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古道荒凉。
走在盘川古道上隐约能听见丝绸之路上的驼铃声,被呼啸而过的莽野之风吹得断断续续,忽近忽远;那长长的驼队在夕阳之下像是镶了一道金黄的边,随着丝绸之路的走势而绵延起伏,看起来甚是壮美。
斑驳的阳光照下来,盘川古道除了静谧更显得荒凉不堪。
一个身影慢慢拉近,远远望去甚是渺小,在空无一物的古道上却显得那么突兀。
这才看清他是个年轻的后生,大概十七八岁的样子。衣着朴素而粗狂,像极了西北游牧民族的装扮,但穿在他身上,只见朴素而不见粗犷。
他脚上的牛皮软靴磨出了小洞,上面的牛皮线已断开,头发蓬乱,满脸尘污,额头鼻翼处已经结了一层薄薄的盐碱,围脖里也灌满了细细的风沙——看样子应该是长途跋涉,风尘仆仆这个词已经不足形容他现在的境况。
但他的精神状态还不错,步伐依旧有力,腰板依旧挺直,那炯亮有神的目光更昭示着这个少年的与众不同。
“更无别计相宽慰,故遣阳关劝一杯。”他随口念了一句,又为自己不合时宜的附庸风雅轻笑起来;马上就要到古道的尽头了,即将走出传说中威震八方、镇扼要道的阳关,进入茫野古意的沙漠之城——酒泉。
古道两旁渐渐了有了些许生气,稀疏的草木,散落的牛羊和牧人,就那么一点微不足道的绿色都让人眼前为之一亮。他甚至望见了迎风招摇的酒旗,听到了韵味淳朴的吆喝,就连吹来的风都柔和了许多,小城已经近在眼前。
虽与繁华美丽无关,但总算有了人迹,比起阳关之外的荒无人烟来不知要好过多少倍——这一刻对他而言,人间烟火便胜过无数繁华美丽。
苏显扬乌青脏乱的脸上顿时有了几分喜色,脚下的步伐也轻快了许多,向着小城奔去。
和所有沙漠边境的小城一样,酒泉同样又小又落败,最高的建筑也不过是两层沙石堆起的小楼;暗黄是小城的整体色调,衣着亮丽的波斯商人俨然成了小城里一道显眼的风景。
苏显扬早已饥肠辘辘,他就近找了一家小面馆,要了一大碟的白切牛肉,两大碗的牛肉拉面。
“店家,先给我准备点洗脸水。”苏显扬此刻最想做的事就是痛痛快快写个热水澡。
“客官,我们洗脸水是要另外收钱的。”店主道。
苏显扬这才想起,在沙漠里,水是无比金贵的,于是从袖笼掏出一小块碎银扔给了店主。
他简单洗漱了一下,就开始大快朵颐起来。
他正埋头吃面,几个人悄悄围了上来,只有人叫道:“哟,瞧小哥这副打扮是大老远从阳关那边过来的吧?这大漠朔风不小吧,都吹到了盘川古道?瞧这一身的风沙。”
苏显扬抬头看了他们一眼,嘴角扬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面。
一个精瘦健壮的男人坐到了他的对面,开门见山地问道:“我是这酒泉城的老大,凡是外人打此处过都要留下买路钱。你口袋里有多少钱啊,拿来孝敬哥几个,我保你安全出城,否则……”
苏显扬好笑地抬起头来,对上了一双乌黑闪亮的眼睛,像极了野蛮凶残的沙狼,他漫不经心地问道:“否则怎么样?”
那人未说话,继续盯着苏显扬看,看得他有些脊背发凉,感觉自己像是被狼钉上的猎物。
“难道这酒泉的路都是你开?”
“小子,你还挺傲,你这是关公面前耍大刀,等会有你屁滚尿流的时候!告诉你,我们老大不开路,他专门给不听话的过路人开膛破肚!”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恐吓道。
“哦,原来是小弟造次了。”苏显扬笑道,“敢问老大兄台,你们这是如何得知我这个外人到了酒泉城呢?我不过才来,板凳未热,面也没来得及吃完……”他无辜地指了指那碗牛肉面。
那精壮大汉冷哼一声,一道鹰隼似的凶光向苏显扬射来,虽说他长得其貌不扬,又是土匪的装扮,却有几分**老大的气势和威严。
“莫说是你这样大的人,就是一只外来的苍蝇都休想逃过我们老大的眼睛!”一只乌黑粗糙的大手拍到了他的褡裢上,苏显扬假装没看见。
“老大,您瞧瞧,还蛮有分量的呢,嘿嘿,想不到这小子还有几分油水啊。”
苏显扬一抬头,只见一张油腻黑红的大脸上正放着异样的光芒,他的手没有舍得离开那个褡裢,还在上面摩挲着。
他打开了褡裢,从里面取出一锭黄灿灿的金子,送到那人面前,笑道:“喏,金子,喜欢吗?”
原来竟是金子!
苏显扬瞥见那个老大阴冷的脸上也有了异样的光彩!
“留下这些金子,你可以走了。”老大终于开口说话了。
他迅速扫视了一下全场,一个几十见方的小店居然围了几十号人,一个个彪悍壮硕,正拍打着大刀斧头等利器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苏显扬简单衡量了一下敌我的优劣悬殊,嘴角轻轻上扬了一下,继续埋头吃面——吃饭对现在的他而言就是最重要的事情,也是唯一能引起他兴趣的事情。
“喂,小子,我们老大说话你听见没有了,是耳聋还是装哑?”黑红脸膛的大汉吼起来。
“先别急嘛。各位大哥行行好,既然愿意放我走,就让我吃饱了再走,即使想要小弟的小命也让我做个饱死鬼吧。”
“嘿,你小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是吧?”苏显扬的不动声色显然激怒了他们。
“瞧他那瘦不拉几的小样,大爷我一拳头就能将他锤成肉泥!看来你真是皮痒痒了,想让老子教训一下,嗯?”另一精壮的大汉恐吓道。
两碗面下肚,苏显扬心满意足地摸了摸肚皮,又将手伸到了背后。
“嘿,你小子打算抄家伙?”一个獐头鼠目的男人尖声叫道。
苏显扬笑道:“小弟的确皮痒痒了,就是想挠挠,嘿嘿。再说了,用剑?你们不配啊!”
那个狼眼老大使了个狠厉的眼色,离桌子最近的两个大汉急忙气势汹汹举着刀斧向苏显扬扑打过来。
苏显扬冷道:“我不但皮痒痒,我还手痒痒,想打人!”他迅速转了身,双脚并拢抬起正踢在一人的小腹上,然后一仰身一记左勾拳如同苍龙出洞疾速打过去,二人顿时摔到在地。
“废物!都给我上!剁了这小子!”那老大气急败坏地命令道。
数十人持刀握斧地砍过来,苏显扬迅速抓起桌上的筷子用力向他们撒去,不过是一把普通的竹筷,此刻却像是长了眼睛的利剑,一只只不偏不倚地穿进他们的大腿,不过一眨眼的功夫,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土匪如今一个个倒地哀号。
苏显扬从座位上一跃而起,叫道:“起。”出手快捷无比使得方才倒地的人都震飞起来,一双大掌张开来,所有筷子被悉数收到了他的手中。所因为筷子被拔出,那些人顿时血流如注。
苏显扬见状,飞身在他们中间闪过,快速掣住了他们的穴道,帮他们止了血,冷道:“今天放你们一马!”
那狼眼男人见状慌不择路地打算逃走,苏显扬眼疾手快,跃过来将他掣住了,坏笑道:“老大,我还没孝敬你买路钱呢,就这样走了吗?”他的手捏在了他的手腕上。
“英雄饶命,大侠高抬贵手啊。我不过是个混混,怎敢在英雄面前做老大,更不敢收您老的买路钱,刚才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您老随意走,随意走。”狼眼男人噗通跪了下来,谄媚地说道。
“我没说要你的命啊,我只是想试试我的分筋错骨手到底行不行。你刚才还一副狼样,现在却是一副熊样!”苏显扬的手不由得加大了力气,只听一声咔嚓,那人惨叫起来。
“这是给你的教训!以后再这样横行霸道危害世人,我见一次打一次,我看你到底有几只手脚。”
“不敢了不敢了,再也不敢了,求英雄放过我们吧。”
“滚!立刻在我面前消失。”那狼眼男人急忙领着一群受伤的大汉落荒而逃。
苏显扬笑了:“就这德行还出来打劫啊,遇上我算你们倒霉。”
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对着那群人叫道:“站住!”
但他们哪里会停下来,仍是奔命似的向前跑,苏显扬使出一段九转梯云步,一个纵身跳过去,落在他们面前,气道:“叫你们站住,却跑得比兔子还快,我看你们还是被打得轻了!”
那些人急忙跪倒在地,哀求道:“大侠高抬贵手啊,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小啊。”
“行了行了,我不听你们说这些。我不是打伤你们了吗?这是你们咎由自取不假,但我也要给点医药费是吧?呶,这里有两锭金子,你们拿去找大夫看伤买药吧。”
苏显扬扔下两锭金子,又道:“你们谁也不准独吞!只能用来看病,知道了吗?”
“知道了,知道了,多谢大侠,多谢大侠。”众人拜谢不已。
“我不久还会再来酒泉的,要是知道你们谁独吞了这金子,我定不轻饶!”
“谁这么大胆呀,在我的地盘动我的人?”一个嘶哑苍老的声音飘了过来。
“请巫母大人为我们做主呀,就是这个小子杀了众弟兄的。”
一个浑身穿着七彩衣服,脸却皱成核桃一般的老太婆从人群后挪了出来,头上插着银光闪闪的巨型花簪,样子十分恐怖。
“就是你吗?”她有些不屑地指着苏显扬。
苏显扬看到眼前这个面容吓人的老人,心里有些惊惧,但也没有什么后路,只得点头应答:“是啊,说的就是我。”
巫母围着苏显扬前前后后看了好几遍,笑道:“原来有这么大的来头。”
苏显扬忍不住问道:“你说什么?”
“请恕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我的徒子徒孙们有得罪之处还请贵客海涵。我是酒泉巫母,略通仙术,是酒泉人眼中的活神仙。”她的态度十分恭敬。
苏显扬对她突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变颇感吃惊,但转念又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人家不找我麻烦我又何必为难人家。于是笑道:“巫母客气了。我从酒泉过,刚刚不小心与您众弟子有了口角,在下这厢赔罪了。”
“好说好说。我这就派人恭送贵客。以后贵客若有需要之处,还请记得酒泉巫母,我定当全心全力为贵客效劳。”
苏显扬觉得这老人神神叨叨的,毫无逻辑而言,酒泉老母仿佛看出了他的想法,笑道:“老妪这番话是有道理的,因为早在一百年前我就被开了天眼,能看到一般人看不到的事情,我相信您就是贵人,而且贵不可言。”
苏显扬不置可否地笑笑,是否尊贵暂时还不是他考虑的事情,他只想找到他的仙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