姗姗断定宝蓝的胸闷完全是因为bra太过窄小,就约她休息时一起去逛街重新置办内衣。
对于多数女生来说,疏解郁闷的方法也许就是逛街购物了。而且最近天气大好,春意像个栖枝的鸟儿,欢快的啁啾鸣叫。婉转音符叫醒了在冬天里哀哉沮丧的枝叶,和惺忪困顿的花。连同教学楼都被舒展的爬墙虎慢慢覆盖了。只是醉酒呕吐的男生破坏了这分意境,而且是大煞风景。清扫道路的老大妈经常抱怨在草坪上醉的不省人事的同学。也许她不不知道,在学生心中另有一个伤情的季节,在那个季节里所有曾经相熟的人都要各奔东西,被生活奴役,最后彼此疏远遗忘。也许用“毕业季”概括最为准确了。
姗姗在这个时候总是很惆怅,她不同于宝蓝,心中还没有确定的理想。总是被失落感和对未来的恐惧反复折磨。在公交车上宝蓝就一直开导她。“作为女生,在大学里交一个可靠的男朋友也不错。你的人生也许就上了轨道。关键是找一个有责任感和上进心的男朋友。”
姗姗对她的观点表示认同,“你看过那本书没,<毕业后我们一起失恋>?”
“看过,看过封皮。”宝蓝想起跟和阳在图书馆看到这本书时还开玩笑的说要把它买下来烧掉,曾经她还那么坚定不移的相信这份感情,哪怕有距离的阻隔。现在却物是人非,宝蓝也开始怀疑自己曾经一直坚信的忠贞爱情,在现实面前,还有什么是牢不可破的?毕业后有多少情侣劳燕分飞,终身不得相守。“也许,我们该寻找的是坚持下去的意念和信念的力量,与爱情无关。”
就在宝蓝看向窗外时,竟然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背影,姗姗也惊喜的叫出了声音:“那不是王国吗?”
王国只身在人群里行走着,打量着经过他身边的每一张面孔,似乎在寻找什么人。宝蓝第一次发现,王国不注视自己时,心里竟然会那么难过。王国的身影被淹没在高低起伏的人群中,宝蓝的视野空阔下来,装不下任何风景。
宝蓝知道,在意是个不好的兆头,也不是好的开始,她不想再投注真实的感情。
宝蓝心不在焉的买了内衣,又陪姗姗挑选了几件衣服。姗姗是个很简朴的女孩,买件衣服总是斟酌很久,还要不厌其烦的跟老板讨价还价。买完衣服,商场也差不多关门了。两个人坐上了回去的公交车。宝蓝一直将注意力集中在车窗外,在穿梭的人群中寻找熟悉的背影。
回到学校,宝蓝和姗姗在南门口的路边摊上吃了凉皮。这里的凉皮是宝蓝吃过最好吃的,辣的舌头都发烫的感觉让她欲罢不能。
两个人吃凉皮时,姗姗接到了郁圆圆的电话,原本不停“嘶哈”流汗的姗姗表情慢慢凝重起来。“真的吗?那我们马上就回去了。”
姗姗挂了电话,匆忙的从口袋里掏出钱。“我们快走吧,出事了。”
宝蓝也跟着紧张起来,“出什么事了,这么大场面?”
“出了两件事,才导致现在的结果。”原本也有些慢性子的姗姗现在行动起来出奇的快。“我们系最近流行麻疹。”
与世隔绝很久的宝蓝在宿舍里听过有关麻疹的议论,听说那些同学都在传染病医院隔离。“难道有人因为麻疹病危了?”
“不是,下午有个女生跳楼了。从主楼上面,我们正巧去逛街,刚才圆圆说警察在现场封锁了很久。而且据谣传那个女生是因为跟某个老师有不正当的关系才导致抑郁自杀,现在各路八卦媒体都聚集过来了,为了避免这件事情对学校构成负面影响,今天晚上就要以麻疹的名义封校了。”
宝蓝的头脑中仿佛经历了一场5级地震,她最怕毫无准备的事情发生了。“封校的话,学生就在宿舍和教室之间活动,也不利于空气流通,麻疹还怎么抑制啊?”
“告诉你了,麻疹是幌子,只是怕那些神通的新闻媒体大肆渲染跳楼事件。”
宝蓝忽然想到了也许还在外面游荡的王国,于是抓紧时间给他发了一条短信,把自己刚刚知道的事情也告诉他,让他快点回来,以免从学校隔离出去。
在宝蓝看来,在学校周围徘徊的全都像是乔装的新闻媒体记者。学生排着队有次序的进入学校,每个人还都要向保安出示学生证,没带在身上的也都打电话给室友拖他们带过来。还好宝蓝和姗姗随身携带学生证,万一碰到针对学生的打折促销活动呢。
进到学校里面,宝蓝仿佛就要永久性的失去自由一样,恋恋不舍的朝着学校外面望了又望。看着墓碑一样的主楼,宝蓝多情的叹了口气,“盖那么高的教学楼,不去那跳还能去哪跳啊。”
学校里的气氛并不同于宝蓝想象的凄凉悲惋,每个人反而都很兴奋,就如同是喝了两盅小酒,还都飘飘忽忽的。
回到宿舍,往日的困乏无力,吸了鸦片一样萎靡不振的场景也消失了,取代的是一张张潮红的脸,和各种想象力丰富的揣测。宝蓝也投入了进去,这毕竟是女人的天性,八卦的乐趣任何兴趣爱好都不能抵挡。
几个人兴致不减的聊到了晚上,看到阳台外面夜幕阑珊,宝蓝也才想起来看手机,上面并没有王国的回复。宝蓝的心情归为零,怏怏的听其他人继续八卦。只是女生的神通之处就在于能从跳楼事件聊到宿舍楼内衣失窃,还有周杰伦的绯闻女友和最新上映的电影。
等大家各自散去,宝蓝拿出自己的小锅,煮起了鸡蛋。郁圆圆上铺的高笛用剃须刀刮着腿毛,下铺的郁圆圆一脸嫌恶的冲姗姗使着眼色。隔壁忽然一声莫名的嚎叫,好在大家早已经习惯,继续做自己该做的事情。
晚上宝蓝失眠了,从女生跳楼的遐想到麻疹的流行还有王国未回复的信息。飘零的思绪在招摇的夜色里窸窸窣窣的蒙了芽。
封校的这段时间里。宝蓝觉得与平常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区别,只是有一些耐不住寂寞的同学发掘了几条通往校外的暗道,每天依旧乐不思蜀。
期待的上课时间终于到了,宝蓝照常第一个到了画室,等同学们相继到齐,老师开始上课的时候,宝蓝都没有看到王国。王国在大一时也经常旷课,才会被分配到插画画室。宝蓝以为他的老毛病又犯了。
课间休息时宝蓝接到了班长的电话,通知他们画室马上去十一楼开会,宝蓝猜测学校是想对学生们开展思想政治工作。
到了十一楼的教室,其它画室的人也都已经到的差不多了,导员神色凝重的站在前面,用悲怆的口吻告诉班干部统计人数。
江天一忙上前小声对宝蓝说:“王国已经好几天没在宿舍住了。你帮他跟导员请下假,就说他有事。”
宝蓝的思绪簌簌的凋零下来,肃杀的秋味在那一瞬间将她笼罩住。“他为什么没有在宿舍住,陪女朋友吗?”
“不是,他一直在找一个人,学校封校的话不利于他行动,于是就在外面临时找了间房子住。”
宝蓝没有再问下去,恐怕不会跟她的猜测有太大的出入。当她去导员那交人名表时,发现平面画室就和阳没有到。
“和阳得麻疹了,也被隔离进了传染病医院。”姗姗在宝蓝耳边悄声通报了这个最新消息。
宝蓝脑中仿佛有阵风呼啸不休,她没想到身强体健的和阳也会不胜麻疹的骚扰,也没有想到自己在得知这个消息时竟然还会有感觉。
“和阳还挺严重的,现在还发着高烧。”吴昊也证实了这个消息。他每天要照顾和阳的一日三餐,为此导员还特意给他办了出入证。一张小小的绿色卡片就让他变成了“任我行”,不受到出入的任何限制。
导员开会的目的很明确,第一让大家注意个人卫生,预防传染病的继续传播,第二就是不要随便议论这次的跳楼事件,以免对学校构成负面影响。
回到画室,宝蓝一直心神不宁。其他人都在议论经过自杀现场时有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再加上画室里的阴暗氛围,大家的情绪就更加高涨了。宝蓝就象一片飘萍。在整个事件的波澜里起伏不定。
不得不承认,宝蓝还是担心和阳的,现在回想起来,他的身体也并非宝蓝想象的那么好。
记得去年夏天时,身为东北人的和阳受不了酷热的天气中暑了。宝蓝心疼他,为了给他消暑,特意去市场买了个重达二十斤的西瓜。宝蓝一个人抱着西瓜,在酷热的太阳底下走了半个小时。当她到和阳的宿舍楼下叫他下来时,和阳却一脸怨气:“叫你不要买的。”宝蓝很委屈,一直都很委屈。她不知道和阳究竟有什么样的魅力,叫自己一直隐忍了下来,到现在都无法自拔。
姗姗知道宝蓝在担心和阳,却不希望她继续这样自我折磨。“你不要动任何念头,你俩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宝蓝特意买了罐青岛啤酒,和姗姗坐在阳台上吃着酒鬼花生。对面楼的女生在春寒料峭时就穿着睡衣在阳台上洗头发。洗发水的香味几乎到宝蓝这都能闻到。
“我如果去看他,你会瞧不起我吗?”
“会,会无时无刻鄙视你。”姗姗毫不留情的说。
一种心情在宝蓝心底慢慢发酵着,可是任何词汇都无法笼统的概括。“我只是想去看他受难的样子,这是天谴。”
姗姗打了个冷战,讽刺宝蓝太歹毒了。照例互相玩笑着挖苦了对方一番,两个人忽然就沉默了。操场上的号手敬业的吹着号,一首国歌吹的是催人泪下。将学校里的氛围烘托的愈发凄凉萧楚了。
晚上宝蓝照例失了眠,和阳就像是一株仙人掌,在宝蓝这片沙漠上克服了一切恶劣的条件依旧坚强的生长着。宝蓝却碰它不得,否则会被伤的体无完肤。
第二天班干部也组织开了一次会,首次荣膺班干部头衔的宝蓝兴致勃勃的去了。没想到是要商量轮流照顾本专业那几个麻疹患者的问题,这也正中了宝蓝的心事,让她扭捏不得。
宝蓝和同一个画室的王鲁负责在星期三去医院送饭。为此两个人还得到了出入证。王鲁是江西人,在学校里能够经常看到他忙碌的身影,他家庭条件不太好,从大一开始就四处兼职。
宝蓝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姗姗,星期三的时候悄悄起床跟王鲁会和了。王鲁特地借了一辆几乎快报废的自行车。宝蓝坐在后面,听着自行车呻吟般“吱吱嘎嘎”的响,心中又忐忑了几分。
今天刮起了沙尘暴,漫天飞舞的沙粒拍打着两个人的脸,宝蓝迷住了眼睛,眼泪都快淌下来了。
就在宝蓝打起退堂鼓时,她接到了王国的电话。“喂,你还在学校外面住吗?”
“我想回宿舍拿点衣服,江天一告诉我进出学校要靠出入证,他说你那里有,我想借用一下,”王国的语气有些生疏,已经不似与宝蓝一起去吃饭时的熟络了。
“好,你在哪?我现在就给你送过去。”这正好给了宝蓝全身而退的借口。她急忙从自行车上跳了下来。
王鲁被宝蓝的举动吓了一跳,险些没有握住车把。“你干什么,怎么做这么危险的事?”
“我有事,今天你去给他们送饭吧。谢谢了。”宝蓝还没等王鲁答应,就急匆匆的向马路的另一边走去。
漫天的沙尘亦如宝蓝的心事,混沌不明。宝蓝打车来到了学校附近的居民区,王国就在门口等着她,看到宝蓝被沙尘吹的东倒西歪的模样,王国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消失这么久你还好意思笑。”宝蓝心中确实有股怒气,也只能仗着玩笑疏解。
“我确实有事,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就没告诉你。”王国的眼睛很红,也许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
“你什么意思,好像我藏不住秘密一样。”宝蓝确实有这种特质,最起码她会告诉姗姗。
王国不再解释,而是邀请宝蓝去他临时租住的地方看一看。宝蓝又想到了和阳,因为他无论做了什么也都从来不会解释,就像王国一样,一笑带过。
王国住的是一室一厅,很干净,屋子里面简洁的就只有一张床和一个衣柜。宝蓝去卫生间里收拾起被狂风吹散的头发,她也有些憔悴,毕竟昨天晚上做了很久的心理活动,到凌晨都没有睡着。
宝蓝突然忆起从前和阳生病时难受的样子,心忽而又软了下来。想起自己在网上查找的有关麻疹的症状,假若他没有挺过高烧,将浑身的斑疹发出来,是有可能会有生命危险。想到这里,宝蓝就再也听不到心中的任何声音,就如同斗牛,只识别面前炽烈的红色。鲁莽的被感官牵引着横冲直撞。
宝蓝冲出卫生间,脸色因突然兴起的情绪而泛起潮红,“我要走了,我回来再取出入证,你先用着吧。”
宝蓝直奔楼下打了一辆车,很快就到了传染病医院,这里的肃穆气氛让宝蓝紧张起来,她凭着依稀的记忆寻找住院部和病房。
黑暗的楼道里弥漫着消毒水的气味,病房外的长椅上坐着几个病人家属,都在打着盹。偶尔有打热水的人从宝蓝旁边经过,打量的看着她。早晨是医生的巡诊时间,刚刚交接班的护士忙碌起来。一间间病房打起吊瓶。
宝蓝寻到了最里边挨着开水房的病房,她透过门框上的玻璃向里边看了看,果真看到王鲁和正在吃饭的和阳,和阳看起来很精神,并不像宝蓝担心的那样。
“她没来最好,就不会让我为难了。”王国说的话让宝蓝放在门把上的手停滞了下来。
她的怒火象火山一样喷发了,她难以想象自己对和阳的爱和关心,在他看来竟然会是一种负担。而他享受了那么久,到现在才说“为难”。
宝蓝狠狠的推开了病房的门,“和阳你还是不是人,活该你生病!你死了我才开心!”
病房里的和阳和王鲁惊诧的看着爆发的宝蓝,宝蓝诅咒完以后,流着泪离开了医院,没有人出来追她,她的世界也变得灰蒙蒙一片。宝蓝后悔没有听姗姗的话,才会让自己的自尊心再度受创。
和阳将宝蓝刻意粉饰的外表扒了下来,让她****的陈放在所有人面前,这一次,宝蓝彻底的死心了,她要完成自己的计划,寻回被她抛诸脑后,被和阳反复踩踏的自尊心!
宝蓝又来到了王国租住的地方,王国并没有离开,看到宝蓝眼神中的戾气仿佛猜透了几分,话语柔软了不少。“先在我这休息吧,外面风还很大。”
宝蓝走进去,面对着王国出神了半天。“还记得我曾经问过你的吗?”
王国一边倒水一边佯装镇定的问:“是有关那部韩剧的问题吗?”
“其实它还有一个名字叫<兄妹契约>。我想请你帮我。”宝蓝用恳求的眼神看着王国。
“怎么帮你?”王国能够明白宝蓝的心事,也知道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女孩,只是他不愿意破坏她们之间微妙的平衡,强加的砝码却会让他们失重,不受控制的恣意流离下去。
“做我契约的恋人。”
看到宝蓝执着的眼神,猜到结果的王国并不惊讶,他早就敏感的察觉到了宝蓝之前的暗示。只是他也一直怀着心事,而且时时象施刑的烙铁一样折磨着她。
“想知道我为什么能够在这里出现,然后遇到你们吗?”王国明亮的眼神鲜有的暗淡下来。
宝蓝当然就只会摇头,她对王国了解的还太少。
“因为我曾经的恋人,我的女朋友。她在这里,为了再次抓住她,我才会选择她在的这所学校。”
爱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信仰,又究竟拥有怎样万物不敌的力量。它也会让笑容温和的王国黯然神伤,甚至让宝蓝看了心痛。“你找到她了?”
“她休学了,所以我才会一直在这座城市里寻找她。”
“你傻吗?她都不联系你,不就明摆着不想让你找到她吗?你又何必茶饭不思饭不想的去找她,她若是还爱你,早就站在你面前了,又怎么会舍得你为了她担心难过。她不爱你了,接受现实吧,你的自尊那么不值钱吗,任她随便踩在脚底下,你却还是不知廉耻的付出一切!”宝蓝的情绪异常激动,其实她是在骂自己,恨自己的软弱。
王国任宝蓝发泄,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象箭一样正中靶心。让他心上的伤口又一次撕裂了。
两个雪人,在别人的春天里融化了。
浑浑噩噩的一天,宝蓝甚至记不起来怎样回到的宿舍,她跟姗姗挤在电脑前,看着快入土的《我的女孩》哭了又笑。屏幕上的光投射在她的脸上,将她内心的悲伤雕刻的愈发清晰。
王国依然没有去上课,学校还被封锁着。宝蓝他们也已经习惯了,偶尔想吃凉皮时就跟姗姗从干涸的河道那里钻出去。就在她们估计重演时宝蓝的手机忽然响了。她匆匆的看了一下来电显示,竟然会是王国。
“我答应了,做你的契约恋人。”
简洁的几个字却让宝蓝站在原地愣怔许久。干涸的河道上,一阵风穿堂而过,搅起木与叶的喧哗。在宝蓝心中不绝的回响着。
宝蓝不是小说家,不知道自己的故事会有怎样的走向。她只想把握好自己,不想再被曾经无比珍重的情感绑架,舍弃了自尊。
晚上的校园,入春的虫儿莺莺细语,犹如一首首妙诀的赋律。宝蓝梦了,醒了,又醉了。醉在绵绸的月光里,醉在不为人知的心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