不敬，但是北方开战绝非他想看到的情景，所以，他必须要表明态度，哪怕开罪面前的皇帝。
“廊桥公约？当然，现在全国上下一片太平，除了北面。”皇帝没有去在意瑞布斯坦的话语不敬。他放下酒杯，语重心长的对洛夏王说：“瑞布欧，说真的，你应该来南边看看，这里的异族都很乖，安居乐业。”
“尊敬的陛下，库依人和安瓦人也很本分，只是，他们已经快要无家可归了。”
“他们可以来白狼军，征兆异族战士也不是没有先例。”一直没有说话的哈特.林铎开口。
“住口，哈特，别以为我不知道林铎的野心。而且军队只招募青壮年，老弱妇孺怎么办？”
“够了！”伊利格威严的训斥着自己的属下，他并不在意北边乞丐的死活，但也不想落下话柄，让后世认为自己挑衅冲突，屠杀异族。事实上，哈伊皇室历来的政策都是恩威并施，好效果持续了千年，他不想自己在位时有什么变化。最近却不知什么原因，让那些丑陋的家伙开始蠢蠢欲动，他感到有些头疼。
“让菲尔斯来。”他疲惫的吩咐了身边的宦官。
菲尔斯披着灰色的魔法师斗篷，与几年前艾力相遇时，几乎没什么变化，依旧是那个睿智儒雅的中年人样子。他看上去甚至要比皇帝年轻，那只不过是魔法让他最富魅力的样子长久驻扎在了脸上。
提昂很识趣的将自己的椅子悄然向后挪出了一个空位，宦官也非常有眼力价的默默添了一把椅子。
菲尔斯没有去看这些，他微微欠身说了句：“陛下。”
“老菲力，你来了，”伊利格夸张的拥抱了对方，并将他按到座位上。
“好了，你看，这群家伙又没事叽叽歪歪的争执不休。”皇帝抱怨道。
菲尔斯皱了下眉头，征询的看着诸位。
辅政王用老年人特有的沙哑哆嗦的喉咙解释：“北方的狗头人和豹人，还有半兽人又来要钱了。”
“不是要钱，是希望有个能过冬的地方住。”瑞布斯坦纠正。
“所以各位的意见？”菲尔斯没有直接回答。
“打到这群废物不敢露头。”普腾气势汹汹。
“如果你不怕黑魔鬼的蹄子在冰面上滑倒，可以来试试。”米姆讽刺道。
“去年雨水大，影响了很多作物生长，今年的财政给北方的预算留的不多，最多可以拨出6万个金币。”提昂回应。
菲尔斯看向瑞布斯坦，这个北境邦国国王，与自己交情不深，他只听闻对方有个反叛者的称谓，其他一概不知。
“菲尔斯阁下，那些难民的惨状，除了瑞布斯坦，无人能见。总督高更斯只知道靠着壁炉喝蜂蜜羊奶，顺便派自己的私军打压一下不满的民众。还有他们---”瑞布斯坦毫不客气的指着林铎兄弟，“他们的部队一直在增加，遍布拜廷和耿那两个行省，每年数百万的军饷，可是我从没看到过有任何需要他们存在的理由。”
林铎兄弟沉下来脸，米姆站了起来，“注意你的言辞，洛夏王，正是白狼军的存在让虎视眈眈的敌人不敢轻举妄动。”
“我无意妄加指责帝国的军队，不过我要说的是，很多地方都可以节省一点出来给这些漂泊的异族，他们并非贪得无厌。”
“我们的陛下是宽爱仁慈的，其实北境如此之大，我们其实可以划出一块区域给这些灾民。您说呢，陛下。”菲尔斯柔和的询问着皇帝。
“他们缺少的不是土地，而是可以长庄稼的土地。”瑞布斯坦提醒。
“陛下，我认为此举不妥，就好比扔给暴徒一把刀子。安定居所和粮食，绝不会让他们安分，反而会得寸进尺。”林铎兄弟“忧国忧民”的说道。
“那正是证明白狼军存在价值的时刻，不是吗？”菲尔斯的目光让对方哑口无言。
“那就这么办吧，老菲力，还是要靠你，对了，你上次说训练了一只新的魔法师部队，说来听听。”
…………
在伊利格皇帝的仁政下，北方拜廷行省内，紧挨着洛夏邦国的附近一片区域，被划出供难民长期居住，被称为邦特自治区。洛夏王被委以重任，全权监督自治区的建设及后续一切，换句话说，瑞布斯坦得到了一个帝国的许可：自掏腰包安置难民，而付出的代价是必须要求这些异族每年派遣5000青壮年去帝国军队服役三年。
皇宫坚硬的石墙外，洛夏王耐心的等待了足足半个钟头，他看到菲尔斯迈步而出，走上前，躬身行礼。
“北境人民会记住您的善意。”
“这是陛下的仁慈。”菲尔斯平淡的回应
“是的，我代表难民表达对陛下的感激，同样，对您的感激。”自从哈伊帝国建立以来，瑞普斯坦从北方雄主变成狼狈的背叛者；国土在帝国各种理由下日益缩减；最重要的是，拜廷设立了总督，林铎家族介入北方军队，这一切的一切如鲠在喉。洛夏王国的国王，已经不如南方一个繁华城市的城主权利更大了。
瑞布斯坦明白，面前这个高大的中年男人不光是哈伊帝国百年来的柱石，同时也是魔法师工会的最高权力者，被誉为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人类。他非常迫切寻求一个盟友。然而，菲尔斯在皇宫内表达善意之后，却变得难以捉摸。
菲尔斯低头看着洛夏国王，露出意味深长的微笑：“传闻中的背叛者，似乎做了与这个称呼背道而驰的事。”
“瑞布斯坦的家族语是：众生平等。”洛夏王说罢深鞠一躬转身离开。
…………
当北方的少数民族谋得了安身之所时，艾力一行人终于正式踏上了两河流域最富饶的土地。然而这并非什么令人兴奋的事，一路上，他们总是要避开人多的市镇，行走于乡间，而每当年轻人问达科利尔下一步去哪时，对方总是用“快到了”来搪塞。在田间沟渠和芬芳绿草中拐弯抹角的穿行了月余时光，当鲜美的野味和各种不知名的野菜快将几个年轻人噎吐了的时候，他们来到了一片灌木林。
“我们到了。”达科利尔乐呵呵的对着众人说道。
“到哪里了？”凯蒂很好奇的问。一路上，她是唯一不感到烦闷的年轻人，总是牵着沉默寡言的费德罗，东瞧西看。凯蒂一直是这样的女孩，瓦基兰被其他人称为灵猫一族，不光因为树立的耳朵和毛茸茸的尾巴，他们有着猫的好奇心和矫健的身姿。
当老商人向他保证这是个神奇的地方时，凯蒂并没有联想到守护灌木林的树精卫士，也没有注意到，哪怕是在白天，也有些奇怪的黑影子在灌木间窜来窜去，她眼里只有林间飞出来的美丽蝴蝶和飘入鼻孔的醉人花香。而事实上，这个时候艾力皱着眉头，他感觉到时不时有凉风在背后掠过。
经过了几个月的旅行，艾力慢慢认识到一点，遇到事情，尽量和威弗列德商量，因为沉默寡言的他才是真的可以相信的人；而作为他们的吝啬“雇主”，达科利尔除了偶尔能说出些深沉的人生感悟外，几乎永远是捣乱和拖后腿的那一个；凯蒂？凯蒂，你只需要告诉她，前面不知道是否存在危险，去探查一下，这只小猫不一会就会带给你满意的答案，至于商量事情？还是算了吧。
所以，艾力向威弗列德传递了一个眼神，而对方只是轻微的摇了摇头，回了一句：“算不上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灌木林中走出了一个个子矮小的家伙，一个穿着得体的绅士，只有艾力七八岁时候身高的绅士，他优雅的向众人鞠躬并问候道：“欢迎贤者与他的朋友们。”
注释①毕巴提尔Binble-Dil，半兽人中的一个分支。
注释②坦帕城之所以比一般城市大，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他是城中有村，这是一种非常独特的规划形式，而当初的初衷，是因为罗兰特.哈伊担心有一天城市遭到围攻而断粮，希望通过内部自给自足的方式解决一部分粮食问题。
注释③瑞布欧，这是一种皇帝对臣子的昵称，表达亲近的方式。欧Oh意思大约等同于古时候的爱卿。
注释④野狗，豹子，脸色发绿的大个子分别指的是库依族Koii（犬人族），安瓦族Anver（豹人族），以及邱米特族Quemitte。前两者属于兽人，后者属于半兽人。
注释⑤这里指的是哈伊帝国建立伊始的篡权之战。
注释⑥曼莎Mansah第一章第四节有提到，战争的产物，5个被诅咒变异的种族之一，变异前的种族是刹利Shuakly（羽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