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蹑手蹑脚打开门,在黑暗中摸索着找拖鞋鞋。
“回来了?”幽幽的声音把她吓得三魂都颤了颤。打开客厅的小灯,苏锦看到呆呆坐在罗汉床上的谭悦,轻轻拍了拍还在发颤的胸口道:“怎么坐在这?家里人呢?”
“大姐带着梅子睡我房间,其他人都去酒店了。”谭悦招招手让苏锦坐到她身边去,倚在苏锦肩上直叹气。
“……没劝好?”
“秋撂下话说,再逼她她就带着梅子跑到没人找得到的地方躲起来。把我妈气个半死,她也不肯松口。”谭悦更郁闷了。
苏锦奇怪,怔怔的道:“刚才吃饭的时候分明能看得出你姐夫对你大姐还是有情义的,你大姐也没对你姐夫恨得咬牙切齿的啊。你大姐到底是怎么想的,怎么就这么拧上了?”
“我要是知道就好了,”谭悦怅茫的道:“我以为秋和大姐夫能永远相亲相爱不离不弃直到白头偕老呢,他们那么恩爱……”
谭秋跟丈夫是经人介绍认识的,
谭秋只比谭悦大一岁,因为父亲瘫痪多年家里生计艰难,初中只上了一年就辍学了,为的是让学习成绩更好的妹妹谭悦能上学。直到谭悦初三毕业那年的春节,看到母亲整天为谭悦高中学费犯愁,她瞒着母亲偷偷跟着姑妈到南方打工去了,半年后将攒下来的工资寄到了母亲的手里。她在信里对谭悦说:你好好念书,一定要考上大学,姐把学费给你攒起来。谭秋在外打工四年,竟是把几乎全部的薪水都存起来给妹妹做学费,连家都没回过一次。谭悦收到大学录取通知书后给她打电话,她在电话那边嚎啕大哭,第二天就请了假,第一次踏上回家的路途。
“那天的情景我永远都忘不了。四年没见,她身上瘦得只剩骨头架子,我搂着她都觉得咯得慌。她笑着从包里掏出一沓沓的钞票,让我别担心学费。那些钱都是她拼了命攒下来的,姑妈说她四年都没吃过一口肉。”谭悦说着说着已是泪流满面。
过来很久,谭悦擦干眼泪,接着道:“后来,我上大学有助学贷款,还有奖学金,用不着那钱。本家一个伯伯说他朋友的儿子想做个服装厂,贷款和积蓄不够想跟她借点,她知道了跑了老远去见那人,回来就说她要跟人合伙开厂子,那人就是我姐夫唐汉中。”
谭秋和唐汉中从一间五十平方自己盖的小土房、五六台机器一起打拼,哭过笑过,苦过累过,直到后来盖起数百平方的大厂房,手下上百号人员工。用谭悦的话来说,在那块也是鼎鼎有名的富豪、能人了。
后来两个人顺理成章的结了婚。相携着走过那么多年,该经历的都经历过了,本以为苦尽甘来,却没想到硬是横生波折。谭秋她婆婆是个拗人,认定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可谭秋生梅子的时候难产,以后再不能怀孕,从那以后她婆婆就看她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谭秋没少在她那里受气。
唐汉中是个孝顺儿子,不想跟他妈硬对着让老人家说自己有了媳妇忘了娘;又不愿意照着******意思跟老婆离婚再取个能生儿子的。只好嘴巴上敷衍母亲,背地里还是一如既往的爱妻如命,被老婆支使得团团转还乐呵呵的。谭秋跟丈夫私下里笑闹,常故意折腾唐汉中,无意中被他妈妈撞见过几次,没想到却让那老虔婆竟然就恨上谭秋了,越发觉得她不是个好媳妇。后来竟绞尽脑汁想了个毒计,把儿子灌了药跟她相中的新儿媳妇关在了一个屋里!虽然后来唐汉中放了话说他不可能跟谭秋离婚,更不可能娶那女人,还不许她们去找谭秋闹,否则就断绝母子关系!他妈妈忌惮儿子的话,知道他不是说着玩的,就真没敢去找谭秋。可没想到那女的竟然怀孕了,就此跟他纠缠上了!唐汉中不敢让谭秋知道,一直瞒着她。
这摊子烂事还没处理好,那边发出去的货又出问题了,客户点名要老板去处理。唐汉中没办法,总不能让老婆出去给人赔礼道歉吧?便急匆匆收拾了东西出差去了。那女人就挺着还没显怀的肚子去找唐汉中他妈给自己做主,那老虔婆知道自己要有孙子了差点没乐疯,看到儿子不在家,就带着那女人找上门去跟谭秋谈判去了。
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说的,谭秋当场就写下离婚协议,打包了行李带着梅子就走了。亏得唐汉中到了那边地头打电话回家的时候觉察不对劲,急急忙忙处理好事情当晚就往家赶。却只在他妈妈那里见到谭秋写下的离婚协议书,唐汉中气得当场把那条件分明,只等他签字生效的协议书撕了个稀巴烂。
唐汉中顾不得跟他妈理论,着急忙慌的连夜上岳母家去找老婆解释去了。没想到谭秋压根就没回娘家!谭妈妈跟唐汉中两人急得一夜没睡,问便了所有的亲戚朋友都说没看见谭秋。正要打电话联系谭悦跟谭穆的时候,谭妈妈却接到了谭秋的电话。
原来谭秋并不知道唐汉中连夜赶回来的事,怕谭妈妈突然跑到家里去找自己让她知道自己离婚的事。所以为了安抚妈妈,谭秋一早打电话回去骗她说自己带着梅子出来旅游,让她最近不用去看自己了。
谭妈妈沉住气,说要跟外孙女说话,用话哄着孩子说出了妈妈带着她坐什么车出去玩,准备去哪里。梅子稀里糊涂什么都不知道,只是听妈妈说过一句带自己去看小姨和舅舅。
谭秋带着孩子前脚刚上火车,谭妈妈和唐汉中后脚就寻来了。
苏锦听得晃神——原以为已经远离了那种生活,没想到隔了千年,这种戏码还在上演。
一千年前,苏府后院里常上演这种婆媳争斗的戏码。继堂嫂方氏虽然得丈夫的欢心,但却跟婆婆对不上眼。方氏乖觉得很,刚嫁进苏家时在婆婆面前伏低做小,本来是想哄得婆婆欢喜了自己以后日子也好过一点。没想到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换来的都是婆婆刻薄的刁难,又听说了婆婆对前头的游氏有多喜爱、多和善,觉得自己做得再多也争不过死人去。因此便不再时时想着叫婆婆也喜欢自己,平日里虽然大规矩一丝也不错,但再也不肯事事奉承着婆婆而委屈了自己。
苏大伯母因此更加不喜方氏,她心下不痛快也不想让儿媳妇好过,时常想着怎么给方氏添点堵。而最好的方法莫过于给儿子房里塞人,这样不用自己出手就能让方氏焦心跳脚。不得不说真是知子莫若母,塞过去的人果然很合堂兄的意,小夫妻俩尽管是那么恩爱有加,可还没等方氏给那丫头开脸,那丫头肚子里就揣着块肉了。
方氏恨得银牙咬碎,更兼自己生的头胎是个女儿,还没儿子傍身,怎么能容得庶子先出生?还没等方氏收拾那丫头,婆婆就做主把她抬了妾,还搬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天天亲自过问饮食起居。那丫头也是个有福的,竟真就生了个儿子,正儿八经的从贱婢成为良人,从此仆妇皆称徐氏,就是死了也能埋进苏家的祖坟里,从此挺直了腰杆跟方氏打起了擂台。
堂兄在这场妻妾争锋之中左右逢源,快活无比。总归都是他的女人,闹得过了他就冷落她们几天——总会有人先来向他低头娇笑讨巧的。
方氏平日那么傲气十足的人却也只能忍气吞声;而谭家大姐,她真能摈弃往日夫妻恩情,剑斩情丝么?毕竟,他们还有年幼的女儿。
“我是真怕她狠得下心啊,今天你也见识过她的性子了,秋她还真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人。”谭悦十足无奈的道,却原来苏锦不知不觉把心中的想法呢喃着说了出来。
谭悦惶惶的抓住苏锦的手,絮絮叨叨的说:“苏锦我该怎么办?我不想让秋离婚,我想让她好好的,健康、快乐、幸福的有人疼有人宠;而不是离了婚带着孩子冷冷清清凄凄凉凉的过后半辈子。我知道她离了婚也不可能再找,她眼光那么挑。她不能再生孩子,还带着个孩子,哪里有那么多男人让她挑?可她才二十八岁!”
苏锦能怎么说?她所知道的全都是一千年前的女人的手段——和离?大家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基本上不可能实现,真闹到那个地步也只有女人被休弃的结果。于是正室妻子开始抛开矜持,挽起衣袖,跟婆婆、跟小妾们斗个热火朝天,力争东风压倒西风。若有子傍身,不过是苦熬个十来年等儿子有出息了,不必依靠丈夫的宠爱也能在家中立足,才能理直气壮的撇开丈夫撇开烦人的莺莺燕燕过点安生日子。若是膝下空虚,连说话的气势都涨不起来,又如何斗得过“劳苦功高”为丈夫诞下血脉传人的如夫人?就连自己身后还需要“孝子”给摔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