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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十四章 美人如花隔云端

永嘉元年十二月庚寅,楚王奏疏请辞,上缴统辖三军之帅印,震惊朝野。

据闻文德帝将此折留中不发长达三日之久,而楚王就一连递了三道折子,请辞之意,不容动摇。

十二月癸巳,终于由紫宸殿传出圣谕:楚王屡建奇功,今赐九章亲王服佩,准其请辞之举,暂领刑部要职。

这一道圣旨,在这旧年岁末之际,不啻千石投湖,激起朝野内外多少湍流。

君天飏行色匆匆,转过忍冬藤长廊,远远看到虬枝劲节的几株老梅,时值腊月,一树梅花凌寒怒放,馨香流转,沁人心脾。

轻风掠过,浅浅笑语,树下几名女子正姗姗而行,其中那秀颀的身姿,入眼的刹那,令君天飏精神一振,扬声唤道:“静和?”

明曦月讶然回身,她的面庞在一袭玫瑰紫的锦袄映衬下益显皎洁,身后的梅花冰蕊玉瓣,暗香盈袖。

“四爷。”

“三哥可是在这儿?”

明曦月一怔,“我也是刚刚才到。”

她说时,眼光却掠向一边的荷衣,荷衣伶俐地上前屈膝道:“回禀殿下,一炷香前楚王殿下的确来过,太后娘娘因要午歇,殿下刚刚走了。”

君天飏“啊”的一声,右手捏着的一本薄册,忍不住拍向左手的掌心,满溢懊恼。

“什么事这样急?”

明曦月打量他,觑出那眉眼间难以掩藏的郁躁,心有所觉,唇际慢慢扬起,却不急着探询,只示意荷衣等先行退开。

“怎么了,四爷今日神魂不属?”

君天飏愈发用力地攥着手中那本书册,眸底爆出怒芒一抹,冷哼道:“想来就气……张之谏这厮居然上书,推荐南宫显、方志入主兵部!几人沆瀣一气,三哥这一撤手,居然便宜了这帮小人!”

天朝堂堂左相、爵爷,到了他这儿就成了“这厮”、“小人”,明曦月笑了笑,也惊了惊。

“皇上准了?”

君天飏摇头斥道:“他们的斤两,父皇还是了解的……但我却担心,张之谏若时常撺掇着一帮人向父皇进言,迟早这兵权还是得旁落。”

他紧拧剑眉,玉面生寒,明曦月听出些意味来,深思时双眸盈盈流转,****剔透,低低轻笑,“旁落?怎么,四爷有心问鼎?”

君天飏眉挑入鬓,斜斜扫来眼光,“天下除了三哥,这帅印落在谁的手里,我都不服!”捏成的拳头霍然敲向老梅枝干,梅蕊簌簌而落——君天飏面孔一热,赧然地迅速望了望她,“抱歉,我有点儿失态。”

明曦月柔声道:“四爷的心情静和理解,不过……”她缓了缓,在君天飏诧异的注视下悠然而笑,“不过你也不用太过焦虑,三爷既敢放下兵权,自有他的笃定!”

明曦月忽然伸指,在树干上无声划下“五石散”三字,声音压得很低:“就此事,依三爷一向手段,他们自然讨不得好去!听说……昨日已有数封匿名的信函递到了那几处舞坊……张之谏若不想撕破脸面,鱼死网破,必然会在兵部一事上有所收敛!兵部之印********,还是未知。”她娇柔的唇瓣,偏偏一朵浅笑,从容不迫,风致清绝。

君天飏两眼晶亮,盯着微有出神的她,突然低笑起来,“你幽闭深宫,却比我还了解个中内幕——是三哥告诉你的!”

明曦月迅速敛神,眼底两簇幽芒闪了闪,在他促狭的盯视下别开脸去。

“不是……四爷休要小觑了庆乐宫的消息来源。”

君天飏颔首,“哦”的一声,“我知道……皇祖母关注此事的心情,不会比我来得清闲。”说时他亮中带锐的眼神,几乎是逼视着凝向了明曦月,“那你呢,静和,你难道就丝毫不担心三哥?”

那朵浅笑,瞬间凝固在她的嘴角,君天飏步步逼近,要把所有的字眼通通敲进她紧闭的心扉。

“这么久……我就不信,你会不明白三哥的心意?”

明曦月低下长睫,“即便明白了,又能怎样?”

似是不待见她仍是如此淡冷,君天飏锐声道:“既然明白,为何没有回应?你分明——”

下文没来得及出口,明曦月陡然抬起眼眸,水光摇曳间掩不住一色凄寒,君天飏顿时闭口。

明曦月唇际若有似无的嘲弄,“你想听我说出什么样的答案?”

“真实的答案。”

明曦月倏然笑了起来,笑容极浅,浅到双眸里还是幽潭般的清寂,“那就没什么可说的了……四爷贵为亲王,这宫掖的规矩还要静和提点吗?”

前朝多有女官结交权贵王孙,私下遗泄宫闱秘辛,平地起波,甚至内外勾连,以至于发生倒转乾坤,篡权谋位之事!

所以北胤向有规令,严禁三品以上女官,私下结交王公贵戚——一人做,却有千百双的眼睛在看,如今,她也只能步步为营,寸寸谨慎。

“三哥不会在乎——你们行得端正,何必理会这些陈规陋习!”

“可是我在乎!并且我身后整个明氏遗族,包括远在蜀地的锦侯,都会在乎!”明曦月定定地凝视君天飏,神情里千般坚忍,万种幽怆,深邃入骨。

君天飏原本藏着满腹牢骚,尽都化为一句叹息。

还有,还有他没有错漏的丝丝情薮,都盛在那双水眸里——早就知道,三哥并非在唱独角戏!

不仅如此,并且她还在用自己的方式保全三哥——父皇对三哥已然生隙,非常时期,她能做的只有更加疏远两人的距离,才不至于诟病于人!

天之娇女,居然一降为三品女官!茫茫天地,那只翻云覆雨手,真真捉弄无常!

君天飏脱口道:“静和,你若是平凡女子——”然而心念转动,他顿时闭口:她若是平凡女子,岂会在国之将倾之时挺身而出?她若是平凡女子,怎会有饮尽离人泪,为郡内苍生倾命一搏的勇气?她若是平凡女子,何以能抛开私怨而周旋于蜀郡与北胤之间……她若是平凡女子,又怎能让三哥倾心如斯?

然而明曦月已然明了他潜藏的意思,一笑轻倦,“可惜……天不从人愿。”

她不再去触及君天飏流露怜惜的表情,却向他掌中那本册子投去一瞥,不着痕迹地绕开话题:“四爷手中的又是什么?”

君天飏这才想起似的,握起那本书册在二人之间晃了晃——发黄破旧的底子,连上面篆写的名目都已模糊,君天飏搔搔鬓角笑了笑,“这个呀……呵呵,静和不会有兴趣的。”

“是吗?”明曦月眸中清波数点眨了眨,螓首微偏。

君天飏见她似乎颇为兴浓,随即将薄册递给了她。

明曦月随手翻拨,入眼就是“硝石”、“硫磺”这些字眼,心头一震,“火药?”

君天飏剑眉轩动,不无惊讶地低笑出声:“静和也懂火器?”

“不,我不懂。”明曦月目光仍然梭巡在书册内的记载上,“仅仅知道硝石、硫磺等可以引火而炸,威力慑人,只是使用起来难以收控。”明曦月凝视君天飏,不无震愕,“四爷的意思——”

君天飏长吸了口气,缓声道:“我北胤之前已有能工巧匠试着以竹筒包裹火药以为军用,只可惜……这火器威力着实惊人,一个不慎,可连使用者一并炸伤,目前尚不能用以实战,父皇一直引以为憾。”

明曦月恍然,水眸里清透的两缕光芒,暖暖地射向君天飏,唇际含着轻笑,“所以,四爷有意改良火器,以悦君心?若改良得当,凭此奇功自然能稳稳拿下兵部之印!”

君天飏一笑,“与静和说话,一点就透。”

他伸指接住一朵飘落的梅瓣,凑到鼻端去闻那细细的馨香,眸底薄亮如刃。

“我虽不敏,倒也不想眼看着兵部之印落于一帮虎狼之手!此事若成,也可一解三哥后顾之忧。”

沉吟中的他并未在意明曦月那一刻眸底的触动,她再次低头,若有所思地凝向手中的书册。

这日正是“小除夕”,太后于延寿殿摆下筵席,也不刻意宴请,只着人招来膝下几个孙辈,焚香别岁,倒也自在。

午膳后,明曦月只托词困乏,早早地抽身,待回到菡萏殿,早有风吟疾步迎了上来。

“可有消息?”

走得过急,先时饮下的几杯清淡的蔷薇露,慢慢地洇出酒力来,薄薄的一层晕彩敷在面颊,滟滟如火。

风吟点头,颊上梨涡深深,“公主,正如您所料,今日别岁,那名童师傅果真在家。”

明曦月眸底生灿,脚下更不迟疑,低声嘱道:“你俩留下,不用跟着,人多反倒惹眼,风吟送本宫出兴安门即可!”

云舞面露忧色,嗫嚅着轻道:“公主,您真准备私出宫掖?这——”

明曦月走到妆奁之前,很快褪下身上纹绣华彩的衫裙,换了一件寻常的莲青文锦服,眼光淡淡掠向云舞。

“宫门处来往进奉问安的命妇络绎不绝,亦不见得个个盘查,错过这个时辰,还不知得等到几时。”

风吟拿来斗篷,又细细地把风帽的丝绦系紧,屈膝拜了一拜,“公主,奴婢已经嘱托采办司的小祝子为您驾车引路,他原在江贵妃的朱颜宫当差,为人可靠。奴婢只说公主此趟是受铮王殿下所托,他很高兴能为旧主办事。”

明曦月“嗯”了一声,转身向殿外走去。

“殿下,张相今日终于没再朝堂上进言兵部之事了。”李顼递上几间舞坊竞相呈来的礼单,不改素日沉敛,眸心却难抑一抹笑意。

君彻宇亦无声而哂,“够他忙一阵子了……若他们知道收敛,本王倒也不想做得太绝。”

“那这几张礼单——”李顼面有难色,“那几个执事,想来也是张相他们千挑万选出来的人精,属下还真有些招架不住。”

君彻宇沉吟着掠向窗外,连着数日雨雪,这刚放晴不过半晌,天际隐隐苍灰,又是零星几朵细雪,无声地飘洒……

他深眸一闪,扯了扯嘴角,淡道:“既如此就留下,这天寒地冻的,京郊那几坊的贫宅,势必用得上这些赈济。”

李顼敛容应声:“是。”

君彻宇手掌一低,那越窑的白瓷茶盏玎玲一声脆响,轻轻扣在几案上,李顼怔了怔,见他悠然而立,缓步朝外间走去,一边低道:“行了,就这么办吧,今日别岁,你也早点回去。”

两人从茶楼步出,李顼匆匆道别,君彻宇一时无绪,也撇开周盘等亲卫,信步朝那大街行去。

别岁之日,仍有不少商埠赶着年前最后一茬光景兜揽生意,尽管已是华灯初上的时分,天空还有薄雪细洒,寒意沁骨,而那些吆喝、叫卖之声仍是不绝于耳,市声如潮。

人群熙攘,他并非喜爱热闹的性子,只淡然看了一阵,已有离意,若不是临转身前的那一瞥——

他心头一震:那身影……不太可能,午间在庆乐宫的筵席之上一径称乏,她不该出现在此地!

心下犹在疑虑,脚步却不曾停歇,他的眼光,紧紧抓住那边铺前的身影。

冬日的暮色总是降得特别快,东市灯火如昼,红艳艳的被雪光折上那人微扬的侧颊,风帽因为这姿势而一半滑落,几茎发丝悄然从帽中溜出,发如墨,肤如玉,还有她下颌柔美的线条,仍清媚一如当日在洞壑之中——

君彻宇胸口猛地抽紧,反剪的双手慢慢握拳……居然真的是她!

她像是被身前商铺琳琅的物品吸引,又似是被热情的小贩留住了脚步,眼光顺着小贩所指凝去,唇边若隐若现一抹清雅。

“小姐,你看看这成色,绝对是上好的羊脂玉,样式也雅致。”小贩说得眉飞色舞之处,那只捏着玉钗的手,几乎快触到她的肩膀,明曦月修眉轻蹙,正想退个半步,打横伸来一只胳膊,不着痕迹地把她往后带了带,耳畔低沉的一句,着实惊慑了她。

“还以为我看错了——”

望进那双阒黑的眸,她面上有瞬息的惊喜,可是君彻宇在察觉到她只是茕茕一人之时,深眸里难抑薄怒,唇际一冷。

“你居然一个人?”

难掩的惊忧,潜伏在微寒的语气里,明曦月水眸平静地对视他,只隽然轻道:“此行有事,不便带着云舞她们。”

明曦月浅笑着谢绝了那边的小贩,伸指拢紧斗篷,同他缓缓朝皇城方向走去。

君彻宇目光一深,哼道:“难道……顺应侯府又有风波?”然而她眉梢眼底,一片宁静,又不似他所想的那般。

明曦月闻言后凤眸轻掠,摇了摇头,低首的瞬间,眸底一点轻暖明丽,光华四溢。

“哦?”君彻宇倒真有了几分疑惑:她素来谨慎,又有何事令她居然不惜冒着触犯宫禁私自离开宫掖?

“三爷,你可有听说过上京城内最有名气的焰火师傅?”

君彻宇一怔,“童鹤?”他挺逸的眉毛,不经意地挑起一线凛锐,“永安宫多年来但凡各种祭典所需的焰火,都是由他所供……怎么了?”

明曦月侧身凝视他,轻轻吐出一句:“今日出宫,我就是专程前去拜访这位童师傅,童师傅很健谈,所以耽搁到现在。”

童鹤,焰火……思及那日兴冲冲前来找他的君天飏,君彻宇隐有所觉,脚下一停,语气倏忽多了些许沉凝。

“天飏找你了吗?”

明曦月浅然一笑,摇头道:“没有……只是我自己对他所提的建议感到好奇,也想试试。”

“他的建议?是指改良火器,还是入主兵部?”

君彻宇清锐的两缕眼光笔直地射来,明曦月避无可避,索性大方地颔首低道:“都有。三爷你有不得不撤手的理由……静和也有不能置身事外的原因!如果四爷真能如愿……可谓一举数得!”

她的直言不讳令他胸口洇起一阵潮涌——那对翦水双瞳清光浩淼,雾蒙蒙地隐着一色温柔。

君彻宇薄唇却抿出凌烈,“没想到,你们对我居然如此不放心。”

“三爷,”明曦月柔声低唤,“那是你铁血峥嵘所换来的功勋业绩,一朝割舍,真就没有半点留恋?”

迄今十载,无论南北,他已是军中神话,这样的人物,不该被湮没在黄沙尘土中!

君彻宇只沉沉一笑,“我现在也很好!”

明曦月却摇头,深眸里漾起丝丝的哀色。

却听他淡淡一句:“子非鱼,焉知鱼之乐?”

难道她认为他这一生除了赫赫军威,再无别的所求?

“三爷……”

明曦月无力再劝解什么,可那一声低唤,潜藏着恳求的意味,君彻宇目光软了下来,默默凝望她片刻,倏忽自嘲地一笑:“罢了!”

明曦月怔了怔,却为他之后的话亮了眼眸,甚至没有在意他伸出了手指,为她掸落发鬓上未曾消融的雪花。

“你若真有兴趣,我倒能介绍几名巧手的匠人供你们差遣,由得你们尽兴好了!”

明曦月瞬间绽出笑容,那笑是从烟水雾朦的双眸里荡漾了开来,浮光掠影地描上她整个面靥,他却因这一笑而敛去了周身的清冷,深眸温柔、微暖。

“走吧,我送你回宫。”

此刻的东市,千灯尽放,星火如海,过往的人走过,忍不住投去艳羡的一眼:这两人,真是很出色的一对!

路人种种探询异样的目光,他们也不甚在意,神情淡然潜静,流转在他俩之间的契合,他人很难介入。

穿过长长的商埠,已能眺见皇城高耸的角楼,明曦月先时唇际不离的微笑,慢慢地淡去。

那一道宫墙,禁锢的,岂止是她的躯壳?!

“三爷——”

陡然一声巨响,惊雷般在不远处的民宅里炸开,明曦月不防之下,吃了一惊,君彻宇的话低细却很清晰地送入她的耳中:“别怕,是附近的民宅里有人在办喜宴!”

像是回应他的话,一阵清啸穿云而射,数朵绚烂的烟花乍然爆开,流金碎银散落在半空,映亮苍穹一角。

这才惊觉,那炸声,正是附近人家燃放的喜炮!

“咚咚咚——”又是数声连响,明曦月本能地掩耳,君彻宇却早已伸臂,轻轻护她在怀。

明曦月怔了怔,因那久违的气息,他的臂,很稳;他的怀抱,很暖……不知是什么样的一个心念翻转,她居然没有避开这亲昵的举动。

炮仗的轰鸣声还在耳畔响着,她却异常清晰地感受到他胸口下有力激搏的跳动……四周像是滤净了一切芜杂的声息,所有的影像都在褪色远逝,只有这怀抱的温暖,如此的真实!

望着轻盈纷落的细雪……她,有泪如潮。

伸手撑开那胸膛,只这细微的一个动作,却似要耗费她千钧之力,她别开脸,不再去接触身后的眸光。

君彻宇看向自己突然空无一物的手掌,墨黑的瞳仁里倏忽燃起了幽暗的焰苗,他停下脚步,对着已在数步之外的人影低低地问了句:“形同陌路?”

她的背影猝然僵立,好一会儿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什么?”

“你当日在齐岳山上曾经说过的——那是你想要的结果吗?”

她没有回头,他走到她的身旁,薄锐的唇角甚至带着一抹浅淡的笑意,“一直忘了告诉你……你要的‘形同陌路’,我做不到!你……也做不到!”

这最后几字彻底粉碎了她面上的平静冷淡,她启唇欲语,胸臆间如堵如塞,那双黑曜石的瞳仁折射的光芒,灼得人心头发烫——这样的眼光,并不曾流连在别的人事上,她清醒地知道……由来已久,只是她刻意忽视。

多久了?许是危难险时的一次伸手,是相对而言的一个凝视,是午夜梦回的一场心酸……什么时候,他和她,彼此淡漠的神情都有了触动,无波的心境亦开始品尝牵挂的滋味!

每每煎熬交加的日子,想看看他永远从容的眼神,哪怕只得远远地窥见他清俊的身影,胸臆间奔肆的楚痛,会慢慢静沉……这已是她在这永安宫内唯一的想念……

然则,深深宫闱,此身如陷苓囫,她的无奈,他的抱负,感情的牵系,难有完满的一刻。

他们的出身,终究令得这场感情的投入,宛如镜中花、水中月!

“到了!”

明曦月突然止步,目光只遥遥放在不远处绵延耸峙的宫墙,低道:“望仙门会有人接应……三爷留步吧!”

她不能多说,怕的是胸口盘踞回旋的悲潮会一发而不可收,她更不敢去回望那温暖的怀抱,怕自己终究克制不住,投身其中……

“曦月……”

明曦月忍不住颤栗……这句轻唤,还是清冷若潭的声音,然而却提醒她,自己辜负的是如斯情深。

“我回去了……三爷保重。”

明曦月哀然一抿,微微失血的唇,娇怯得如寒风中抖缩的花瓣,就这样僵立着,忽然眼泪泉涌,仓皇转身,将自己抛入渐临的夜色。

她的软弱,不想,亦不能在他面前展露!

因为明白,或许只要一个眼色的传递,可能会令渐欲失控的他,做出不合时宜的举动!那么多双暗中窥伺的眼,一步错,步步错!

爱他吧?

是的……何必矫情到连自己都欺骗的地步呢?可是……容她自私一回吧!

一个军威深赫的亲王,一族降服的异姓皇裔,如果有了牵系,必将招来灭顶之灾,明氏遗族如今能指望的人,就只有她!

不能保证这么做就是最好,可是眼下,她别无选择,于他是这样,于明氏一族,亦是自保的唯一出路!

君彻宇对着那匆促而去的背影低笑着念了句:“太久了……久到你可能遗忘了,就事实而言,你已然是我的妻……”

他凝神望着,也不再追赶,目光洇起一刃灼痛……他,是懂她的!

那温和之下潜藏的淡冷,使她玩不来欲迎还拒的把戏,多少次眼神无意中的交汇,总是不期然地撞见她眸底氤氲的哀凉。

那样浅淡,却每回都像有一双手,缓缓地,去剜他心头最柔软的地方……痛不可遏!

渐渐地,开始明白那拒绝之下的心结是什么了。

君彻宇看向自己的手,攥成拳形的指节微微发白,骨节突露,而他的眼,深深的阒黑,慢慢地,燎起炙人的热度。

如果他的人生终要做出一个选择,那么,被舍弃的一个,必然不会是她!

不久的将来,他必定要让她明白这个事实!

君天飏难以置信地扬起手中写满了注释的图纸,“静和——你居然想到了改良的方法?”

明曦月浅然而笑,“不,我只是找对了人,和那位童师傅一席话后,令我茅塞顿开!”

纤指点向那图上的注解,明曦月的眼底是深深的凝重,“四爷你看,之前军中所造的火器,之所以威力难以收控,是硝石和硫磺放得过多……我只是想到焰火炮仗既有爆力,却又不危及人身,便去找了童师傅,听他说炮仗里只用了少许硫磺和硝石,里面还掺了木炭,如此便能大大降低火药的爆力。”

君天飏听着那星眸几乎淬出火花来,疾问道:“那这里呢?是什么意思?”

“那只是我的一个想法,却不知行不行得通。”明曦月唇角扬起,面对君天飏的急迫,她的气息仍是淡定。

“火器既是危险之物,包裹火药的竹筒又极易炸裂……如果能把药末裹在薄薄的铁片中,铁器比那竹筒的耐热要好上数倍!只是,要把铁片打成极薄的那种,却不容易!”

君天飏却闻之朗笑道:“这个无妨——三哥找来的几名匠人,都是个中好手,应能一试!静和的主意却提醒了我……改良后的火器比之前可能更重,倒是可以由投石机来投掷,士卒更加安全!”

“嗯!”明曦月笑了笑,“可是引线的材料还要再斟酌选择,若想燃速更快,还可以加点松指、清油之类的东西……其他的我就不甚清楚了。”

她话未说完,君天飏突然一把握住她的手,脱口叫道:“不甚清楚?静和啊静和,你可知你帮了我多大的忙?”

明曦月笑着摇头,从他掌中抽回自己的双手,君天飏一阵赧然,猛地撒开,眉眼间仍是难以收敛的亢奋。

“我要去试试——我现在就要去找工匠!”

下一刻他已旋风般地冲出了内殿,隔着紫檀缠枝的落地罩,传来他愉悦的声音。

“静和——等着听我的好消息!”

明曦月在几案边坐下,广袖里伸出尖秀的十指,慢慢靠近脚边的紫铜火盆……融融的暖意,似乎浸润到了眸心,她抿起唇角,笑意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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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新演绎了袁枚的著名鬼怪笔记小说《子不语》里的精彩故事。一个死人千里赴约,去向同窗好友交代身后之事,执念不舍,一直到化作了一具僵尸,作势扑人!一个青年爱上了一个姑娘,染红了她的长发,却看见圣庙门前的一个赑屃头上猩红耀目,一个仙女思凡,对一个卖鸡的农夫暗生情愫,在城门口拦住他,说:你卖掉鸡会得钱八千四百文,一个书生去深山里寻死,却不期遇见了已死的相好——一个妓女。而旧相好再不肯跟他缱绻,说:我已经是仙女了。这是一场场人与鬼之间的缱绻缠绵。它惊骇诡异,曲折动人,描摹出了一切魑魅魍魉最本色的一面。它让我们突然惊觉,有些鬼怪,竟然如此可爱!《子不语》,又名《新齐谐》,中国历史上最伟人的志怪小说之一。
  • 中国梦,从我做起

    中国梦,从我做起

    他是谁?他的梦想—为中国的富强而奋斗!中国梦,从我做起!从我们做起!让同学们激动不已,梦想即刻扬帆起航。公务员?企业家?股王?作家?医生?他们的奋斗,他们的中国梦,有着怎样的精彩?他说:“中国梦,就是我们的梦!你创造了什么,中国就会拥有什么;你付出了什么,中国就会收获什么。你的家,就在生你养你的故乡里。你的故乡,就在中国母亲的怀抱里。故乡梦,从你我做起!中国梦,从我们做起!”
  • 星宇猎人

    星宇猎人

    浩瀚的宇宙中我们只是一粒尘埃,如何让自己大放异彩呢?靠的就是实力。让我们为了明天而奋斗。
  • 山楂姑娘的深海梦

    山楂姑娘的深海梦

    山楂姑娘的家乡不种山楂所以她在上大学之前也没有吃过山楂冰糖葫芦是有卖的不过她只有看的份很久很久之后她爱上了那种酸酸甜甜的味道和同样酸酸甜甜的鲸鱼先生
  • 众意难平

    众意难平

    理八百,道三千,人情世故,礼尚往来,种种皆不止,听之受之,或抑或扬,行不得,塌不眠,无非意难平人事尽,天命听,业障不离,困厄不去,因果仍缠身,起落气运,开合至上,掌生死,定浮尘,终是意难平