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间里,林冬生(以下简称司北)紧了紧手脸,在一角正襟危坐,双手扶膝,微微闭眼,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面前是一方不知道什么木所制的围棋墩,颜色古朴,木纹美丽,上面刻着19×19的漆黑墨线,共计361格,暗合周天之数。黑白玉石所制的棋子,珠圆玉润,一看就是上品。
司北双手扶膝,双眼平视,像是望着极远极远的远处,就跟他之前在棋院等待对局前一样。
滴答,滴答,角落里的滴漏一滴一滴地滴下,声音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有些大,随着滴漏滴到巳这个刻度的时候,司北身上不自然的一激灵。
“来了。”
如果此时有人在场,他一定会惊异于司北的模样,怎么会有人拥有这么一副面孔。司北的整张脸,以额头鼻尖为分分界线,形成了两个泾渭分明的面容。
右面的面孔,恬淡,平静,而左面,则是一副邪恶、疯狂、扭曲的模样,明明是同样的眼耳口鼻,看上去竟然像是两个人一般,最令人惊奇的是,司北左眼的眼仁,竟然变成了幽蓝色。
一如墓地的鬼火。
此时,司北的左手不自然的扭了两扭,拈起一枚黑色棋子,啪——上好的棋子落在厚厚的围棋墩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漆黑如墨的棋子落在围棋盘右上角的星位。
司北的右手也拈起一枚白色的棋子,放在了左下的星位。
白子刚刚落下,司北的左手啪的一下,将黑棋落在了左上小目的位置。接着,白棋也落在了右下小目。
接下来,白棋和黑棋开局运棋如飞,模样也都差不多,但到了23手的时候。一直运棋如飞的黑棋停了一下,接着下出一着无理手,强行靠住左下星位的白棋。
咦?司北的右脸首次动容,略微思忖之后,按照常规扳了一手。
“嘿嘿。”看见司北白棋扳了一手,司北的左脸竟然露出了一个诡异的笑容。接着几步,黑棋几次无理手,竟然在右下,白棋的大本营硬生生地用三个字取了十几目的实地。
原来风平浪静的棋局一下子变得云谲波诡,处处杀机起来。
黑29扳,邀战,白退让,黑31扳,继续邀战,白继续退让,黑33压,挑衅,白34不与交锋,黑35舒服定型,取得外势和实地,白36只能软弱地跟着应一手。
司北左边脸的表情变得越来越冷酷,透出一股嗜血的疯狂,黑37、39继续挑衅,在白棋的大本营,一排黑子如入无人之境。白棋失地,竟然还是选择不反击,一味退守。
此时,司北发出一声像是叹气的声音,右手拈起一颗白子,白40也打入了黑棋大本营,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准备一战。
黑棋连忙压住,白42长,黑43挡,意图剿灭,白44大飞,飘逸的一手,竟然硬生生活了下来。但是也是苦活。
“嘿嘿”司北左脸的神色愈加嗜血,左手运棋如飞,四处开战,白棋节节败退,退守一隅。
行至56手,白棋断,白棋终于忍无可忍,似乎准备背水一战,黑57逃,白58亮剑,配合着白46把黑53、55围在中间。
至此,白46的作用突显,链接白44、白58隐然围出一块新区域。
司北的左脸首次露出一股凝重的神色,紧接着,发出一声嘁的冷笑,黑59强行应了一手,竟然又故技重施,又是一招无理手。接下来的发展,又是让人眼花缭乱。
黑用63、65、67三手棋切断了白46与右侧的联系,之前白46妙手所形成的大好局势,竟然岌岌可危,眼看就要被黑棋吞没。
眼看自己唯一的翻盘点就要失去,白棋赶紧增援,但黑69飞,不给白46逃出的机会,白棋急了,白70接应,强行开团,黑71占住J11,白占住G12,黑73再飞。黑守得滴水不漏,不给白救援的机会。白棋只好定边界,以求不要全线崩溃。
行棋至此,白棋的可以说是岌岌可危,盘面相差20几目。对于这个级别的棋手来说,几乎也是无可挽回。司北的右手第一次有了除落子之外的动作,他的右手拿起了腰间的玉佩,下意识地不住揉搓。
此时,司北的脑海里响起了一个冰冷地声音:“今天是第五局,阁下!可做好最后的准备了?”
“棋还未完。”司北在脑子里淡淡地说。
“好,我这次就看你怎么收场。一个域外天魔的灵魂,还在虚弱期,念力就如此强大,合该我巳六发个利市。哈哈哈哈。”声音地主人似乎心情不错,发出一阵夜枭般的怪笑。
至于这个声音,要从半个月前说起,当司北发现自己穿越了之后,经过最初几天的不适,他已经可以慢慢地控制这具新身体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发觉自己总有一种想要自我结束生命的冲动,脑海里总有一个声音告诉他,好想死,好想死。而且每天晚上一入梦,自己就会无比真实地梦见自己以各种死法死去,而且,每次走到窗口,自己都有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对于自己穿越过来这件事都能接受,司北对于自己身上发生的怪事也就见怪不怪,为了平心静气,司北都会在脑子里默诵《道德经》,奇怪的是,每次一旦默诵道德经,心里那股想要自我毁灭的念头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令司北惊喜的是,这个貌似古代世界,被称为大胤的国家似乎也有围棋,规则也跟中国古时候差不多,为了排遣寂寞,司北每天用摆棋聊以******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司北照例打谱的时候,突然,一个幽幽地声音在他脑海里响起。
“阁下鸠占鹊巢,倒是安乐。”
“谁?”
“鄙魔巳六,奉我家主上之命来收取这一代司北的灵魂,没想到阁下鸠占鹊巢,竟然将这一代司北的魂魄冲散小半,这可如何是好。”
“什么?”司北吃了一惊。
“阁下不知,司家祖上与我家主上签了契约,我家主上保他家代代富贵,但是每一代均要献上司家的一名后代的魂魄,阁下夺舍之时,竟然将其冲散大半,叫我怎么跟主上交待。”
“夺舍?”司北有些惊愕。
“阁下就不要再装了,阁下的魂魄,明显带着域外的气息,虽然这几天与这具肉身融合得不错,但是鄙魔一眼就看出来了。而且阁下冲破了此方天地的天人结界之后,竟然还能保持如此强盛,念力之强,想必之前也是一方大能,这具身体的原主人,从出生起每天都被喂以增强魂魄的药剂,还不及阁下魂力的一半。”
“是么?那你想怎么做。”好像对方有点误会,觉得司北是什么了不得人物,他也将计就计。
“按照原本的计划,巳六将收走阁下的魂魄,但是阁下每日所念之咒,想必是阁下所修根本大法,真是天道至理,汝每次靠近,都差点被吞噬。不过,阁下,那是你还没有完全与本体与之融合的时候,司家早在百年前跟我家主上签订了契约,血液里已经有我家主上的烙印,当阁下与之完全融合之时,阁下也会失去部分魂魄,于阁下修行不利,既然这样,巳六我有个提议。”
“提议?”
“看来阁下也爱好对弈之事,不如我们赌上一赌。”
“赌?”
“就以阁下的魂魄赌上一赌,用这围棋,五局三胜。若我胜,阁下放弃抵抗,魂魄让我带走,若阁下胜,主上那边,巳六自去领责罚。阁下以为如何?”巳六嘶哑冰冷的声音此时竟然充满诱惑,好似那条引诱夏娃犯罪的蛇。
“好!”司北想不到对方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如果自己再拒绝的话,天长日久,说不定对方就看出来自己不过是个凡人,收走自己的魂魄,结局一样,再说,自己已经死过一次了,有什么好怕的。
于是,一个异界灵魂和一个异界妖魔的赌局就这么开始了。
第一天,司北大败巳六。
第二天,司北赢巳六已经感觉很吃力了。
第三天,司北半子落负。
第四天,司北大败。
巳六似乎以一个惊人地速度在学习着司北的棋路,今天是第五局,之前凭借着竞技性超强的现代围棋大败巳六的司北似乎已经陷入绝境。而从前几天的大败亏输到现在的胜券在握,巳六似乎颇为高兴。
此时棋坪上的黑白两色对于司北来说已经不单单是棋子,而是黑白无常的索命符。现在他只有靠自己的计算,才能握住自己命运的咽喉。
赢,勉强偷生。
输,魂飞魄散。
司北摩挲着腰间的玉佩良久,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玉佩上面的篆字。眼神里似乎有种说不出的东西在流动,时间太久,玉佩的绳子被扯断了,他都没有发觉,终于,他将玉佩放到了桌子上,然后缓缓地拈起一颗棋子。
啪——洁白如玉的棋子狠狠地落下,清脆地声音,落在棋坪上,似乎带着一股决心。白棋竟然再次打入了重重黑棋的内部。
白78,神之一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